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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溃退的军队,最怕就是遭到敌军衔尾追击。管亥也是黄巾老渠帅,大小战斗打过几十次,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当前军攻城受挫之后,管亥命中军五百卒压住阵脚,其余各营队大小头目执旗收拢败卒,徐徐而退。
但管亥的全部注意力只在都昌城内,打死都想不到北面会冲杀来一支军队,而且还是罕见的集团骑兵。
狼牙飞骑一出,铁蹄奔雷,百箭齐飞,先击溃的就是西门的黄巾贼,数百惊慌失措的贼兵被快马利箭驱赶着向南门奔逃,将好不容易才稳住阵脚的黄巾贼冲得一片大乱。
“不要乱,列阵!列阵!”
管亥声嘶力竭大叫,甚至抢过手下的指挥令旗,拚命挥舞,结果惹来一阵暴雨般地箭矢,中军贼兵,成片倒下,
“反击!反击!快射箭!”
黄巾大小头目乱糟糟大叫,贼兵射出的箭矢稀稀拉拉,绵软无力。黄巾贼几乎没有制式弓箭,多为自制的单弓。射程有限,连披甲步兵都射不伤。更别提骑兵了。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铁蹄如雷,快马如风从黄巾贼众阵前扫过,马上骑士弦响不绝,密集的弦声响成一片。对黄巾贼众而言,简直就是死亡的乐章。烟尘漫天中,人影纷纷载倒。
狼牙飞骑从黄巾阵前划了个死亡半弧,搅起漫天烟尘与血雨,向东奔出百步之后。纷纷勒马,手中怪弓高举,出令人胆寒地呜呼呼之声。然后纵马飞驰,再向黄巾阵前动箭雨暴击。
百步之外,暴矢如雨,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如风吹蒿草般栽倒……如此干挨打不能还手的惨境,便是训练有素的军队都扛不住,更别提几无训练的贼兵,而且还是败兵。
轰!贼兵终于扛不住了,哄然崩溃,四散而逃。
从都昌城头望去。但见平野之上,人潮如蚊,到处都是狼奔豕突的逃窜人影,各色半新不旧的旗帜、钲鼓扔了一地。
北海郡兵们看得目瞪口呆,连王修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如此疾如旋风。矢如暴雨的弓骑兵,似乎在哪里听说过……是了。白马公孙的义从飞骑!可是,这里是北海啊,幽州骑兵怎会出现在此地?!
马悍一按太史慈肩膀:“你扫荡残敌,我追击敌酋。”
都昌南门轰然洞开,十三骑如风飞驰而出,与一百七十余狼牙飞骑汇合,旋即兵分两路。太史慈率百骑冲入黄巾南大营,驱逐残敌。而马悍换乘宝马银箭,自率七十骑衔尾追击管亥,直奔寒亭而去。
……
风在耳畔劲吹,血从肩背蜿流,所有感觉都已麻木,只有不停催马、狂奔,逃离那个煞星。
管亥从头扎黄巾的那一天起,不知打过多少仗,其中不少是败仗。但对他,甚至对整个黄巾军而言,打败仗没什么,家常便饭。他们这些人,聚则为贼,散则为民,一打就散,一散又聚,根本消灭不了。但这一次,真伤到筋骨了。因为折损了二十个黄巾力士,比折了千军还令人心痛,而且骑兵追杀败卒,根本没法跑。更可恶的是,那个手持血色妖弓的家伙,竟然有一匹快得惊人的宝马,甚至不惜甩开大部队,一路追击,箭箭夺命,生生将他随行十余骑尽数射杀。
现在,管亥的马力已尽,体力已疲,扭头,百步之外,追敌只有一人,但在他眼里,却比千军万马还可怖。
既然逃不了,那就与敌死战吧!
管亥深深吸一口气,放松长时间夹马腹而僵木的双腿。胯下战马遍体尽湿,喷鼻咻咻,不住颤抖,这马不行了……管亥摇摇头,吃力偏身下马。他宁愿步战,也不敢把性命寄托于一匹体力透支的战马身上。
马悍也缓缓松缰,他追了整整五十里,早过寒亭了。从乱军当中,模模糊糊看到一点人影,一直追到百步近距,着实费了不少功夫。有马镫、马掌、高桥鞍等完备的鞍具,无论人或马都不会太疲惫,再加上银箭的神,竟生生拖垮管亥。
管亥的长刀没有了,只得一把环刀。但见他解下裹头的黄巾,将布巾穿过刀环,绑了个死结。然后右手握刀,左手将布巾牢牢将右手与刀柄缠绕在一起,用牙咬紧结头。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管亥腮帮子一鼓,刀锋指向马悍:“来吧!做一个了断。”
马悍的魔瞳弓早已插回了弓囊,他空着双手,缓缓张开:“蝼蚁皆偷生,你就这么想死?”
管亥一愣:“我追我那么久,难道不是为了杀死我?”
马悍失笑摇头:“你也是一方渠帅,就那么没脑子?我若想杀你,还用等到现在?早在都昌城下时,我射人不就行了,还射什么刀?”
管亥怔了半晌,手中刀缓缓垂下:“你既不想杀我,为何却杀尽我手下力士?”
马悍淡淡道:“很简单,我要用你,就不能让你有私人力量。与其将来我用权利逼你杀,还不如在战场上给他们一个痛快。身为战士,战死疆场,岂非死得其所?”
“用我?你……你是什么人?”
马悍笑道:“你总算记得问些有用的东西了。我是大汉辽东郡骑都尉、领辽西白狼城守。我来北海,只有一个目的——将这万余黄巾乱民。带到辽西,给他们一条活路。你若怜自己部下性命。不想他们饿死、杀死、互易骨肉自食死,就帮助我,将所有离散的乱民集结起来,跟着我,我将会让他们重获新生!”
管亥茫然望着眼前的英武青年,跟着他,能活命?还重获新生?可能吗?
马悍牵马兜转,丢下一句话:“你们只有两条路。不干,必死!试一试,或许能活。管亥,你能当上一方渠帅,不至于连这个简单道理都看不明白吧?
马悍说罢,纵马而去,不再理会管亥。
不一会。后面传来管亥沙哑的嘶喊:“不要叫我的名,我有字——生德!上天有好生之德的生德,管生德!”
……
都昌相府,太史慈正向孔融拱手:“黄巾已破,慈幸不辱命。”
孔融手中的麈尾已摇不动了,他本想捻须。但不自觉一使劲,竟扯下几根须茎,喟然长叹:“城外那百骑,就是辽西劲骑么?”
“是,白狼城守护卫精骑‘狼牙飞骑’。”
“狼牙飞骑!”一旁的王修脱口而出。“矢如狼牙绝利,马做的卢飞驰。果然不愧为辽骑精锐,只怕比幽州公孙的白马义从更胜几分。”
“以此精锐,攻彼乌合,无怪乎可轻取黄巾。”孔融感叹之余,也略感不悦,“辽西既有此劲卒,为何不明言,还道子义要请平原刘使君。”
太史慈略感尴尬:“城守虽有心为使君出力,奈何兵微将寡,恐难取信于使君,故而……”
王修急忙打圆场:“这也是马都尉恃重之举,如今贼人已破,辽西军功不可没,使君必有答酬。”
孔融也知道,自己原本就不信任辽西军的战力,实在怪不得人家藏拙。干咳一声道:“酬功之事,自不待言,万石谷米,百副兵甲,稍后自有计曹给付……嗯,不知马都尉此时在何处?”
太史慈翘北望,微微一笑:“城守此刻,只怕会很忙吧。”
马悍的确很忙,忙着收编管亥的黄巾众。黄巾贼打仗的本事没有,但逃命的能力很强。这些人本就是百姓,裹上黄巾,拿上木枪,就是贼;枪一扔,头巾一脱,就是民。再往深山老林一钻,你怎么抓?
马悍虽有骑兵,但毕竟太少,想用百十骑兵围捉上万民贼不分的黄巾众,显然是不可能。所以,他才不惜单骑追击,擒贼擒王。拿下了管亥,这支黄巾贼众也就差不多了。
管亥这个渠帅果然不是盖的,先找到部分大小头目,然后再通过这些头目四下收拢残兵,一日夜后,居然得众五千余人。加上狼牙飞骑所掳千余人,合计近七千人众。
此刻在莱州湾的海滨,到处是黑压压的拥动人头,破旧的头巾、黝黑的面庞、麻木的神情、简陋的兵器。许多面庞都是瘦削而苍老,壮年者不过十之二三。嗯,管亥所谓的万人黄巾,真正能拿得起简陋兵器的也不过二、三千人,余者皆为羸弱,在战场上也就是摇旗呐喊的料。而孔融就是被这样的杂兵给吓住。
马悍骑着银箭,站在高高礁石之上,红日初生,潮水激涌,浪花拍礁,天地澄碧。
不远处催骑四下游弋的狼牙飞骑,不时注目背映红日,孤高卓然,恍若神明的城守,心头涌动着一股要膜拜的冲动。
而对更多的黄巾众而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决定着他们的命运,他们茫然而无措,惶恐不安地等待命运的宣判。
不远的海上,是三艘高大的槛舸,随海浪起伏不定,海滩上已搜集了十数条渔舟,由于此处没有停泊栈道,要上槛舸,只能通过小舟转运。
马悍默然注视着这些人。黄巾,大汉的毒瘤,这颗毒瘤,让大汉这个巨人,千疮百孔,最终倒下。但这颗毒瘤,却是大汉自身百年“毒素”积累总爆,是必然结果。中原土地兼并日渐严重,平民流离失所,无以为依,只有从贼,一茬又一茬,杀之不绝。可以说,一日土地兼并不靖,黄巾一日不绝。
而这一切,在辽西都不成问题。辽西地广人稀,几乎没有任何世家大族,那是一片空白肥沃的土地,任何人,只要肯劳作,就绝不会挨饿。只是辽西夹在辽东与幽州之间,地理位置尴尬,流民若走6路,根本通不过幽州,若走海路,必然就先到辽东。海6都不通辽西,除非有专人组织渡海前往辽西,否则哪怕这些人在中原死绝、往辽东挤爆,都不会有辽西的份。
而马悍此行最大目的,就是要打开这条移民辽西的海上通道。乱世之中,什么最宝贵?不是兵,不是钱,不是粮,不是武器,而是人。有人,一切都会有;没人,就算有一切,也终将会失去。
移民辽西,是白狼城崛起的不二选择!
“昨日,我曾对你们的渠帅管生德说过一句话,今日我再将这句话奉告尔等。你们只有两条路,渡海者生,留青州者死。”马悍长鞭向前一指,厉喝,“尔等愿生否?”
被长鞭指到的一众黄巾忙不迭点头,面色惊惶,眼巴巴望向他们的渠帅管亥。而管亥只是冷着脸,面无表情。
马悍厉喝再起:“尔等愿耕田饱食否?”
这还用说么?绝大部分黄巾众都在点头,甚至大声喊出愿意。只有少许人满怀疑虑,一时不吭气。
马悍声色俱厉:“尔等愿携家眷,远离战争,安度余生否?”
“愿意!愿意!愿意!”
这一次,再无人迟疑。数千人声,令海风为之一遏。
马悍长鞭向大海一指,气沉丹田,振聋聩:“渡海!到辽西!有田有地有生计。走——生!留——死!诸君愿走愿留?”
“我等愿至辽西求活路!”数千人纷纷叫嚷。
马悍长鞭击空,声裂金石:“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