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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战士们眼帘的是一大片农田,枯黄中偶尔显出一抹绿色,那是刚长出的小麦幼苗,看上去格外喜人。一条小河将这片田野一分为二,河水冲在石头上冒出好多白花花的泡沫,就像一条玉带一样。在河的对面就是传说中的明人村,约摸几百间房子聚集在一起,多为灰瓦白墙,虽然并不整齐,但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风韵。
郑卫国他们都感到万分惊讶,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个时代,华北也不是没有富裕的村庄,却很少有这么恬淡安详的画面。如今倭寇来犯,民众处于水生火热之中,更是连最后一丝安稳也看不到了。
三爷爷却有些失望。他站起身,手搭凉棚远眺了一会儿,有些失落地说:“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村子比20年前要破败多了。”
郑卫国想了一下,说:“山中虽然清静,但日子毕竟艰苦些,说不定他们已经开始外迁了吧。”
三爷爷摇了摇头,说:“不会的,他们是不会迁走的,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郑卫国说:“反正就剩这几步路,去了便知道了。三爷爷,这个村子有什么忌讳没有?我们这么多人一齐去行吗?”
三爷爷嘉许地点点头,说:“还是你这后生想得周到。这个村子很少有外人来,人多了难免吓到他们。这样吧,你派两个人陪俺走一趟,先跟村民们打个招呼,免得发生误会。”
郑卫国便带了一名战士,亲自陪着三爷爷到了明人村。虽然中间隔着一条河,但不用涉水,因为小河中间有一座漂亮的石拱桥。小桥的护拦中间还刻几个梅花篆字,三爷爷说这念作玉碎桥。也不知是形容河水有如碎玉,还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意思。
这座桥虽然不大,但很有艺术气息。桥头上还雕了几个中国传统式样的小狮子,神态逼真,妙趣横生。这让郑卫国意识到山里的生活并非他想像中的那么单调乏味,至少这里的人们活得很有意境。
过了桥就能看到一道牌坊,这里是明人村的入口。牌坊上上书“华夏犹存”四个字。这四个大字苍劲有力,郑卫国虽然不懂书法,但也能从中感受到悲壮豪迈的气息。两边的立柱上还刻有一副对联,上联是一渠水流不尽亡国恨,下联是半仞山……呃,后面几个字太概是受了风雨侵蚀,已经看不清楚了。
郑卫国问三爷爷,他却说不知道,无奈之下只好暂且按下自己的好奇心继续向村内走去。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走了这么远竟然一个村民也没有碰上。按说离村子这么近了应该是有人在附近活动的。沿着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又向前走了一段,突然从前方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有喝骂声、哭喊声,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不知道什么声音。
三爷爷脸色一变,说:“快去看看,村里肯定是出了大事!”说着不顾行动不便就快步向前走去,拐杖都被跺得连声作响。
郑卫国忙吩咐战士照看好老人家,让他们先在这里等一下。自己则抢上前去侦察,万一有什么危险的话,也好提前作出反应。
刚转过一个街角,一个怪异的广场突然出现在郑卫国面前。广场上跪满了黑压压的人群,这些人穿得居然都是明代的服饰!若非三爷爷提前告知此事,郑卫国定会以为自己又穿越到明朝去了。
在人群的前面,一个戴着鬼面具、披着头发光着脚的怪人正在手舞足蹈,跳来跳去。呃,也就是传说中的跳大神。这还不算什么,在人群对面的广场上堆满了木柴,柴山上竟然还绑着几个女人。这些木柴都是淋了油脂的,郑卫国隔得较远都能闻到。
这么古怪的场面很容易使人产生不好的联想,郑卫国又惊又怒,心想他们是要活活烧死那些女人吗!他有些不敢相信,难道真的有这么残忍?他宁愿自己的判断是错的,可很快就有人证实了他的猜想。跳大神的那厮突然大叫一声,厉声喝道:“时辰已到,速将蛇妖付于祝融!”
郑卫国开始还以为这厮是个神汉,听她一喊叫才知道是个女的。呃,准确点说是个巫婆。
听巫婆这么一说,村民们顿时骚动起来。不少人连连磕头苦苦哀求,还有人挣扎着就要站起来,但这些反抗最终都被族中的长老们压制了下来。看来这里的封建宗法势力还是很强大的。
为首一个老头冲着前方接连磕了几个响头,等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老泪纵横。他哽咽着说:“列祖列宗在上,今日一事,我也不知是对是错,可眼见家族将亡,不得不为之。如果错了,请上天归咎我一人,永镇地狱亦可,切勿累及他人。”
村民闻言都大声痛哭起来,显得十分伤心。郑卫国听着却是一头雾水,不知村民们干嘛非得烧死这些女人不可。就在这时,一名身穿襦裙的少女突然从人群中冲了过来,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跑到了柴山前。这柴山大概有三米多高,成年男子想要爬上去都得费些劲,可这少女径直就跑了上去。没错,就是跑上去的,其间甚至连手都没用。
说实话,少女纵跃的这几下把郑卫国都给震住了。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少女用的应该就是传说的飞檐走壁功夫了。这门功夫在郑卫国穿越那会儿已经失传多年。好在宁夏出了一个叫葛强的奇人。葛强小时候想当特警,就经常独自练习翻围墙,通过长期揣摩练习竟然把走壁的功夫给摸索出来了。他后来虽然没有当成特警,可特警们训练用的就是他编写的教材。当然,失传就是失传了,葛强摸索出来的飞檐走壁跟中国的传统功夫未必就是一样的,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现在有幸亲眼目睹这门功夫的真面目,怎能不叫郑卫国感到兴奋呢!
那巫婆还在那里抽疯似地乱舞,正准备把一个火把扔到柴山上去。少女来得太突然,吓得她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巫婆恼羞成怒,喝骂道:“何方妖物,竟敢坏本座法事!”
被绑着的一个女人挣扎着不让少女替她解开绳索,哭道:“婴宁,你快走吧!不要管姐姐,这都是我的命!”
婴宁哭道:“姐姐,明明不是你的错,他们不能这样对你!”
巫婆冷笑一声,抓起火把就要扔向柴山。这些木柴本来就很干燥,又被淋上了油脂。真要点着,别说被绑着的那些人,只怕连救人的那名少女也难以逃脱。郑卫国刚才想得有些入神,现在扑过去救人也来不及了。好在他反应灵敏,捡起一枚石子就用力地掷向巫婆。
这一下砸得极准,石子正中火把的中间位置。火把一受力便顺势倒向了巫婆的胸前。这巫婆一心想烧死别人,根本没有想到竟会反噬自身,一时来不及躲闪,衣服很快就被引燃。被火烧是何等痛苦?巫婆平日只知道装神弄鬼,哪里受过这等苦头,当下痛得在地上打滚,惨叫连连。
郑卫国出手虽然隐蔽,但还是被人发现了。好几个人一齐跳了出来,喝骂道:“什么人!胆敢擅闯我明人村!”
躲是躲不下去了,郑卫国只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说:“乡亲们不要误会,我是贵村朋友邀请来的客人!刚才见这巫婆心思狠毒,就忍不住出手教训了一番,并无恶意。”
为首的老头冷哼一声,说:“阁下的暗青子使得不错啊!你说说看,是哪位朋友请你来的?”
郑卫国一下子愣住了,因为他不知道三爷爷的名字。没办法,他只好实话实说:“报歉,我不道他老人家的名字,乡亲们都称他三爷爷。不过,三爷爷就在村外,我可以带你们去看!”
村民们大概是觉得这话不可信,挽起袖子就要给郑卫国一个好看。眼见双方就要动手,只听一人喝道:“来兄弟,千万别动手,俺是葛三儿啊!这位是郑长官,是俺们平安县的活青天,你们可不能伤他。”
原来,三爷爷他们见郑卫国迟迟没有回来,心中焦急,便径直找了过来。
来老儿忙喊道:“都住手!”说着快步上前,打量了三爷爷一番,说:“真是葛兄弟啊,你这么多年没有来,我还以为……”
三爷爷苦笑道:“我老了,爬不动了。这回来,还是这些后生们给抬上来的。咦?你们这是要干啥!”这个时候那名襦裙少女已经乘乱将被绑的几名女人给放了,只剩下高高堆起的柴山。
来老儿有些尴尬,不过他跟三爷爷关系极好,再加上这事儿已经被外人看到了,反正也瞒不住,就照实说了出来。
三爷爷听说来老儿竟然要烧死自己的族人,气得白白的胡须都抖了起来。他举起拐杖指着来老儿骂道:“你这糊涂东西!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怎么能相信巫婆神汉的话!那个巫婆呢?给俺揪出来!”
明人村的村民这时也发觉不对头,可四下一看,那巫婆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给溜了。这一下大家彻底明白上了这女人的当,气得哇哇直叫。性急的村民抄起打猎的家伙就追了上去。
来老儿深知自己差点犯下大借,羞得无地自荣,任由三爷爷一顿臭骂也不吭声。
旁边一老头看不下去了,拦住三爷爷说:“葛三儿啊,你也别怪大哥糊涂。我们,我们明人村眼见就要亡种了啊!”说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三爷爷闻言一愣,说:“先别哭,怎么就要亡种了?你们不都活得好好的吗?”
来老儿叹了一口气,说:“你是不知道,我们村已经有十五年没有添过丁口了,十五年啊!这样下去那还了得!”
郑卫国注意观察了一下,明人村也就几百人的样子,隔那么几年没有小孩出生再正常不过了。可十五年未添一丁,还是太夸张了一些。
由于村子多年没有小孩,村民们开始着急起来。一开始还是正路子,请土郎中、请洋大夫(可见明人村并非完全封闭,他们与外界还是有联系的),可是一直都不见效。村民们尤其是族内的长老们便有不择手段起来。特别是这次,那个巫婆说村里有几个女人是蛇妖转世,挡了村里的“子孙运”,若不烧死她们,村里就别想添丁口。
一开始大家也不信,可后来……族中的长辈决定牺牲这几名女人,为宗族的延续争取一线生机。在他们看来,几个女人的性命是万万不能跟传宗接代相比的,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牺牲掉。
来老儿接着说道:“想当年我等祖辈百余人逃难至此,繁衍生息,一度多达三千余人,好生兴旺。可之后人丁凋零,如今更是仅剩三百余口,这难道不是天要亡我吗!”
郑卫国忍不住插了一句,说:“老族长,你们明人村有跟外面的人通过婚吗?”
来老儿想了一下,说:“也有过吧,但极少。你问这个是何意啊?”
郑卫国面色凝重,说:“我大概知道你们村多年未添丁口的原因了。因为你们这个村的人几乎拥有相同的直系祖先,属于近亲。”
来老儿脸色一白,喃喃道:“近亲?”
郑卫国很肯定地回答,说“是的,我不知道明代是怎么规定的,反正几个家族如果连续几代通婚的话,迟早是要出问题的。像你们这儿只是不能生孩子还算好的,有的地方会出现长尾巴的孩子,还有的会生出兔唇的孩子,各种症状不一而足。”
来老儿叹了一口气,说:“按我大明律,姑舅两姨表亲也是不能通婚的。咳,你说的对,我们本来只有十家人逃到此地,陆续又有五姓绝嗣,如今表面上虽有十姓,实则只余五姓。这五姓三百年间也不知通婚多少代了。”
他打量了郑卫国一番,说:“老朽方才不知阁下如此博学,多有失礼,还请不要见怪。”
郑卫国笑道:“无妨。”
来老儿又道:“依阁下之见,我们明人村如何才能保全血脉呢?”
郑卫国说:“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决,你们只要与外面的人通婚就可以了。”
来老儿叹了一口气,说:“我们被祖训困在深山之中不能出去,山外面的人又嫌山中清贫不愿进来,想要通婚谈何容易?”
郑卫国好奇地问道:“究竟是什么祖训竟让你们困在此地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