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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绵在内室似真似假地哭着,侯在外面伺候的秋蝶听到呜咽声,急得不行,想要冲进去看个究竟,怕惹恼了四阿哥,苏培盛又在一旁拦着,秋蝶拽紧帕子艰难忍着,好容易哭声止了,屋里很快便歇了灯,秋蝶更不敢进屋,只能提着心担忧了一晚上。好容易到了第二日早上,四阿哥一走,一晚上没合眼的秋蝶立刻去看宜绵。只是看了自家的格格呼呼大睡一点儿没醒的样子,秋蝶只得叹口气,继续等着。
饱饱睡一觉,宜绵在被窝里伸了懒腰,咯咯笑了两声,天气好,心情好,笑容藏不住啊。在四阿哥府中的生活还是比较堕落的,因请安问礼的少,关起自己的院门过日子,便随意许多,多睡会儿也没关系,只是太晚了也不行,若是传出去就不成体统了。因晚上睡得也好,宜绵一般七点左右自然醒,丫鬟们也对她的作息十分熟悉。这不她刚伸了懒腰,这边秋月就进来了,伺候她穿了衣服,瑞香端了水上来,用青盐漱了口,净了面,玉兰飞快给她盘了发,戴上簪子耳环,打扮妥当,小厨房的秋雨端上宜绵的早饭——百合莲子粥、五色馒头、山药糕、奶油包、咸酥油条以及三两碟咸菜,样式不少,分量却不多,宜绵一个吃了两口,肚子便饱了,示意秋雨端下去。
吃完饭溜了遛弯消食,又练上半个时辰的字,宜绵便去厕所拉了一泡,然后仔细洗了手,抹上一点儿茉莉膏,这早上的时辰就消磨了,然后就在大日头低下热腾腾地熬日子,熬到用过午饭,去拿了冰,便有好过了。
往常过了十点太阳放热的时候她又热又无聊的,今日却不会了,宜绵正开心想着事,突然发现不对了,她对伺候在旁边的秋月道:“你们秋蝶姐姐呢?怎么一早上没见她?”
秋月为难看了宜绵一眼,“秋蝶姐姐在屋子里呢。”
“可是病了?”宜绵关切道,她屋里头的丫鬟不多,伺候她的时候几乎全都上阵,但是一般是秋蝶打头的,今日秋蝶一直没出现,宜绵首先想到的便是秋蝶病了。
秋月脸色咬了唇,看了宜绵一眼,吞吞吐吐道没有:“看着……没有。”
“成了,你也别为难,去将秋蝶姐姐叫过来,也是她不过来,我再过去。”宜绵挥着手道。
不一会儿秋蝶便过来了,一见屋便跪在地上,“奴婢仗了格格宠爱,行事失了分寸,请格格处罚。”
宜绵把秋蝶拉起来,“先起来再说,你这么大阵仗,都吓住我了。快说,你是偷吃了我的糕点还是偷擦了我的胭脂?”
秋蝶嗔怪地看了宜绵一眼,都是格格没个正行,才让她行事随意了,秋蝶叹口气道:“格格可别对奴婢这么好了,都把奴婢宠坏了。”
“没头没尾的,怎么就宠坏你了?你也别卖官司,弄得你格格我七上八下的。”她倒是看出来,秋蝶心事重重的,难道想要嫁人了?
“昨晚上格格可是哭了?”
宜绵略带羞愧地点头,对着四阿哥她苦笑打闹完全没压力,但是被秋蝶说破,却有些难为情,毕竟她心理年龄比十六岁大得多。
“格格可是受了委屈?”
“也不算,四阿哥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嘴上最是不饶人。”
秋蝶自然不敢置评四阿哥,“格格没受委屈便好,我昨日听格格哭,又被苏公公拦着不敢进屋,足足担忧了一晚上。”
听到这宜绵便愧疚了,她哭得大声不知道不知道外面听到的人会担心,她握了秋蝶的手道歉:“是我大意了,没想着给你透个信,让你别担忧。”
“格格快别这么说,就是您对奴婢太好了,才让奴婢生了出跟格格一样的心思。”看宜绵一脸雾水,秋蝶将自己的心里一点儿不隐藏地剖白了,“我今早儿听到格格的笑声,知道自己白担心了一晚上,便心生怨愤,气恼地不过来伺候了。格格是主子,我是奴才,为主子担忧,难道不是正当?为何还要主子想法子跟我透气?这是错一。错二是我仗着主子宠爱,心中有气便不过来伺候。错三,我有气不说,还不知遮掩,连秋月都看出我生格格的气。错四,我既知道自己的错处,却碍了脸面不知主动请罪,直到格格唤我才过来。”
听秋蝶说了这一大串,宜绵不免笑道:“哪里就有那么多错处,你这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你格格我不懂,不过我知是人都有闹别扭的时候,你闹了一回别扭,我便要罚你?那往日你用心用力伺候的功劳算什么?你别愧疚,也别为难自己,我们虽是主仆,但我心里把你当自己的姐姐一样,你忠心对我,我对你也是一片真心。”
秋蝶认真道:“格格心里对我亲近,我也不能因此失了分寸,这时候格格能容我,是因为这时候情分足,我还有几分分寸,等以我完全失了分寸,格格还能一直容我?我只有认清自己的身份,才能一直伺候格格。”
看着秋蝶,宜绵突然想到一则论语: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孔子认为漆雕开能出仕,但是漆雕开却认为自己不可以。为什么?因为漆雕开对自己的标准更严格。这就跟秋蝶一样。宜绵只需要秋蝶忠心,耍个小脾气也不打紧,但是秋蝶确要求自己谨守奴婢的本分,不失本心。坚守本分,不迷失自己,她不如秋蝶多矣。
秋蝶品行这样难得她要选个人品才能上等的才不委屈了这样好的姑娘,宜绵认真道:“你说得对,不过你在我这里还是能放松的,毕竟我们情分不同。再者,伺候我要紧,你自己的事情也要抓紧,我会留心替你选个好的,你自己若是有看得上的,我一定尽力成全你。”
对于嫁人的事,宜绵说得慎重,但是秋蝶却并不放在心上,她没觉出嫁人的好处,也没碰到值得她全心伺候他家中老小养大庶子庶女的男人,反倒是指挥丫鬟太监操持着大事小事应付层出不穷的麻烦让她更开心。伺候人的丫鬟又如何?她手里有权有势,主子又宽厚,比多少人过得舒心。若是格格这里人更多,场子更大,她只怕要赖在格格身边作威作福,一辈子不嫁人呢。
请了罪,秋蝶心里也坦然了,问道:“不知格格唤奴婢过来做什么?”
看秋蝶恢复正常,宜绵长舒了口气,要是大丫鬟罢工她这里就乱套了。
“被你打了茬正经事到没说,四阿哥许我额娘中秋进府来我呢,只这几天了,我得抓紧时间做些准备。”
秋蝶惊讶道:“什么,夫人能来四阿哥府?”
“是啊。”宜绵笑道,“我求了四阿哥好半天呢。”
“这真是太好了。”
这好消息让整个芍药院都喜气洋洋的,她们倒不是想见到陈氏,就是觉得四阿哥能接陈氏接来,在府中是难得的体面。四阿哥府中规矩严,只福晋的额娘来几次,别的格格的额娘这么多年可没一个能进府,耿格格这宠爱是头一份了。
好消息自然要分享,很快芙蓉院和蔷薇院的人都知道了。
钮钴禄氏听了,脸上露出羡慕,原先在家里,她总觉得额娘太软弱,可是两年不见了,她却想地厉害,原来额娘从前跟她说的,都是对的,她心高气傲满心抱负,却抵不过颜色普通,若是能再见额娘,她一定将额娘的教诲听见心中。
核桃见钮钴禄氏神色,立刻劝道:“这事福晋也是能做主的,格格不如去求求福晋?福晋对格格好,一定会应了格格的要求。”
钮钴禄氏听了也心动,福晋要用她压制耿氏,说不得会同意,所以她立刻便去了福晋那里,也不直接说自己的目的,只是说了些闲话,又将陪嫁中最值钱的古玩献上。
“自知道耿格格家里的额娘要来,武格格和钮钴禄格格都坐不住了。”红杏对那多嬷嬷道。
“自然坐不住,哪个女人不想娘?”多嬷嬷道。
红杏又问道:“嬷嬷看福晋可会成全她们?”
“若是只一个,或许会应了,若是两个,只怕悬了。”这是四阿哥给耿格格的恩惠,才特意接了耿家的夫人进来,若是福晋这里又一个两个地接进来,这恩惠就不值钱了,四阿哥那里能高兴?再者,一个个外人都能进来,那皇子阿哥府邸的威严又何在?
看多嬷嬷一脸的笃定,红杏便知这里面也是有玄机的,她沉下心想了想,也琢磨出些门道,心中便替武格格和钮钴禄格格可惜,武格格每年拿出自己舍不得的布料子一针一线给福晋好几身衣裳,钮钴禄格格怕是将陪嫁都掏空了,都不能如愿。倒是耿格格一份心思没费就得了这好处,只怕要被别人给怨恨死了吧。
她倒是想差了,武氏和钮钴禄氏两个不怨恨宜绵,而是相互怨恨。四阿哥应了宜绵,第二天起来时看到福晋那里的灯也亮了,便去了正院一趟,将中秋节前一天派车去接陈氏的事吩咐给福晋,才去上衙。
那拉氏得了吩咐,心中便想再多派马车拐去钮钴禄府来打压芍药院,只是后来武氏先来了,献上她自己做的针线,又说了许多想家的话。中秋宫中有家宴,穿上武氏做的玫瑰紫牡丹花纹旗装极妥当,又想到这么多年武氏一直恭敬不惹事,孝敬的针线也多,那拉氏自然不能枉顾她心愿,当下虽没说什么,心里头也是想成全她的。只是隔脚钮钴禄氏来了,送了古玩和一幅华贵的蜀绣,又说她额娘最爱蜀绣,那拉氏就只能叹气了。为了两下不得罪,她便让红杏将她们二人送的礼说的话都透漏出去。
核桃恨恨道:“武格格平日里不声不响地,也不是个安分的,若不是她多事,只怕福晋会成全了格格的心思。”
赏蝶也一脸怨恨,“这钮钴禄格格不过到府中两年,有什么可见的,格格到府中八年,才该见一见家里人。”
莫说八年,只怕这辈子都见不到阿玛额娘了吧,武氏伤心想到。
赏蝶虽然脾气坏,看了武氏难过的样子,也心疼,劝道:“格格,你一心孝敬福晋,可是也没得什么好,反倒被钮钴禄格格抢了先,格格不若在四阿哥那里多花些心思,您这么好的针线,何不给四阿哥做两声衣裳?四阿哥穿在身上也能多念念格格的好。”
“便是做了,也穿不到四阿哥身上。”武氏愁苦道。
赏蝶大声道:“四阿哥不来,您就把衣服给福晋,托福晋给四阿哥送去。福晋得了您的好处,这点儿事都不成全,也不太讲情面了。”
赏花在一旁看着赏蝶一张嘴不怕惹祸大咧咧叫唤,一点儿不顾忌正院就在附近,神情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