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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念朝接了那玉佩不免一愣,看向应小檀的眼神不免带上了几分亲昵,“你识得我阿姐?阿姐她好吗?”
应小踟躇了下,微笑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很好,不过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变化。”
李念朝捏着玉佩在手里摩挲了几下,接着交还给了应小檀,“你代我还给阿姐吧,就说我一切都好,叫阿姐不必担忧。”
应小檀并没接,“你收着吧,定福公主正是叫我将它转赠于你的。”
李念朝闻言脸色大变,“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阿姐她要做什么?她不管我了吗?”
应小檀万没想到李念朝会这么快就猜到,一时竟有些后悔。七岁的孩子,从皇宫里的锦衣玉食里一朝跌落俗世,改姓更名,和普罗大众一样在凡尘里煎熬……而如今,他又要面临失去最后一个亲人。应小檀低叹一声,只是道:“我不清楚,公主这样吩咐我,我便这样做罢了。除了给你这玉佩,另有桩事,我也要与你商量。”
“什么?”
“你阿姐命我为你找先生开蒙,送你读书,但不知你可愿意?”
李念朝紧紧攥着那枚玉佩,小小的身子,故作坚强地立在原地,“不敢劳烦,道长已经为念朝找了一位哥哥教念朝读书,还请您转告阿姐,请她不必担心。”
应小檀心头一跳,禁不住问道:“是谁?”
“正是不才在下。”帘子被人打起,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应小檀嘴唇张了张,却十分克制地没有喊出那人的名字。
裴永谡莞尔,伸手搭在了李念朝的肩上,俯首向应小檀一礼,“良娣,久违了。”
应小檀岂敢受他的礼,侧身一避,应小檀紧接着道:“裴郎安好。”
两人同时抬头,四目交对的瞬间,都是忍不住一笑,裴永谡先拍了拍李念朝,示意他先下去,继尔温声问候,“听师母说,你身子已经大好了?”
应小檀低首,抿唇含笑,“好多了……那日匆忙,也未来得及向裴郎道谢,今日倒是凑巧撞上了。”
两个人干站在屋子里,总是不雅,裴永谡挑帘请应小檀向外去,两人肩并肩,便立在庭中海棠树下。
仲秋季节,树脚下堆起了厚厚一层枯叶。
黄褐簇在那里,愈发衬得一旁的裴永谡君子玉颜,他穿了云水纹的道袍,青冠束发,是这秋色里罕见的一抹春意。
但春天……已经过去太久了。
见应小檀低着头,裴永谡不甘这样的沉寂下去,率先搭讪道:“良娣也识得念朝吗?那是个顶聪明的孩子。”
应小檀并不敢直言念朝来历,只是莞尔,“原来是裴郎在教念朝……这是怎么牵来的缘分?”
“在下与素一道长是忘年交,受道长所托,教念朝读书识字,和一些浅显道理。”
“有裴郎在,想必念朝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 应小檀听出了裴永谡的自谦,更意识到他兴许根本不知念朝身份,这样一来,应小檀不免觉得有些尴尬,生怕他再追问自己如何与李念朝结识,思忖须臾,应小檀出言告辞,“时辰不早,我还要回去看看儿子,裴郎留步吧。”
她转身欲离,裴永谡去情不自禁伸手,攥在了她的腕子上,“良娣且慢!”
裴永谡一向自持,可在触及那一片温凉如玉的肌肤时,他却第一次心火急冲,非但没有松开,反倒将五指贴得紧了。他攥着她不撒手,嘴上偏偏道:“永谡冒犯了。”
应小檀下意识地挣了下,裴永谡条件反射般地愈发添力,直到撞上应小檀懵懂怪罪的眼神,才悻悻然松开。
“裴郎还有什么事吗?”
“这个给你。”裴永谡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香囊,“这是素一道长开光的两枚平安符……”
元宝花样的荷包上,绣的是岁寒三友的纹样,针脚算不得细致,但难得缎面是极好的。一瞬间,应小檀脑袋里纷纷乱乱飘过许多念头,只是没有一样,是在考虑该不该收下。
裴永谡见她发怔,猛地里蹿出个坏主意来,大抵是知道她马上就该离开云清观了,是以他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心……不等应小檀回神,裴永谡忽然道:“哎呀……我的眼!”
他使劲皱起眉,眼睛也用力地挤了几下。
素来自矜身份的贵家公子,这一刻倒像是回到了贪玩的小时候,总有层出不穷的恶作剧。
可应小檀却是信了。
她吓了一大跳,踮着脚看他,“裴郎怎么了?眼睛被沙子迷了吗?”
裴永谡故意侧了侧身,仿佛生怕被她瞧见自己不雅的模样,“我没事,良娣请回吧!”
他好一通揉自己的眼睛,但不得法似的,总是不得纾解。
应小檀瞧得心急,站在一旁道:“我帮裴郎看看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裴永谡身子僵了僵,口中哭笑不得地答:“那怎么使得?身份殊异,良娣不怕叫人看见吗?……不过,若是良娣愿意帮忙,先替我拿下东西?”
他手里还攥着那个荷包,怎么看怎么不得劲儿。
应小檀二话不说地接了过来,然而,几乎是须臾,裴永谡从容转回了身,没事儿人一样,淡淡道:“良娣总算肯收下了在下的薄礼。”
“你……”应小檀瞠目结舌,万没想到印象里的翩翩君子,竟也有这么无赖的一面。
裴永谡大概也是觉得尴尬,酝酿着词,准备告退。
偏此刻,应小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的“咳嗽”,她心里一惊,握着那荷包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下,她回过头……果不其然,是沉着脸的赫连恪。
“王爷万福。”应小檀本能地蹲□去,心里却是砰砰急跳——他站在这里看了多久了?
温热的手掌托在了应小檀的臂弯,赫连恪声音倒还算平静,“不必多礼,我听福来禄说,你过来拜见道长了?”
他剑眉微微扬起,带着些质疑的目光望向——裴永谡。
裴永谡这才迟迟向赫连恪补了一礼,“草民裴立,见过王爷。”
应小檀见赫连恪面色不善,忍不住从旁搭腔,“那日我从马车上跌下来,正是裴郎相救。”
赫连恪眯了眯眼,扶着应小檀的手,转为横揽着她。他上下打量裴永谡,迟迟才道:“嗯,本王听福来禄说了……不过,裴立裴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裴永谡攥了攥拳,忍声答:“王爷好记性,去年,陇川郡,亦是草民襄助良娣,躲过了刺客追杀。”
赫连恪冷笑,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好巧。”
应小檀心里不断打着鼓,见赫连恪这样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禁不住解释:“王爷,裴郎是我父亲的学生,与我两个兄长都关系匪浅……在素一道长这里偶遇上,我才特地留下向裴郎道个谢。”
赫连恪转头看向应小檀,适才还隐含怒气的脸上,竟浮出些宠溺的笑意,“应该的,本王又没怪罪你,你急着解释做什么?……只不过,本王想,裴公子于你有两次的救命之恩,这么大的人情,该怎么还报才好呢?”
应小檀焉能听不出赫连恪话里有话,裴永谡亦是跟着蹙了下眉,好在他一贯的不卑不亢,谨慎道:“草民施恩并非图报,王爷不必多虑。”
赫连恪摇头,“这怎么行?你们汉人不是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过裴公子不着急,倒正好容本王好生考量一番,该如何回报,才值得上我们小檀的性命。”
他念小檀两个字,有着说不出的缠绵情意。
裴永谡听来刺耳,素有的圆滑烟消云散,一刻也呆不住似的,当即拱拳告退。
赫连恪并不拦着他,只等裴永谡行得远了,才一把将应小檀揽进怀里,狠狠地吻住了她的软唇。
不带犹豫地攻城略池,他搜刮着她口中久违的香甜……硬朗的手臂紧锁住应小檀的纤腰,恨不得嵌进她的身体一样。
吻也可以狂风骤雨。
等他终于松开她,应小檀整个人都虚软下来,赫连恪早有预料,伸臂架住了她,顺势将人按到了怀里,“想不想我?”
他贴着她的耳朵低低询问,甚至还带了几分意犹未尽……舔了下她的耳垂。
饶是两人这一阵一直是同床共枕,但这样的亲昵,却是许久未有过的了。
应小檀身子一颤,从小臂上就泛起了密密麻麻的j□j,她知道自己一定满面飞红,埋在赫连恪的胸口不肯说话。
赫连恪心里总算一轻,他眺目望了眼适才裴永谡拐过去的廊角,淡淡一笑,“别窝着了,本王要带你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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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着马车走了一段山路,赫连恪总算命人叫了停。
这一路赫连恪滔滔不绝地向应小檀描述京中的满月宴如何热闹,皇上命人赏了多少东西,他是多么高兴,以至于才散了宴,就快马加鞭到山上来寻她。
“虽说出了月子,不过你不宜劳动,还是暂且在山上修养一阵为妙……本王手上的事推得七七八八了,刚好陪一陪你们母子。”
赫连恪边说,边扶着应小檀下了马车,直到此刻,他都没交代自己缘何要这样急匆匆地把应小檀接出来。
他们站在了一个岔路口,笔直的官道从山路间穿过,两侧树木林立,透着午后的幽谧。
少顷,几声马嘶从远处传来,赫连恪握着她的手明显一紧,福来寿亦是横跨一步,站到路的中央。
来的是一辆马车,不少侍卫护送在侧,但见了赫连恪在此,俱是勒马停立,躬身行礼。
赫连恪没说话,只是握着应小檀,给福来寿递了个眼色。
侍卫上前挑起车帘,车里面,一个小小的身影,胆怯地探了出来。
“大哥儿?”
应小檀不可思议地看了眼赫连恪,赫连恪并未置理应小檀,只是板着脸吩咐:“努蒙,下车来!”
原本双颊还肉嘟嘟的小男孩,月余未见,已是两颊消瘦。他一改昔日顽皮大胆,灰溜溜地从马车上下来,走了几步,便跪倒在地上,向赫连恪磕了个头,“参见父王 。”
赫连恪闷应了一声,冷淡道:“你今日离京,路上要保重身体,须知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但不可伤。到洛京王府以后,每日务必用功读书,多加反省,不得出门嬉闹,更不许自我放纵,可都记得了!”
罕见的严肃,让努蒙半句也不敢违抗,他只是再次向赫连恪叩首,虚着声应承:“儿子谨记,多谢父王教诲。”
应小檀聆之大感诧异,且不说赫连恪对这个儿子多么包容宠溺,单论这离京、洛京,就叫应小檀一头雾水起来。
而赫连恪仍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依旧冷着声吩咐,“好了,给良娣磕头谢罪吧。”
谢罪?!
应小檀猝然看向赫连恪……他知道是努蒙做的?决意要罚他了吗?那可是他的长子!他怎么会……为了自己……
“努蒙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过,特此给良娣赔罪,请良娣宽恕。”努蒙老老实实地跪在应小檀脚边,每说一句话,就认真地磕一个响头。
官道上黄土飞扬,努蒙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满面灰土。
而他锦袍上更是狼狈不堪……是努蒙身上,从未有过的污浊。
“王爷……”应小檀不可思议地盯着赫连恪,男人的嘴角,一点点扬起来,露出宠溺却又愧疚的笑容,“小檀,本王教子无方,对不住你了。”
他叹了口气,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努蒙,复杂的目光里透出深深的遗憾来,“努蒙是受呼延青玉指使来推的你,本王已经将此事密奏父皇,彻底将呼延青玉逐出王府,送到庵子里剃发为尼了。青媛还是大妃,本王不能毁了呼延氏的体面让大妃难堪,是以,呼延青玉暂时还不能死……这口气,只能委屈你忍下去了。”
应小檀但觉一阵酸涩涌上鼻翼……她委屈了那样久,只为等他主动开口,告诉她,他会为她做主,而不是全然包庇努蒙母子……她以为她等不到了!
眼底隐有湿濡,应小檀竭力克制着才没有落下泪。
赫连恪看了,怅然一笑,继续道:“至于努蒙,他年纪虽小,但心术已歪,本王不能再留他在京里,否则,于你于本王,都是危险……只是,努蒙究竟还是本王的儿子,子不教,父之过,今次的事,泰半责任还在本王身上……你怪也好,怨也罢,本王慢慢补偿于你,努蒙他……就叫他回洛京王府,好好思过吧。”
他可以保自己的儿子一世衣食无忧,却再不会给努蒙任何一个参与朝政的机会。
呼延青玉和努蒙既然敢觊觎世子之位,那么对他们最大的惩罚,便是永远接触不到权力。
赫连恪深吸一口气,顾不得去看应小檀的神情,使劲挥了挥手,“送大哥儿走吧!”
他言辞笃定,掷地有声,侍卫们齐齐朗声称是,上前就要架起努蒙。
始终保持着乖巧姿态的努蒙这一刻突然开始挣扎,他撕心裂肺地大哭,对着赫连恪高喊道:“爹爹!我知错了!努蒙知错了!不要送我走!”
赫连恪避开身,坚定道:“送大哥儿走!”
“爹!!!我不要去洛京!我不要一个人!!我要做世子!娘说我是你的世子啊爹!”
“动作都快些!”赫连恪蹙眉斥骂,侍卫们再不敢耽搁,把努蒙打横一抱塞回了马车里,急匆匆地策马而行。
车轮再一次转动起来。
“小檀,相信我。”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赫连恪长出一口气,伸开双臂,将身侧瑟瑟发抖的少女拥进怀里,“相信我,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人,伤害你们母子分毫。”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字数多多哒,快来表扬宴宴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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