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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李忘书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发现永寂师弟睡在自己怀里。怎么这么怕冷呢。李忘书叹了口拍拍永寂,把人喊醒。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睡在大师兄怀里,永寂满脑子都是“另一个大师兄是恶作剧的化身”这样的字样。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羞涩都懒得给了,永寂神色从容地从大师兄怀里爬起来,该干嘛干嘛去。
第三天的夜里佞修掌控着身体站在崖壁上修建的一条栈道上弯着腰往深渊底下看的时候,永寂就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仿佛大师兄下一刻就会高唱着凯歌跳下去,充满了戏剧性。永寂人生中对“神经病”的定义第一次有了认识。
“你有没有下去过?”佞修指着暗无天日的深渊问永寂,上半身还探在腐朽的木头栅栏外,她能感觉有种冷到骨子里的阴风从底下吹上来,带着些许湿气和腥味。月亮就在头顶,光线进了深渊就像被某种物种吞没了一样。
永寂忍不住伸手把人抓回来,“当心。”
两个沿着修建在崖壁上的栈道走着,也不知道这栈道什么时候修建,每走一步都听到脚下木板咯吱咯吱响。幸好李忘书和他师弟不是胖子。佞修这么想着。
如果说山里遇到吃人的猛兽和说人话的妖怪算得上奇事,那么破破烂烂的壁上栈道上遇到一个道袍破烂的老者,就正常多了。老道士真的很老了,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脊背佝偻,满头华发,露出袖子的两只手干瘦干瘦,像一截枯枝。他又聋又哑,却气息绵长,神色祥和,能独自一人走在栈道上。
永寂上前搀扶了老人一把。老道士颤颤巍巍伸手就要摸上永寂那张粉嫩的小脸,佞修一勾手把永寂护在身后,自己站到了老道士面前。
老道士那双枯瘦的手接着摸上了李忘书这张少年英气的脸上,摸了摸面相。老道士点点头,眼中放出光彩来,似是见到神兽一样惊奇之余感慨颇多,他拍了拍李忘书的手,接着指了指脚下万丈深渊,又指了指西南方。
佞修沉吟片刻,对老道士抱拳,“多谢老人家。”
老道士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绕过两个小儿走远了。
永寂不明所以,“师兄?”
佞修以为自己如果遇到了传说中的人物一定会激动难耐,可经历了诸多,如今遇到了心里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终于问出了穿越以来一直懒得问的问题,“我们宗门叫什么?”
“纯阳观。”
“你可曾听闻纯阳子吕洞宾?”佞修继续问。
永寂张口就答,“是我们的师祖当女配遭遇炮灰。”
然后佞修就荡漾了,难怪她觉得现在所处的世界有种强烈的即视感,敢情她穿到基三纯阳门派了。确切讲这里的纯阳不完全是她认识的纯阳。比如建筑规格,主要人物,很像,但终归不一样。
“现在什么年间?”
“尚宝年656年。”
连年代都是没听过的。佞修伸了个懒腰,也懒得想那么多,把话题回到刚才遇见的老人身上,“传闻华山中有一个山石老道人,修为高绝,只要得他指点就能修得无上心法。只可惜老道人又聋又哑,没人能得他一句指点。当年纯阳子吕洞宾在论剑峰感悟天道人道剑道后踏破虚空飞升仙界,他飞升后不久华山就出现了山石道人。于其说山石道人是不出世的高人,不如说是吕洞宾人间的化身。据说山石道人手里有长生不老药的药方。”说到这里佞修扯着嘴角独自嘿嘿地笑起来,永寂走在后面也就看不到佞修是怎么糟蹋他大师兄冷艳高贵专注面瘫三十年的一张脸。
得了活神仙的指点,佞修也不再继续赶路,原地打坐专心调养起李忘书体内贫乏的灵气。按照她走哪算哪随时都在变化的计划,她原本打算让两个小道士一直迷路在华山里,直到帮她找到马甲为止。不过活神仙刚刚指点了,马甲在西南方的地下。没必要磨蹭了。
一个周天调息完毕,佞修招了永寂的佩剑,掐了剑诀跳上飞剑就要跑路。看得永寂一脑门青筋,拽着李忘书的袖子沉声道,“师兄。”
佞修转了转脖子,“矮油,师弟你怎么还在这里。”
永寂手掌扣着佞修肩膀,坚定地跨上飞剑站在佞修身后,那两只手充当安全带紧紧扣着妄图独自跑路的佞大糙。佞大糙忍不住替李忘书脆弱的小肩膀担心,不会被小师弟捏粉碎吧?
佞修毫无节操出卖李忘书的**,大义凛然,“师弟,夜风冷,抱紧师兄就不冷了!”
“……”永寂满头黑线松开了手,改成正常地拽着大师兄的衣服。
一路往西南飞去,穿山越岭横跨山涧,用两条腿能走到断气的路程,飞了半个时辰就远远看到纯阳观在月光下繁重深厚的剪影。白日里银装素裹宛如仙境的景色,夜里森寒如死域。
佞修把永寂送到了房间门口,很是“大师兄”范儿的摸摸永寂的头顶,满脑子除了“卧槽十四岁长这么高干嘛激素吃多了”就是“妈蛋不愧是修仙的四天没洗头居然不油腻”,她说,“永寂师弟,夜已深了早些休息,明早跟掌门报个平安。
永寂站在那跟长安城里的极境木桩似得,管你百般蹂躏我自是归然不动,一双内敛的丹凤眼望着佞修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
愉快地跟永寂师弟道别后,佞修脚踩人家师弟的飞剑一头扎进了门前那条深渊里。
这一道深渊仿佛大地上裂开的一道口子,吞没一切掉进去的东西,直到世界另一头,无尽的黑暗。裂口笔直朝下,佞修飞了半柱香的时间,周围黑得什么都看不到了。唯独久不见日的地下深处跗骨蚀心的阴寒久久不散,越是深入,越是觉得周围空气都凝滞成雾。夹杂一些腥甜之气,让人脑袋发沉。她堪比超能力的直觉告诉她,底下有东西,现在下去找马甲不明智。
佞修估摸了一下李忘书所剩不多的灵气,决定打道回府,休息一下恢复好体力再来。有些事情急不得。
刚转了方向要回去,脚下黑雾中无声无息探出一根藤条,佞修目光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影子立马侧身避让,却还是让那黑乎乎的玩意擦到了脸侧。脸颊上火辣辣一片,佞修倒抽一口气,催动浑身灵力驱使飞剑逃一样地离开。
卧槽槽槽!李忘书毁容了不会找老子负责吧!那永寂小子怎么办???佞修满脑子都是基狐言浅浅。急冲冲地回到悬崖上,身后追着的不知什么玩意儿的藤条触到月光就缩回了黑暗中蛰伏,等着下次天上掉下个什么东西给它补充养料。
佞修指腹碰了碰脸颊,疼痛之余手上湿湿黏黏,拿到眼前一看,血液发紫,放到鼻子底下一闻,一股子靡废甜气。她不禁大惊失色,李忘书不是人!血是紫的!魔幻之夜召唤出了李忘书体内的魔性吗!潜伏在神圣的道观里整日与道士为伍意欲何为!她一边震惊着一边从飞剑上栽下来,直挺挺摔在门前多日未清扫厚厚的积雪上。
……身体麻痹了。
经过深思熟虑,天也晚了,该洗洗睡了,佞大糙决定放弃身体的控制权回去休息休息再说。不知道李忘书死翘翘以后她能不能从这个身体里脱离出去。
刚回到纯阳观就直接去了掌门那里报告近日情况而归的永寂,发现门前横尸在雪中的大师兄后,神色凝重。大师兄每晚都在作死,当师弟的他压力也很大。
“大师兄。”把人从雪里翻出来,直面大师兄颇为俊朗的脸上触目惊心的一道血口子,永寂面对着那些颜色艳得不正常的血,永寂壮士一把抱起大师兄,踹开门在床上放好,意思意思盖上了被子,转头又回掌门那里。
等掌门急冲冲而来,一番诊治后召来了纯阳上下几位长老,前几日丢了两个徒弟这会儿人回来了,却有一个不知中了什么妖法昏迷不醒。怎么让掌门不忧心。
门中德高望重的几位长老,各抒己见,都说李忘书中了妖毒,毒性奇特,妖力像落水的墨水一样融在四肢百骸之中,纯净的水系灵根怕是保不住了。
躲在意识之海中佞修听了大为震惊,修真什么的,灵根什么的,一听就好厉害。李忘书的小命保住了,至于修真什么的……御剑飞行虽然叼炸天了,但比起俗世酒楼里的一只千滋百味香酥烤鸡,还是后者比较有诱惑力。
她要是找回自己的马甲,一定收了李忘书当徒弟,带他下山去。修什么劳子仙,不如自在人世。
知道李忘书这次元气大伤,佞修也就乖乖等着他康复。几位长老每天都来查探病情,神色一天比一天严肃。终于有一天二长老对一同来的大长老说妖气拔不干净,以后再修行怕也没什么作为,反而会入魔,不如毁了李忘书的灵根赶下山去当个普通人吧。
大长老沉思片刻,说要去和掌门商议。
佞修冷眼看着,等人走出她的感知范围。这段时间李忘书的意识一直没有清醒过来,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佞修一直没有对自己鲁莽的行动造成的后果感到抱歉,直到掌门在几位长老的游说下松口,决定毁了李忘书的灵根的前一天,李忘书醒过来了。
除了脸上多出一块疤外,全身都不对劲。正巧永寂下了早课回来探望大师兄,跟李忘书全盘托出他有双人格,和第二人格每晚做的事,以及掌门师父决定废了他灵根的事情。
说到这里永寂素来平淡的脸上浮现沉痛,李忘书挥了挥手,让永寂出去他要静静。等永寂出去并带上门口后,李忘书整个人就不行了。一只手捂着眼睛哭得厉害,却固执地不哭出声音。
佞修表示理解,换成任何她听到别人说自己精神分裂有神经病,她也不会淡定。不过不至于哭得这么惨吧。原谅佞大糙一生放荡不羁神经粗犷谋害徒弟一个又一个。
守在门外的永寂眺望着远方白雪皑皑的雪山,得知长老有意毁了大师兄灵根时起,他不停地想起大师兄单凭一己之力击退雪竹林中两只猛兽的情形。
生死一线,大师兄整个人就像一柄出鞘的剑,眉目凌厉,举剑翻转之间天青色边的道袍扬动,仗剑凭虚御空,剑意已成逢战破杀狼。永寂当时脑子里唯独留下李忘书“惊才绝艳”的一面,假以时日李忘书修为大乘该是多么厉害的人物。哪怕当时出现的是不讨喜的第二人格。
关于大师兄有第二人格的事情,永寂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掌门师父缄口不言,隐隐几分维护末世之黑暗召唤师全文阅读。
佞修知道李忘书是一个内敛自持的人,可是再老成也不过是个刚刚满了十五岁的孩子,踏入修真界不久,区区一个炼气期,连凝气成剑都做不到的新手。可是他把修仙看得太重,重到仿佛脚踏实地一步步修真才是人生的方向和理想。灵根一毁,他的理想就毁,他会像一粒尘沙一样泯灭在凡尘之间。
以至于佞修有种错觉,自己把刚从土里钻出来的嫩芽掐断了一样,这粒种子再也没有可能长成参天大树。
振作起来年轻人!你可以跟修哥一起当背后灵祸害别人!实在不行就跟修哥合体吧!
合体这件事情还没有着落,拖了几天李忘书的神情却是一天比一天惨淡。佞修就纳闷了,当个道士整年整年待在华山上真的那么好?能不能成仙都没个数,就舍得赌下一辈子走修仙这条路?她都打听过了,纯阳观从立教至今六百五十余年,只有开山立教的纯阳子吕洞宾飞升了。飞升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不放心徒子徒孙化身山石道人守在风雪苍茫的华山中。
明天就是大长老执行掌门师父命令废除他灵根的日子,李忘书魂不守舍没有生气的样子让佞修沉默了半宿后,忍不住行动。
月亮刚刚升上山头,佞修就出洞了。
永寂一听到隔壁门响的动静,就马上出来查探是不是那个喜欢晚上作死的“大师兄”出来了。一出门就对上门前那张眉目弯弯笑容戏谑的脸。
“晚上好啊,永寂师弟。”李忘书半张侧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作为妖气存留的证据,一块黑色疤痕留在那,黑暗中看去像是一块怒放的花纹身。
“大师…唔……”话没出口,永寂就在佞修压倒性的气势下牵进屋甩回床上。
佞修故作“温柔”表情,凶狠地把永寂按在床上,替他撵好被角,一双眼里不复平日的严肃审视,反而像一匹争命的狼,隐藏暗黑无情又贪婪鲜血。
“我说,糟心的小道士,今晚别来碍事了。我统共也没出来几次,次次你都跟着碍手碍脚,我真的很焦虑。今晚你乖乖睡觉,就当没见过我。再多管闲事老子就替李忘书□你菊花。”
佞修推门要出去的时候,吓呆了的永寂从被子里钻出半个身子,“大师兄,你要去哪?”
“我要带李忘书走。”说罢就跨出了门。
永寂想着大师兄方才那句话,越是想越是琢磨,越是觉得一种阴寒从冥界缠绕上身。
不等他再细想,刚出门的“大师兄”骂骂咧咧地回来了,“矮油卧槽,冻死人了下个雪没完没了的干蛋。晚上出门不行啊,还是等天亮吧。永寂小师弟,咱们一起睡吧!抱紧师兄!给你取暖!”说着顺溜无比地钻进被窝。
临睡前还同永寂说,“师弟,明天把你飞剑借师兄耍耍。没个代步工具,出门不方便。”
感受着身旁人冰冷不似活人的温度,永寂压力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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