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钮钴禄氏是满族大姓,四阿哥快要进门的这个格格也算是出身名门,与康熙初期的辅政大臣遏必隆同出一祖,只是其父凌柱一直只是四品典仪,看起来略微没落。
“礼部已经跟四阿哥商量了婚事,这个月你就能进府。你自小聪明好学,勤奋刻苦,天赋比你哥哥更强上数倍,若是个男儿,定能在科举一途上取得成就,也不怕家门不显。只可惜你是个女娃,而你哥哥文不成武不就,实在愁煞人。”凌柱叹口气,对钮钴禄氏说道。
“虽我只是个女儿,但阿玛一直亲自启蒙,教我读书认字,平日花了诸多心思,便是不能进考,也要为家中尽一份心力。”钮钴禄氏看了自己父亲,认真道。
凌柱拍了女儿肩膀笑道:“你有这份心,便是好的,四阿哥是龙孙凤子,你好生伺候着,若是能得他一份眷顾,给你哥哥做些安排,阿玛以后死了,也能闭眼。”
“阿玛身体康健,一定能长命百岁。您放心,女儿一定不会辜负阿玛期望。”
“好了,去找你额娘吧,只怕她也有话跟你说。”凌柱低着头咳嗽了一声,挥着手让女儿离开。
钮钴禄氏担忧看了凌柱一眼,依依不舍离开了。
到了正院,钮钴禄氏额娘马佳氏正等着她,钮钴禄一进屋便道:“额娘,女儿瞧着阿玛身子越发差了,您以后一定多注意着,敦促着阿玛按时吃药。”
马佳氏神色不变,只是点点头道:“知道了,家中有我,你放心便是。你去了四阿哥府中,要小心行事,切莫与人争长短。”
钮钴禄氏只笑着,却并不应答,若不争不抢,如何能得四阿哥看重?
马佳氏看着女儿脸色,知她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这孩子跟着凌柱学了一肚子学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规矩礼仪也学得好,自以为了不得,心大了。德言容功,男人首先看中的,不是妇德妇言,而是容貌,这孩子跟她一般长相,实在不讨人喜欢,便是花再多力气,只怕也难入人心。
自己女儿,便是再不好,也只有一番慈母心随着,马佳氏看女儿不上心,将四阿哥府中的情况一一与她分说,“我知你心大,但是刚进府,切莫轻举妄动。我们打探的消息,一贯是府中规矩严,四福晋贤惠,侧福晋温柔。只是侧福晋生了两儿一女,如何能甘心屈在四福晋之下?福晋身份尊贵,又有嫡长子傍身,如何能容忍得宠又子嗣多的侧福晋?府中的弘昐说是得病死了,只是我想着这孩子跟大阿哥只隔了三个月,死的怕是蹊跷,你刚进府,莫要贸贸然踏进福晋和侧福晋两人争斗中。”
凌柱虽是四品典仪,但是妻妾众多,马佳氏这一番话,可是从长期的争斗中得到的真知灼见,钮钴禄氏也不小瞧,点着头道:“额娘说的有道理。只是若四福晋和侧福晋真是不合,才是女儿的好时机,府中不和睦,女儿才好作为。钮钴禄氏是满族大姓,走出去哪个不高看一眼,便是四阿哥也会给女儿一份体面。”
马佳氏摇摇头,“这普天这下,还有谁比爱新觉罗家的子孙更尊贵的?四阿哥他是皇子,你不过是个格格,对了四阿哥一定要恭敬,四福晋和侧福晋也是主子,你可得识清楚,便是先进府的几个格格,只怕也比你尊贵些。女儿,女人嫁了人,便要低头做人,钮钴禄的姓氏算不得什么,你莫要自误。”
这个姓氏一直是她的骄傲,马佳氏一番话,让钮钴禄氏听了很不舒服,只是这到底是自己亲生额娘,她不好争辩,只高昂着头道:“额娘,你放心,女儿省得,刚进府必不会莽撞,只是我钮钴禄氏的骄傲是藏在身体里的,总有一天,我要叫所有人尊敬我。”
瞧着这张颜色普通却骄傲入骨的脸,马佳氏除了叹息,也做不得别的。算了,个人有个人的命,说不得这就是个有大命的,她何苦做这恶人?
就这样钮钴禄氏从角门抬进了四阿哥府中,一张红盖头下是她信心满满的脸。新格格进府,都是要吹打一番的,福福晋听说这是个满族大姓,也不故意难为,府中各处挂了红灯笼,芙蓉院各处也张红挂彩。
芙蓉院离芍药院十分近,宜绵虽然不能去观看钮钴禄氏进府,但是她得了第一手的资料。
“钮钴禄氏跟格格一样,也是四个大木箱子的嫁妆,从家中带来了两个下人,一个是从小伺候的丫鬟核桃,另一个是老嬷嬷。据说这嬷嬷是钮钴禄府请来给她教规矩的,看钮钴禄氏是个可造之材,便留了下来,果然钮钴禄氏便赐给四阿哥。”难道真有人天生霸气侧漏,别人只要看她一眼,便甘心忠心跟随?宜绵心中嘀咕。
宜绵十分知道这个钮钴禄氏。四阿哥的福晋、侧福晋、便是她自己,都算不得什么,但是钮钴禄了不得,因为历史书上都要记她一笔,说的好像是她多少大寿,她儿子乾隆花了重金给她祝寿。虽然史书上说这个批判的是乾隆的好大喜功穷奢极欲,但是总是让人好生羡慕这女人好命。这个好命女人如今就住在隔壁,让宜绵心中略觉诡异。知道得太多,也是很烦恼的。
“钮钴禄氏穿了樱红的旗袍,看着比格格要矮许多。”
“老嬷嬷真是厉害,一进屋就吩咐几个内务府的下人们做事,又让核桃给我们发糖,说是芙蓉院乱糟糟的,不请我们进去了。哎,现在不能过去听消息了。”
秋蝶看宜绵不说话,怕她心中是不爽利新格格进府,连忙将叽叽喳喳的秋桃打发了:“好了,别光顾着玩,今儿新格格进府,府中各处只怕都在看热闹,待会儿送过来的饭菜只怕都是冷的,你快升起炉子,准备着热热。”
“好了,秋蝶姐姐,我这就是去。”秋桃也算有些长进,吐吐舌头,立刻出去了。
秋蝶又过来安慰宜绵,“格格莫担心,凭她姓什么,总归比格格晚进府,以后自然以格格为尊。”
宜绵心中好笑,我可不敢让她尊敬啊,说不定以后她儿子登基了,要秋后算账。只是,秋蝶过来一打岔,宜绵心里的诡异感觉倒是去了。历史是历史,现实是现实。不管钮钴禄氏在以后的史书上多么灿烂,也无法让她现在对她起敬。以后她或许是赢家,或许历史转了个弯,宜绵想的策略是敬而远之,不想得她的便宜,也不想沾染她的麻烦。
想通了,宜绵对秋蝶笑笑,“好了,别担心,我还没那么小性,不说是她,以后四阿哥府中,要进来的人只怕不少,吃醋吃不过来。你让刘三去院子里摘点儿槐花来,凉拌着吃,香香甜甜的,又泻火,不错。”
看宜绵心情好了,秋蝶也放心了,连忙道:“成,奴婢这就去。”
宜绵用过中饭,对凉拌的槐花很是喜欢,“可惜这东西快下季了,若不然多弄些来,蒸糕点吃,只怕更香甜。”
马全笑呵呵道:“格格放心,府中没有,府外也有,待会儿我去膳房问一问,若是能买到,便让他们做了糕点呈上来,若是实在不得,也给格格送上来一碟子香甜的糕点。”
宜绵点点头,“好,这事就交给你了。我瞧着院中的芍药也开得艳,这两日便不祸害了,等开得快谢了,便摘了做鲜花饼,收起来做花枕也是好的。”
秋桃笑道:“格格这是要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落到实处上,不过这都是用来赏的,能吃能喝的多了去了,格格可别连这些个都不放过。”
宜绵笑了笑,没答。也是无聊给闹的,关在屋子里,说话的人都少,可不是要折腾点什么吗?
秋蝶将秋桃拉倒外面,狠狠道,“格格要吃花就吃花,你多嘴什么?惹格格不高兴了,你就高兴了?”
秋桃连忙讨好道:“秋蝶姐姐,我这不是管不住嘴吗?待会儿我便去哄格格。照我说,四阿哥府上还不如我们府上,不能出去,又不能乱跑,真够无趣的。”
秋蝶深深看了秋桃一眼,心中担忧,这丫头心不安定,只怕留在格格这里早晚惹祸,这可如何是好?
到晚上的时候,宜绵居然见到了槐花饼,热腾腾的,一进屋便是浓郁的槐花香味,宜绵深吸一口气,满足极了,忍不住夸奖马全,“你真是神通广大,我原想着这饼一定是吃不成的。”
马全脸上仍然带着谦卑的笑,“格格难得想吃个东西,若是叫格格失望了,便是奴才的不是了。膳房的人上赶着要伺候格格,奴才只一提,他们立刻就开始忙活了,这不,天没黑就做出来了。”
虽马全说的轻巧,但是宜绵知道这个不在膳房的单子上,槐花又快下季了,肯定是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得到的。宜绵对马全道:“你的用心我记得,以后只要不犯大错,我这里都容得你。”
主子能记情,马全便觉运气好,磕头也磕得真心实意,哽咽道:“格格器重,奴才感激不尽,以后一定更用心伺候。”
“成,你下去忙吧。”宜绵挥挥手,让马全出去,这马全什么都好,唯一的不好的就是演戏太过,一表忠心就要连连磕头,眼泪鼻涕一起流,让宜绵很想笑场。
马全刚出去,秋桃便慌慌张张进来了,带来个很好下糕点的消息,“四阿哥刚才让人来说这些日子书房有事,让钮钴禄氏自己安排”
宜绵一边吃着槐花糕,一边想着,四阿哥这是想要落钮钴禄氏的面子,还是真的有事?资料太少,不好分析。宜绵也不费那个脑子,总之这事与她关系不大,坐一边看着便是。
“格格,睡觉吧。”那嬷嬷轻声道。
“这头上的喜帕怎么办?”钮钴禄氏问道。
那嬷嬷沉吟半晌,道:“奴婢帮您取下来吧。核桃,去打点热水过来。”
钮钴禄氏便道:“有劳嬷嬷了。”
那嬷嬷听她声音不变,心中赞叹是个沉得住气的,只是待取下盖头,瞧了她满脸强装的镇定和眼中藏不住的委屈,便感叹,到底年纪小。
那嬷嬷握了钮钴禄氏的手,安慰道:“格格莫慌,奴婢这些年也见识过好多富贵人家,有多少人一开始不得宠,后来得爷看重,又有上进子孙的,人要的是后福,眼前的宠算不得什么。而且,格格现在年岁小,便是得宠了,也生不了孩子。等格格长开了,再好好笼络了四阿哥,生个阿哥,才是要紧。现在,你需要在府中站稳脚跟便是。嬷嬷见识了多少秀女,再没有比你更聪明的,嬷嬷相信,格格是有大福之人。”
那嬷嬷的话像一根稻草,将钮钴禄氏被四阿哥打碎的自尊心又缝合了起来,她感激道:“多亏有嬷嬷,若不是没有嬷嬷在一旁,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格格放心,老奴一直会帮着你呢。好了,睡觉吧,明日里还要见府中的下人,格格养好精神,切莫叫内务府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小瞧了。”说着,那嬷嬷引了钮钴禄氏上床。
钮钴禄氏顺从地脱了衣服,躺好,只是等灯熄了人走了,她忍不住落下泪,四阿哥,到底是为什么要落她的面子?是知道她长得不好,还是厌恶了钮钴禄氏一家,还是有人在给她使绊子?流了一会儿泪,钮钴禄氏不敢多哭,怕被人第二天看出来,悄悄将眼泪擦了,尝试着睡觉,只是各种念头在脑筋里打转,怎么都不得安生,一直到后半夜才合了眼。
“格格,芙蓉院的菊花听说给新格格倒茶的时候不小心,将茶洒在了新格格的身上,被那嬷嬷罚在院中跪着。”秋桃跟宜绵禀报道。
刚来便发作了内务府的下人,想来是丢了面子,想要靠这招告诉别人她不是好惹的。看来钮钴禄氏做事比较强硬,内务府的人应该不敢跟她耍滑头吧,宜绵心中想到,又将她院中的人都叫过来,不许她们去芙蓉院探听消息,尤其重点警告了秋桃。
芙蓉院中,钮钴禄氏对另一个内务府的丫鬟道:“菊花不小心,不知道你这朵桂花如何了?”
桂花当然知道菊花为什么被罚,一是格格想立威,二是菊花不老实,跟芍药院中的玉兰一样,看着新格格第一天便没伺候四阿哥,想要拿捏这主子,只是这新格格身边有个老嬷嬷,只怕比耿格格更不好糊弄,说罚就罚,一点不顾及内务府的名头。
桂花不想被罚,连连磕头道:“格格放心,奴婢不是个眼皮子浅的。格格想知道什么,奴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嬷嬷罚了内务府奴才,钮钴禄氏原本还有些忐忑,如今一瞧这丫鬟老实了,心中也大安了,坐在位子上,一边喝着茶一边慢悠悠道:“我只问你,这府中情势到底如何?”
桂花不敢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一一说了,钮钴禄氏听了心中放心了不少,果然跟额娘猜测的一般,这样才好,越是混乱,越能显出人来。若是都和和乐乐的,她如何才能出头?
菊花一直罚到晚上才被叫起,往日与她交好的人替她涂了药,心疼道:“看你腿都肿了。我呸,什么人啊,被四阿哥落了面子,要打我们内务府出来的人立威。她以为打了下人这场子就能找出来吗?不说福晋侧福晋,只怕武格格耿格格两个都要笑话死她。长得那么丑,只怕一辈子四阿哥都不想见。”
菊花摸着两条疼痛难忍的腿,神色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