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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少爷过来拜见诚晋候世子。”宋绥吩咐道。
下人应声而去。
见宋绥只让宋淮过来见客,庹焰这才想到宋绥虽是五品官,可宋家是名门望族,非蓬门荜户,家教森严,女子是不能随便见外男,也就是说他白费心机,在这里浪费了一天。
“啪”庹焰将拈在手中的黑子落下,低垂的眸底精光闪过,无功而返,从来都不是他的作风,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宋绥,笑道:“有一年,小侄随姨母去净莲寺进香,还多亏了二姑娘引见,才得已见到神尼尊容,后匆匆离去,尚未向二姑娘道谢,真是失礼。”
“这对小女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不算什么。”宋绥笑呵呵地往棋盘上落下一子。
“这次小侄前来广陵,姨母特意交待要小侄到府上拜访,好谢谢二姑娘。”庹焰紧接着将子落下。
“贤侄不必客气,这只是小事一桩不必言谢。”宋绥心思在棋上,没听出庹焰话外之意。
庹焰摸了摸下巴,道:“当日姨母看二姑娘十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哪家的姑娘,觉得她小小年纪借居寺中,太过凄苦,姨母就起了怜悯之心,险些要向神尼讨要二姑娘,还好曾家表妹认了出来,要不然对二姑娘就太过失礼了。”
“吃斋念佛的人,都是慈悲心肠,令姨母又不知实情,才会如此。”宋绥大度地道。
庹焰暗自着急,他现在还没袭爵位,现在提出纳宋箬溪为妾,宋绥必然不答应,若是能见着宋箬溪,哄得她首肯,宋绥就阻拦不了了,只是要怎样才能让她出来相见?
就在庹焰一心二用之际,宋淮已进了门,看有外人在,行礼道:“父亲,儿子回来了。”
“淮儿,来见诚晋候世子!”
宋淮行礼道:“小子见过世子,世子安好。”
“贤弟不必多礼,你小时候,愚兄还曾见过你。”庹焰双手虚扶,客气地笑道。
“小弟在京中时年纪尚小,已经不记得了。”见庹焰以贤弟相称,宋淮也改了称呼。
“那时愚兄听你朗朗背出《学子训》,就知你日后必成大气,难得来广陵,过府拜访,就想瞧瞧当年的小神童,谁知世叔说,你随姐妹去张家作客,以为会缘悭一面,还好贤弟你回来了,愚兄不虚此行。”庹焰欺宋淮年少,有意讨好他,打算从他这边突破。
“小弟非随姐妹们去张家作客,而是去书香院看书,顺道接送姐妹们。”宋淮笑道。
“听闻广陵府书香院内藏书百万,不知贤弟可寻到了什么好书?”
“好书到是找到几本,只是全被二姐姐要了去。”
“令姐全要了去,你就不恼?”
“不恼,只要姐姐喜欢就好,小弟明日还要陪她再去寻书。”
庹焰眸底幽光一闪,得到这个消息,令他欣喜不已,赞道:“令姐是个爱书之人。世叔,宋家不愧是名门望族,连世妹都学识渊博。”
“她们些许认得几个字罢了。”宋绥捋着胡子,开心的笑,“来来来,贤侄,你我先下完这盘棋。”
宋淮站在宋绥身旁看两人下棋。
晚间,庹焰留在宋府用过晚饭,才告辞离去,次日,特意前去书香院等候宋氏姐弟,却不想,两人并没有来。到不是宋箬溪神机妙算知道他要去,刻意避让他,而是宋箬湖在宋绥告了一状,致使她无法前去。
昨日宋绥在家待客,不曾去衙门处理公务,今日一早,由玫姨娘伺候着换上官服,用过早饭,就出门准备去衙门,那知刚踏出院门,宋箬湖就哭哭啼啼地过来,“父亲。”
“湖儿,这大清早的,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宋绥皱眉问道。
“父亲,二妹妹她纵婢伤行凶。”宋箬湖挽起衣袖,露出手腕上已由红变青的指印,她肌肤白净,那道其实没造成什么伤痛的指印就显得十分的触目惊心。
送宋绥出门的玫姨娘看哭得梨花带雨般的宋箬湖,微微蹙眉。
宋绥盯着那道指印,目含怒意,沉声问道:“你受了伤,怎么不让人请大夫来看?”
“女儿不敢,女儿怕惊动了太太,又被关起来。”宋箬湖泪如雨下,悲痛欲绝地看着宋绥,“父亲,女儿的手腕痛了一夜,女儿会不会因此伤残?”
“不会的,湖儿莫担心,父亲这就令人请城里最好的大夫,为你治伤。”宋绥一边安慰宋箬湖,一边让人去请大夫。
“二妹妹好狠的心。”宋箬湖低下头抹眼睛,眸底闪过一抹得意的笑,她就不信宋箬溪这次不受罚。
“去,把二姑娘叫来。”宋绥把宋箬湖带进了玫姨娘的房里。竹杏领了宋绥的“鸡毛”,兴冲冲地去提“犯人”宋箬溪。
玫姨娘看宋绥在轻言细语的哄宋箬湖,悄声退出房,打发身边的婢女去请纪芸。
竹杏赶到宋箬溪的院子里,宋箬溪正揣着暖手炉要出门。竹杏下巴微抬,也不给她见礼,道:“二姑娘,老爷让你马上过去。”
“去哪里?”宋箬溪问道。
“玫姨娘的院子。”竹杏道。
宋箬溪眸光微转,“蚕娘,你随我去。”
“是,姑娘。”蚕娘应声走了出来。
宋箬溪带着蚕娘和青荷出门,跟着竹杏,前去玫姨娘的院子。
“二姑娘来了。”宋箬溪一进院门,婢女就向内通报。
“让她进来。”宋绥声音带着怒气。
宋箬溪走进房,看到宋箬湖眼睛红红地坐在房内,轻嗤一声,走到宋绥行礼道:“女儿给爹爹请安,爹爹万福。”
“溪儿,你为何纵婢行凶,弄伤你姐姐?”宋绥冷冷地问道。
“回爹爹的话,溪儿不曾纵婢行凶。”宋箬溪轻声道。
“你姐姐手腕上的伤难道是假的不成?”宋绥胡子一吹,摆出在堂上审案子的威严状,只可惜面前没有惊堂木让他敲。
宋箬溪微蹙眉尖,对宋箬湖拿这种一查就能查清的小事来诬赖人,实在是有点想不通,难道她就不怕事情查清后,被宋绥责罚吗?又或者说她还有什么后招?眸光微闪,道:“大姐姐既然来向爹爹告状,就该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这么掐头去尾的算是怎么回事?”
宋箬湖不答话,扭身向后,大声的哭了起来,摆出一副受尽委屈,却敢怒不敢言的可怜模样。
“啪!”宋绥一拍桌子,怒道:“溪儿,你当着为父的面,就敢如此咄咄逼人质问你姐姐,可见平时,你是如何的肆意欺负姐妹?”
宋箬溪讶然,没想到宋绥会这样定她的罪,眸光微凝,道:“父亲,我回家不过月余,大姐姐在房里养病二十来天,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我那有机会肆意欺负她?”
“你在家没有机会欺负湖儿,所以你就趁昨日出门纵婢行凶,弄伤你姐姐。”宋绥自认案情已清,痛心地看着宋箬溪,“原本以为你是个知事达理的孩子,却不想如此娇纵蛮横。枉为父平日里怜你疼你夸你赞你,却不想心肠如此狠毒,对亲姐姐也能下此毒手。真不知道你娘是怎么教导你的?今日,若是为父不罚你,旁人会说为父养女不教,从今日起,你禁足一月,每日抄《女诫》十遍,没有我的话,不许出门。”
宋箬溪目瞪口呆,她没想到宋绥会如此扭曲她的话,没想到宋绥会冠她一个娇纵蛮横、心肠狠毒的帽子,更没想到宋绥就这样草率的结了案,并说出了惩罚。
宋箬湖用帕子遮着脸,掩藏着她上扬的唇角。
青荷上前跪下道:“老爷容禀,不是二姑娘纵婢行凶,弄伤大姑娘的,是大姑娘出言诋毁太太,二姑娘见大姑娘不尊嫡母,就说了大姑娘几句,大姑娘不但不听,还恼羞成怒,挥手要打二姑娘。奴婢出手拦住了大姑娘,大姑娘手腕上的指印是奴婢一时失手捏的,这事不是二姑娘纵使的,请老爷明鉴。”
宋箬溪不屑地撇嘴,明鉴个屁,就他那糊涂审案法,广陵府这五年不知道有多少冤假错案,亏得外面的人还赞他为官清正廉明。
“父亲,这婢子是二妹妹的人,她说的话不可信。竹杏可为女儿作证,女儿绝对没有说过诋毁太太的话。”宋箬湖辩解道。
“青荷是我的人,竹杏又何尝不是姐姐的人,青荷说的话不可信,难道她说的话就可信了?”宋箬溪嘲讽地问道。
宋箬湖道:“父亲,竹杏为人老实忠厚,所言必定句句属实,绝不会欺瞒父亲的。”
竹杏跪在地下,道:“老爷,事情不是青荷说的那样,而是二姑娘嫌大姑娘在马车上挤着她,让青荷强行拖开大姑娘,弄伤大姑娘的手腕。”
宋箬溪眸底闪过一抹厉芒,上前道:“父亲,这件事溪儿不想过多的辩解。父亲为官多年,定然知道若要听真言,需要用重刑的道理,那么就请父亲好好审审这两个婢女,看看到底谁在撒谎。”
玫姨娘倒了杯热茶,递到宋绥手上,道:“贱妾逾越说句话,望老爷莫怪。”
“你要说什么?”宋绥心烦地皱眉,口气不悦地问道。
玫姨娘看到去找纪芸的小婢女悄声溜进了房,知道纪芸已到,此刻就站在屋外,轻笑道:“贱妾知道老爷急着去衙门处理公务,但是这事牵涉到两位姑娘,老爷还是抽点时间,查清楚的好。老爷常说,查案要细致,不能让好人冤屈,让坏人逍遥。今日为着两位姑娘的名声,老爷还是多问几句吧!”
宋绥看看宋箬湖,又看看宋箬溪,“若是让我查出谁在说谎,必不轻饶。”
“父亲,此地没有衙役供父亲差遣,蚕娘,你就助父亲一臂之力吧!”宋箬溪看着竹杏,勾起唇角,“想来竹杏和青荷会象罗有贵家的一样会实话实话的。”
“是,姑娘。”蚕娘上前一步。
“父亲,这蚕娘也是二妹妹的人,她一定会帮着二妹妹做手脚的。”宋箬湖着急地喊道。
“父亲,出家人不打妄言,蚕娘受慧谨师太熏陶多年,她办事最为公正,绝不会偏袒任何人。”宋箬溪欠身道。
宋绥对慧谨的名声还是信服的,点点头。
看着蚕娘走近,竹杏脸都吓白了,磕头道:“老爷饶命,是大姑娘要奴婢诬陷二姑娘的,大姑娘要打二姑娘,青荷才会捏伤大姑娘的手腕的。”
宋箬湖一呆,蚕娘什么都没做,竹杏怎么就招供了?难道竹杏让宋箬溪给收买了?
宋箬溪眨眨眼,蚕娘的震慑力也太大了吧!
情况急转直下,宋绥不太能适应,怔怔盯着磕头的竹杏。
“贱妾就说嘛,二姑娘素来慈悲,待人和善,从不与人起争执,怎么可能会做出欺压长姐的举动?这下可还了我们二姑娘的清白了!”这是讨好太太的良机,玫姨娘卖力的演出,“可怜我们二姑娘被人欺负,连早饭都没用,就站在这里听训听了半天,要是让太太知道,可不得心疼坏。”
宋箬溪看着玫姨娘抛过来的眼色,知道是让她做出受了委屈而哭泣的样子来,可惜泪腺着实的不发达,愣是挤不出半滴眼泪,唯有作罢,抿紧双唇,看着宋绥。
“父亲,竹杏她撒谎,她被宋箬溪收卖了。她们合着伙欺负女儿,父亲,你要为女儿作主。”宋箬湖跪在地上,哭喊道。
看着地上哭哭啼啼的长女,和冷静自若的次女,宋绥这次选择相信次女,冷哼一声,恼怒地瞪着宋箬湖,骂道:“你当为父老糊涂了是不是?你身为长姐,不以身做责,不但做出诬陷妹妹的事来,还敢欺骗为父,实在是太可恶了,拿家法来!”
“父亲,女儿没有,女儿没有,是她们合伙欺骗父亲,不是女儿,女儿是冤枉的。”宋箬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本以为当时车上只有她们六人,双方都是口所无凭,只要她这边一口咬定是宋箬溪欺负了她,宋箬溪就会百口莫辩,就算宋绥一开始不相信,不惩罚宋箬溪,但是肯定会对宋箬溪有所怀疑,日后她只要再次栽赃嫁祸,就肯定能让宋箬溪倒大霉。谁知道竹杏会这么怕死,还没用刑,就招了供,让她猝不及防。
玫姨娘唇边闪过一抹嘲讽的冷笑,有什么蠢娘就生什么样的蠢种,没脑子就安分守己,别去做害人的事,可是蠢人多作怪,偏偏不消停,非要惹事,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老爷公务繁忙,这后宅的事,还是让妾身来处置吧!”纪芸走了进来,神色肃然。
宋绥看到纪芸,表情有些不自然,起身道:“这事就交给夫人了,本官还有要事要办。”
“老爷慢走。”纪芸欠身道。
宋绥疾步离开。
纪芸目光冷冷地扫过宋箬湖,吓得她浑身一颤,停了哭声,瘫倒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宋箬湖此刻的可怜样,无法平息纪芸的怒火,给她的惩罚毫不留情,左右手各打五十戒尺,禁足半年,每日抄《女诫》、《女书》、《闺律》各十遍。
这时,柳姨娘闻风赶到,还没来得及为女儿求情,纪芸搞起了株连,柳姨娘左右手各打三十戒尺,禁足三月,每日抄《女诫》、《女书》、《闺律》各十遍。
至于竹杏,打二十板,贬为粗使丫头,去洗衣房洗衣服。
说完三人的惩罚,纪芸牵起宋箬溪的手,脸色稍缓,柔声问道:“溪儿,饿坏了吧?”
“早起喝了碗桂圆茶,这会还不怎么饿。”宋箬溪笑道。
“我们回去吃早饭去。”纪芸牵着宋箬溪走了两步,忽然象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玫姨娘,“玫姨娘,就劳你盯着婆子们施行家法,若是打得不好,就重头再打。”
“能为太太效劳,是贱妾的福份。”玫姨娘是聪明人,立刻领会了纪芸的意思。宋箬湖足足挨了一百多下戒尺,柳姨娘也被打了近百下,一双手肿得老高,还要包着纱布忍痛抄《女诫》、《女书》和《闺律》。
纪芸带宋箬溪回院子吃完了早饭,把她搂入怀里,道:“溪儿,你放心,娘是绝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娘一定帮你出这口恶气。”
“娘,你还要做什么?”宋箬溪以为惩罚了柳姨娘母女,这事就算完了,可听纪芸这意思,还事没完。
“娘从明天开始就不管这宅子里的事了。”纪芸冷笑,敢让她的女儿不好过,她就让所有人都不好过。别说宋箬溪没有欺负宋箬湖,就是欺负了又怎么样?
“啊?”宋箬溪茫然地看着纪芸,这话是什么意思?
“溪儿,娘的手段,你可要好好学哟。”
“哦。”宋箬溪呆呆的应着,还是猜不透纪芸要做什么。
当天,宋绥回来得比较晚,他似乎不太好意思去见纪芸,径直去了玫姨娘房里歇下,第二天大早就去了衙门,根本不知道纪芸生病的这件事。
宋箬溪听到纪芸生病的消息,微怔,昨天还生龙活虎,一夜之间就病了?这也太不合理了,摆明了是在装病,娘这手段也不怎么样。可是当她进门看纪芸穿着草绿色中衣,头上绑着帕子,躺在床上,脸色蜡黄时,吓了一跳,扑到床边,急道:“娘,你怎么真得病了?”
“傻丫头,娘没病。”纪芸看她担忧的样子,心中一暖,还是女儿贴心,“娘是在装病,但是你要来侍疾。”
“娘,你到底要做什么呀?”宋箬溪蹙眉问道。
“娘要做什么,你且看着好了。”纪芸冷冷地笑。
纪芸不肯明说,宋箬溪只好强忍疑惑地看着。
这天傍晚,宋绥刚一进门,守门的婆子就告诉他,“老爷,太太病了。”
宋绥听到纪芸病了,就去看她,谁知荣荞把他拦在门外,“老爷,太太说不能过了病气给老爷,请老爷去别处歇着。”
“可请大夫来给太太诊过脉了?”宋绥问道。
“回老爷的话,已请大夫给太太诊过脉了,大夫说太太要卧床静养,这病才好得快。”
听荣荞这么说,宋绥只好离开,去花厅用饭,宋箬溪和宋淮都没来,只有宋箬池和宋涓,“二姑娘和二少爷去哪里了?”
“回老爷的话,二姑娘说太太病了,她身为女儿要服侍照顾母亲的身子,陪伴母亲,不过来用饭。”香朵欠身答道。
“回老爷的话,二少爷忧心太太的病,在书房里翻看医书,不过来用饭。”
宋绥心往下沉,难道夫人的病很严重?连声问道:“请得是哪个医馆的大夫给太太看病?大夫是怎么说的?太太究竟得了什么病?”
厅内一片寂静,无人回答他的问题。
宋绥急了,饭也顾不得吃,又匆匆赶去纪芸的院子,再次被荣荞拦下,“老爷请别打扰太太养病。”
“太太究竟得了什么病?”
“回老爷的话,大夫说,太太得了心病,要好好静养才行。”
“大夫开的药方在哪里?”
荣荞把早就准备好的药方呈给宋绥。
宋绥借着廊下的光,看了看药方,上面开的全是补药,沉吟片刻,猜到纪芸得了什么心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居然能他耍这一套,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到要看看她能装病到几时。
一天,两天,三天,纪芸的“病”没好,花厅里用饭的人只剩下宋绥和宋箬涓父女两人。宋箬池说嫡母生病,她虽不能侍疾在身旁,但为了让嫡母的病快些好,她要闭门吃斋念佛,求菩萨保佑嫡母的病快好。
宋绥咬着牙齿冷笑,好,很好,怒火中烧,决定与纪芸杠上了,看谁拧得过谁。
这个情况持续到第五天的早上,宋绥就冷笑不出来了,府中的大管家来找他,“老爷,账房里支不出银子,厨房里没银子买米买油买盐买菜。老爷,这事该怎么办?”
“账房里怎么会支不出银子?”这么多年,宋绥从没为钱财操过心,他也不知道厨房每个月初就把银子支走了,对大管家的话丝毫没有怀疑。
大管家翻账本给他看,指着收入那一栏,“这是老爷的俸禄。”
宋绥看了一眼,数目没错。
“这是本家送来的每月利银。”
宋绥又看了一眼,数目也没错。
“这是每天的支出。”反正每笔账都记得清楚,大管家也不细说,慢慢地翻给他看。
宋绥越看眉毛皱得越紧,这两笔银子在十天内已全部用完了,那就是说,这么多年来一家的每月开销都是纪芸拿银子出来贴补的。
“老爷,明天就要给下人们发月钱了,各院冬季的衣服也该缝制了,往京里送的年礼也要开始准备了。”大管家低垂的眼中闪过一抹嘲讽的寒光,府里能用今天的风光,全靠太太的支撑,老爷还真以为这一大家子是靠他那点俸禄养活的。
宋绥嘴角抽了一下,道:“这是后宅的事,你去问太太。”
“老爷,太太已病了数日,二姑娘和二少爷不准任何人去打扰,小的不敢去烦太太。”大管家冷笑,这会子想起太太来了,晚了,太太这口气没消下去之前,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宋绥眸光闪动,这下明白纪芸装病是为了什么,她这是想用银子来拿捏他,门都没有,起身去多宝格上的锦盒里拿出两张银票,“让账房去提银子。”
大管家接过银票看了下数目,道:“老爷,这里只够两天的日常开销,府里人的月钱,还……”
“延迟发放。”宋绥厉声道。
“是。”大管家躬身行了礼,退出房去,冷笑,延迟发月钱,那就不会有人做事。
过了三天,大管家没来找宋绥,宋绥满府在找大管家,没好不容易才在厨房里找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老爷,老奴在烧火做饭。”大管家可怜兮兮地道。
“灶上的人去哪里了?”宋绥双眉紧锁,他从衙门回来,发现马车不见了,在大门处又没看到守门的门子,这下连厨房都没人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管家叹气,道:“老爷,这没月钱,谁会做事,他们说是要……”想了一下,才想起宋箬溪说的那两字,“他们说是要罢工,老奴阻拦不了,辜负了老爷太太对老奴的信任,请老爷责罚。”
宋绥气得胡子翘了起来,转身就去找纪芸,这个死女人太狠毒了,她这是要害得他颜面扫地。
这一次,荣荞没有拦着宋绥,让他进了房。
屋内呛人的药味,让宋绥连打了三个喷嚏,走进卧房,昏暗的烛光下,纪芸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蜡黄,气若悬丝。守在床边的宋箬溪满脸憔悴,宽大的衣服穿在身上,弱不胜衣。
宋绥倒吸了口冷气,“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纪芸不应声。
宋箬溪用力地在大腿上拧了一把,总算逼得泪腺挤出了两滴眼泪,带着哭腔喊道:“爹爹!”
“溪儿,你娘这是怎么了?”宋绥声音发颤地问道。
“娘病了。”宋箬溪答了句废话。
“夫人。”宋绥坐在床边,“夫人,你快醒醒。”
纪芸打定主意要装昏睡,那里会这么容易让他叫醒?
“爹爹,你好好陪陪娘!溪儿去熬药。”宋箬溪拿丝帕捂着嘴,退到外面去了,她怕她忍不住笑场,破坏了纪芸的计划。
“芸儿,芸儿,你别吓我,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宋绥这下真得慌了,他没有死妻另娶的打算。
纪芸暗自冷笑,芸儿,哼哼,这会子叫她娘都没用。她拿银子帮他养妾室、养庶女、撑门面,她养够了,撑够了,她不养了,不撑了。
“来人,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给太太看病。”宋绥着急地喊道。
“哎哟,怎么这么吵呀?”纪芸及时醒来了,声音微弱地问道。
“芸儿,你醒了。”宋绥凑到她面前。
“老爷?”纪芸半眯着眼,假装看不清楚。
“是我,芸儿。”宋绥后悔不已,他怎么会认为她在装病呢?结发这么多年,纪芸是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了,她怎么可能会装病?
“老爷,你怎么进来了?”纪芸柔软无力地推了推宋绥,“快出去,快出去,妾身不能把病气过给你。”
见纪芸病得这么重,还关心他的身体,怕他受到伤害,宋绥感动得一塌糊涂,眼眶泛红,“芸儿,你别担心我,我身体强壮的很,不会那么容易生病的。”
“老爷,有些事,妾身一直瞒着你,今天不能再瞒了,妾身不知持家,这家里已无银子可用,妾身无颜见你。”
“是为夫没用,为夫让夫人操碎了心。”宋绥一阵懊恼,内院之事,全是纪芸掌管,他从不操心,看了账本,他才知道,这个家全靠纪芸撑着。
“老爷,妾身撑不下去了,妾身希望老爷以后能善待妾身的三个孩子,濂儿已长大,淮儿也懂事,只有溪儿去寺中住五年,未经管教,俗务不知,性子刁钻,妾身已管教不了她了,望老爷多怜惜她,别太苛责她。”纪芸说得声泪俱下。
“芸儿,你不要这么说,溪儿她很好,她乖巧懂事,是我误信了湖儿的话,错怪了溪儿。”
纪芸闭着眼睛,一副力竭的模样。
“芸儿,你别睡,你睁开眼睛跟我说话。”
纪芸缓缓睁开眼睛,“老爷,三郎。”
“芸儿,你一定要撑下去,你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
“老爷,大夫说妾身这病要用补药养着,可现在家里的情况,那里吃得起那些名贵的补药。”纪芸凄苦地惨笑道。
宋绥一听这病有救,道:“这事你别管,为夫来想法子。”
“老爷,你能有什么法子?”纪芸不信地摇头。
宋绥沉吟片刻,“家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卖一些人出去。”
“不行,你是堂堂知府,只有买人进来的道理,断不可卖人出去,那会让人笑话的。”纪芸喘了口气,“再说,那些下人卖出的那几两银子,连根人参须怕都买不起。”
宋绥用力地捋着胡子,苦苦思索能从哪里弄来一笔银子。
纪芸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半晌,叹了口气道:“老爷,你就别苦恼了,就让妾身去吧。”
“芸儿,你别急,容我再想想,我一定能想出法子来的。”宋绥在屋里走来走去。
纪芸微微勾起唇角,她到希望他能想出好法子来,不用她再拿银子去养那些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