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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邺城到雒阳,朝歌是必经之地。当然,也可以走黎阳,渡黄河,从虎牢关返回。但这条线路不光曲折难行,而且还是擦着雒阳与兖州交界处而过,危险性较大,远不如走河内。
初平四年那场惨烈的鹿肠山血战之后,盘踞朝歌数载的于毒、白绕的黑山军被打残,余下小股残部再掀不起风浪,流窜四方。冀州军既然打进朝歌,自然有进无出,河内郡以北的荡阴(汤阴)、林虑及朝歌诸城尽入袁氏手中。而河内太守张杨驻军于野王,其势力只推进到获嘉一带,而在获嘉与朝歌之间的共县、汲县便成为冀州与河内势力的军事缓冲地带。
共、汲二县,西面是莽莽苍苍的太行山脉,北面是冀州袁氏,南边是河南马悍势力,而东面百里外则是兖州曹操势力——这是典型的三不管地带,加上地形复杂,山川险恶,无怪乎当年的鹿肠山黑山军会成为袁绍的心腹之患。
当然,事情也要分两方面看,虽然三不管地带有利于躲避追剿,但被袁绍、曹操、马悍、张杨四大势力挤压,黑山残匪玩点打家劫舍的勾当可以,但想再弄出什么大动静已不可能了。
甄沁这一支队伍,因为她的特殊身份,算是半官方的背景,在冀州行走,每到一县,皆有当时驻军护送。安全无虞。而进入河内郡,也有张杨保证安全——眼下河内、河东两个势力,与雒阳方面的关系还是相当亲密的。
因此,对于赵英姿二十女骑卫、阿苏十狼骑、施彦三十护卫而言,真正需打起精神、全力警戒的,就是从朝歌至获嘉这一百五十余里的路程。这片区域是冀州与河内的军事缓冲区,两边都不会派兵护送迎接,一切,只能靠自己。
与施彦的紧张与惴惴不安不同,甄沁也好。赵英姿也罢,甚至阿苏都面带轻松。她们北上时也曾经过这里,更碰到了黑山残匪,但对方远远看到白狼骑兵所持的狼头大旗,便没敢妄动,在车马后尾随了一段路,很快消失无踪。此后又碰上几支盗匪,也是如此,毫无疑问。必是慑于白狼军之威——马悍大败西凉联军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这还是在马悍隐瞒了歼灭南匈奴去卑的消息下取得的威势,若让这些匪徒知晓纵横河内的南匈奴精骑尽亡于马悍之手,只怕远远望见狼旗掉头就跑。哪还敢尾随?
有恃无恐之下,警戒也是外紧内松。甭管有没有盗匪,反正也是盗匪怕他们而不是他们怕盗匪。
按照行程,这一百五十里。要走两天。第一天很顺利的行至汲县,其间只出现过一伙盗匪的踪影,不过还没等靠近。就被阿苏率一伍的白狼骑兵驱逐,此后再无贼踪,想必是贼人相互通风示警了。
施彦大赞不已,五骑驱百贼,这份胆气豪勇当真了不起。阿苏等白狼骑兵却不觉有异——百把个连最基本的兵器都配不齐的山贼,也算对手么?
时近黄昏,远处是只剩断垣残壁的汲县,东岸是一条波光粼粼的清水——这条河的名字真的就叫清水,发源于共县西北的大号山,流经共、汲二县,为二县取水之源。
投宿是没指望了,只能驻扎在清水岸边,八辆粮车,四辆礼车,加上三辆轺车,全部横成一排,首尾相连,摆成一个半弧形车阵。两边围不满的空档,俱布之以辽东特制的、方便易携的简易三枪拒马,将十多个营帐三面团团围住,后方是河流,确保安全无虞。
他们这一行人,来回花在路上的时间足有两个多月,对露营的警戒早已熟稔无比。基本原则是阿苏十狼骑分两班,各负责上半夜下下半夜巡逻,巡逻范围为方圆五里,此为外围;而施彦三十护卫无马,多为步行,他们则负责在车阵外百步之内的巡哨,同样也是分两批;而二十女骑则在车阵内贴身保护甄氏三女。
其实无论是施彦三十护卫,还是阿苏等狼骑,甚至那二十余名服侍三女的僮仆婢女,都没把这什么“飞燕翎”女兵放在心上。尽管这些女骑兵一个个骑着神骏白马,身着红巾束甲,小蛮腰挎短刀,马鞍两侧还挂着两个大号牛皮袋,内置鼓鼓囊囊的弓弩箭矢等制式武器。但在男人们眼里看来,就五个字——中看不中用!
在白狼骑兵与甄府护卫看来,这些女骑兵就是给三位小娘子壮胆的,因为只有女兵才能贴身“保护”她们,看到自己身前身后挎刀持弓的飒爽英姿,总能安心些不是?
夜色黑了下来。
……
晚饭过后,阿苏率一伍狼骑,离开营地三里,两人一组,分别往西、南两个方向巡逻。阿苏这十骑,除了什长以外,俱为白狼骑兵,而非白狼悍骑,二者的区别在哪呢?就在于白狼悍骑是正骑,而白狼骑兵是辅骑。
马悍早期缺兵,不管是否合格,全塞进白狼营,完成各项训练之后,合格的为正骑,不合格的为辅骑。此后,随着马悍实力越来越强,尤其是入主辽东之后,他的骑兵来源已相当充足,再不会出现强行训练不善骑马的中原人,以至事倍功半的情况了。因此,白狼悍骑的标准也相应提高,变成参加过实战,积功至伍长以上,方可入悍骑精锐。
阿苏这一什骑兵,全是前次护送马钧南下的新兵,基本没有战阵经验,所以只算是白狼营骑兵,而非精锐悍骑。尽管如此,却并不代表他们作战技能不行,他们只是缺少实战的洗礼而已。至少阿苏就对自己及同伴充满信心,而他的同伴也没让他失望。
五月底,满天繁星,月晦不明,远山近水,黑沉如冥。视线最远只及数十步,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耳朵而非眼睛。
阿苏与两名骑兵各保持二、三十步间距,不点火把,只靠星光指路,犹如暗夜幽骑,在平野上来回游曳。
这样的巡逻,最无聊,也最是难熬,很容易令人精神疲劳而懈怠。不过于对阿苏等巡骑而言,却也习惯了,因为这是白狼营常规训练之一,当初在训练营时,哪个月不折腾三五回。谁敢大意,搞不好就会被模拟战的“蓝军”收拾了。
刚巡逻到一个小山包下,一名狼骑的战马不安地打着喷鼻,不肯走动。
阿苏听到动静,策马跑回,不悦道:“木果,你的马怎么回事?”
木果是个杂胡,也就是搞不清自己是乌丸还是鲜卑还是匈奴的胡人。这样的胡人在辽东不少,但随马悍南下的不多。木果一手轻抚马颈,一手竖指于唇,轻嘘了一声。
阿苏悚然,勒骑停下。
木果跳下马,伏地侧耳听了一阵。这时阿苏与另一名巡骑也围拢过来,低声问:“有情况么?”
木果直起身,从马褡子里摸出一物,按在地上,再把耳朵贴上去。几乎在他将耳朵贴上去的一瞬间,陡然跳起,急促道:“山包后面,百步之内,有不下十匹马,还有最少百人。”
阿苏立即对另一名巡骑道:“我与木果上山坡一探究竟,你速速回去报信。”
急促地蹄声,在深夜里传出老远,惊动了施彦的护卫队,同样也惊动了山包后面的不速之客。
阿苏与木果翻身上马,刚冲到半坡,就见山棱线上,幽灵般冒出一个个黑影,黑压压一大片。星光虽亮,照不清他们的面目,只将他们手里的利刃映得寒光闪闪。
阿苏与木果紧急勒马,铁蹄踩得泥土簌簌直落,碎石翻滚。不用说,这些人一准是冲他们来的。
就在二人转头飞快奔下山坡时,一骑如地狱魔怪般陡然出现于坡顶,看到下面奔逃的两骑,顺手拽过一名步卒的长矛,在手里掂了掂,呼地扔出。
数十步外,稍落后半个马身的木果大叫一声,从马背重重摔下。
阿苏大惊,急忙勒马兜回,借着星光,清楚地看到木果胸膛冒出半截带血的矛尖,而木果浑身抽搐,不断吐血沫子,眼见不活了。在咽气前一刻,木果颤抖指向失去主人而奔回的战马。
阿苏含悲点点头,捞起缰绳,牵着木果的战马,双足一磕马腹,奋力冲出——几乎在他刚刚冲出,七八支箭矢就落在方才站立之处。
山坡上一众黑影齐声欢呼:“骑督好身手!”
那骑督抬手:“举火!”
蓬蓬蓬蓬,一个接一个火把亮起,照得山顶四方皆明。
熊熊火光照在这骑督脸上,但见他三十来岁年纪,面孔狭长,双眉如刀,眼神森冷,留着绕口黑须。此刻他拂了拂头裹的青巾,振了振身上的两档铠,从鞍侧摘下长矛,向前一指,声如狼啸:“抢女人!夺物资!杀护卫!儿郎们,给我冲!”
山坡上黑压压的袭击者怪吼咆哮,刀矛并举,月色下犹如打开地狱放出的魑魅魍魉,潮水般涌下山坡,朝数里之外那夜火阑珊的营地杀奔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