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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宁,这件事啊,我还真知道。‘
陶平山手握酒杯,神秘一笑。
‘就知道陶兄消息灵通。‘
坐在对面的姬誉,面带微笑,作洗耳恭听状。
‘什么消息灵通,不过是那秦楼楚馆去得多,自然相识者众,闻听的南来北往,街头巷议之事更多些罢了。子宁年少才子,若愿意与我同去盘桓流连,日后也会耳目灵便,无所不知啊……‘
这天底下,怕这青楼,是消息最灵通之所在了。
这男人们,吃饱喝足,酒酣耳热,温香软玉,甜音腻耳,销魂夺魄之下,管不住自己的嘴,跟自己相好的姑娘们胡吹大气,炫耀显摆,什么话说不出口?
这个姬子宁啊,文才诗画绝上上品,可惜唯一缺点就是太过惧内。
一说让他去那金粉繁华之地见识见识,他就急推忙躲,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相貌,好年纪!
就算他家娘子,有可能是安乐侯府遗珠又如何,再贵重的身份,也不能不守妇德啊!
又来!
姬誉摇摇头道,‘小弟不惯与陌生女子打交道。陶兄在武安城任意自在,难道就不怕家中的娘子怨怪么?‘
这个大玄朝,虽说习俗不同,但大部分人家一夫一妻,相公在外沾花惹草,回去也有被打骂罚跪算盘的。
陶平山洋洋得意,‘吾家娘子甚是贤惠,把家中田庄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家老小都安排得妥当,还时不常地送银子和新衣过来,才不会计较那些外头的莺莺燕燕。‘
有比较才更有优越感,陶平山只觉得自己家有贤妻,外有红粉,此生若再高中进士,那可就世事两全了!
说着便抬起自己的袖子让姬誉看。
‘这件春衫。便是我娘子亲手缝制的。‘
姬誉附和地赞了一声,心中吐糟。
前些日子,某人还显摆怡红馆的某位姑娘亲手给他绣了个肚兜来着。
内着相好的肚兜,外穿妻子做的春衫。某人还可以再没节操一点么?
话说,这陶平山是个有才的,为人也算是不错,可惜的就是在某方面,也太随便了些……
‘嗯,陶家大嫂果然是个贤惠人,陶兄还是言归正传,说说这千金遗作的事吧?‘
陶平山饮尽手杯酒,这才道,“这千金公子的近百张画作。自他亡后,都在他那位不幸守了望门寡的未婚妻石大小姐手中,唉,真真是奈何苍天捉弄,偏偏佳人红颜薄命。却又一片深情,坚贞如石,可歌可泣啊……”
“生持节操心,死作坚贞鬼。至今坟上春,草木无花卉……”
说着便摇头晃脑子吟起了诗句,还道,“生有此妻。复何所求啊?”
姬誉亦闷不吭声地饮了半杯酒。
说好的画作的事呢?
歪楼要不要这么随意啊!
“那位石小姐,自入东都城外的会真观,出家为女道士,日夜为亡夫念经祈福,因她是家中长女,父母给她的妆资不菲。少说也有近万白银,她去了会真观,便出资将会真观重新修葺一新。”
“难道是因为重修会真观,所以石小姐将华灿的遗作出售?”
姬誉总算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地方,便不由知主地接了话。
陶平山摇摇头。“非也非也,石小姐自己的嫁妆尚且用不完,哪里会用得着夫君遗作?子宁且听我细说……”
“恰逢那会真观观主年老病逝,余下两个小弟子亦未长成,便临终之迹请石小姐接任观主。石小姐任观主之后,原本名不见经传的会真观,反是声名远播,香火旺盛了不少,还有不少人慕名而来,想要求见石小姐……”
眼见得姬誉面露讶异,说得起劲儿的陶平山也觉察出自己话里的歧义。
呃,石小姐是贞女又不是怡红馆的姑娘有什么慕名求见之类的……
“当然了,石小姐一心为亡夫修功德,抱元守贞,哪会随意接见外男,顶多也就是见见年长的信女罢了。”
陶平山赶紧把话往回圆。
姬誉默默地点点头,老兄你能快点说到遗作上头好吗?
石小姐有多深情多善良,本公子一点也不感兴趣好吗?
“去年初秋时,谁想到那会真观附近忽然降了一场暴雨,引发了泥石洪流,虽然会真观地势高幸免于难,然而附近的五个村子就遭了殃,死伤数百,几乎五个村子全都是家破人亡。石小姐,哦,此时应唤为石观主了,她心地仁善,把自己剩下的嫁妆都拿了出来捐给受灾村民,不过她的嫁妆毕竟不多,思来想去,便以亡夫华公子的名义将所有的画作都捐了出去,因当时急需钱粮,便抵押在了东都城最大的当铺之中,用以救济五村灾民。经此一事,石小姐又受了官府旌表,东都城方圆数十里的老百姓,都唤她救命石仙姑呢。”
“原来是这样。”
姬誉点了点头,能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拿来做善事,这位石小姐果然很是可敬啊。
换成自己,可就做不到,最多是出一把余力而已。
比如说去年冬天每多地方果然受了雪灾,光武安城里就冻死了近百人。
当然了,跟其它的省城比起来,武安城的情况还是好了不少。
自从姬家捐五百件绵衣之后,瑞郡王府也出了一批救济的冬衣柴火,还有城中的大户跟风,或多或少都捐了些。
而姬家那种直接送到门上,而不是在外头投个棚子施粥舍衣的作法,也被很多人效仿。
全无根底的姬家,捐的那五百件冬衣,虽比一般的富户要强了不少,但姬誉和罗姝娘并没有把自家的银子全都掏出来做善事,跟这位石观主一比,果然是颇有不及。
“难怪华公子遗作,会流落到了宝华斋。”
画作全部送到了当铺,石小姐又身处小道观,自然不可有余钱去赎回。难怪初秋当掉画作,很快就流传到武安城了。
听上去似乎石小姐是个挺可敬的女子啊。
要不,回去就找人给石小姐送信?
有情人能早日团圆,石小姐这般善良坚贞。想必定然会好好照顾五郎,让他早日康复的。
陶平山摇头叹息。
“如此信女,方得配雅士!”
“愿石小姐此生功德圆满,来世与千金公子再偕佳偶罢!说起来,论宝画会上那幅华公子遗作,果然名不虚传!可惜我年前手头太紧,不然去宝华斋买回一幅小品回来自家赏玩也是好的。现下么,却是想买亦不得了啊!”
姬誉回到武安城也没多久,又操心那案子的事,还没怎么去过街上闲逛。唯一的一次,大约也就是去街上给姝娘挑了一对生日用的珠花……
“诶?这是为何?难道说宝华斋的千金公子遗作,全部售罄?”
话说,姬誉有一回也曾经去过宝华斋,里头的画作。无论古今,是否闻名,一问价格,都是高得离谱儿。
就是陶平山惦记的华灿所画扇面小品,那都得花上三四百两。
而少数前朝真迹什么的,更是几千几万的要价。
苏氏画铺的苏掌柜就曾私下里说这宝华斋,简直就不似个正经做生意的。完全是十年不开张,一开吃十年的黑心架势。
“唉,莫提了,一月前,那宝华斋已是关门歇业了,昨儿再去瞧。宝华斋那座精致气派的小楼,也给改做了客栈。”
陶平山闷闷不乐地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身为家中万事都不用管,手头也宽松的举人,于青楼听可人儿吹拉弹唱,在酒肆和三五小友共饮。去书楼画铺赏玩各家名作什么的,那自然都是人生乐事啊。
原本攒钱想拿下的千金画作,却就此成为奢望了。
嗯?
姬誉饶是个不爱八卦的人,此时也不由得眼睛睁大了几分。
“这是怎么回事?陶兄可知道内情?”
话说半年前还风风光光,嚣张地要压倒全城的书画铺呢……
怎么这就要倒了?
陶平山手指敲打着桌面,目光在左近转了一圈儿,见周边都是空座,离得最近的酒客也都在数十步外,便道,“子宁可记得那林总督的侄子林三爷?”
姬誉道,“自然记得。”
那个二世祖还想强索姬誉的画呢,后来也是畏惧瑞王府这才作罢,姬誉哪能忘了他?
“这个林三爷,听说就是宝华斋背后的靠山!要不宝华斋开论宝画会,会请他做嘉宾?”
陶平山面上隐隐带了不屑,“林总督一倒,林三爷也获了罪,这没了靠山,宝华斋又一贯的嚣张,早把同行给得罪了个光,所以大家合起伙来,挤兑它家也就情有可原。他家开不下去,自然就要倒了,可惜的是那十来张的千金遗作啊,也不知道被他们弄到了哪儿?居然都不降价而售!”
姬誉好笑地问,“难不成你就是想拖着等他们抛售的时候好捡个便宜?”
陶平山郁闷地又喝了一大口,“是又如何,我家不过寻常乡绅,总要节省些银子花销。”
姬誉忍不住吐糟,“那平山兄还在各秦楼楚馆中常来往呢,怎么不知节省些?”
陶平山挥挥手,“你这般惧内的哪懂其中乐趣?再说去一次,也不过顶天五六两,哪里花得许多?”
他身为武安城名士,有时那些小美人儿还要争着招待他,就为了得一首他做的赞美诗,好自抬身价呢。
姬誉撇撇嘴,也不再跟他争辩,一挥手又叫了几个可口小菜。
心想这老陶若是知道他都没舍得买的某人画作在自家居然有一大箱子,那还不得疯了?
嗯,等五郎若是跟他的未婚妻团圆了,可以再扣下他几张画,做为这些日子在自家白吃白住的补偿啊……
就算不拿去换钱,留给大妮儿当嫁妆也是好的么……
酒也喝了,消息也打听着了。
姬誉的任务倒是完成了,陶平山倒反过来向他打听。
“你家娘子究竟是不是罗家人,若是的话,能认下这门亲,想必对子宁的前程,也是大有好处。”
当时那些举人听完审案,一道喝酒时,都夸姬誉面对权贵宠辱不惊,不屑高攀侯门,真乃我辈读书人的本色。
然而那都是场面话,真要有门贵亲,也犯不着拼命往外推不是?
姬誉淡然笑道,“年月久远,我家娘子也记不真切,一切随缘便好。”
陶平山点头称是,“嗯,这话倒也是,咱们寻常人家,硬是要去攀附,只怕也难免有狗眼看人低的。”
二人又闲聊,吃过一轮温酒,这才各自告别。
姬誉回到家中,思索再三,又去寻木大,跟他打听了不少东都城华家之事。
这华家是东都大族,子弟一向教养良好,虽然成名者不太多,也从没在外有什么不好的传闻。
姬誉和罗姝娘考虑了半天,这才决定单单给那会真观的石小姐去封信,请石小姐到武安城来一趟,虽然没有明说华灿在世,但随信而附的,还有一幅五郎现下所做的小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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