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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乐思齐一早起床,打扫院子。秋香带来的篮子在混乱中已被踩扁,鸡腿也被踩烂。
秀英一把抢过乐思齐手里的扫把,道:“现在没人,娃,你跟婶说说,你心里怎么想的?”
她想了一夜,夜长梦多,这事得快点定下来,免得亲戚又来哆嗦。
乐思齐做害羞状:“婶,成亲是人一辈子的大事,不是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你哪能问我的意思?”
“啊?”秀英傻了眼,她上那儿找乐思齐的父母去?要是能找到她的父母,也不可能给他们家做儿媳妇了。
那亮瞎了她的眼的首饰头面,还藏在她的枕头底下呢。这几天,她不敢下地帮忙,不就怕贼掂记吗?
“山子他娘,”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就是这个女娃儿吗?”
秀英心头一紧,回头叫了一声:“族长。”
那声音,像死了爹。
来的是一个头发胡子灰白的老头,眼睛在乐思齐身上脸上转了转,对秀英道:“你家男人呢?把他喊来。”
秀英低声道:“他去田里了。”
族长,在一个家族里,权力还是很大的,是秀英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大的官。
族长道:“喊去。”
秀英瞧瞧乐思齐,不放心她留在这里,又不敢说不去。
乐思齐爽快地道:“我去喊叔回来。”指了指门外:“顺着这条小路走,就能看到叔吧?”
秀英的庄稼地,离家并不远。
望着乐思齐俏生生的背景,族长教训秀英:“家里有了外来的女子,怎么没禀报一声?听说你家还想配给山子?真是胡闹!”
秀英涨红了脸,低头不语。
族长也不进屋,就在院子里坐等。
听说族长到来,陈东忙放下手里的农活,一气儿跑了回来。
把族长让进炕里坐下,陈东在下首作陪。
族长语重心长地道:“陈东啊,你是个老实人,一时糊涂我也不怪你。你有没有想过这女子打哪里来的?是土匪还是逃犯?怎么就能胡乱藏在家里?”
陈东讷讷解释:“族长,您老也见过娃了,她,她不像是坏人。”
族长生气了,斥道:“胡闹!你们俩夫妻年龄活在狗身上啦。坏人额头上写得有字吗?”
“……”陈东搓了搓手,不敢言语。
族长脸色和缓了些,道:“现在我既知道了,就不能由着你们胡来。这女子,我要带走。我这是为你们着想,真有什么事,也窝不到你们头上。”
“啊——”陈东瞪大了眼,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却说不出口。
族长摆摆手,道:“可是你们想娶她当儿媳妇是吧?来路不明的女子,怎么能娶进门呢?”
陈东很想说救这女子时她身上衣服很漂亮,首饰很值钱,不像坏人。可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族长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万一他要拿首饰充公可怎么办?
族长见陈东没有“异议”,便道:“女娃娃呢?”
突然冒出一个老头,变脸变色一通吓唬,就想带她走,谁知道会带她去哪里?在这里好歹暂时没有危险。
乐思齐从隔壁屋里走出来,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朝族长笑,道:“老爷爷,你要带我去哪?”
茅草屋没有隔音效果,他声音又挺大,乐思齐听得清清楚楚也不稀奇。
族长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嘴脸,温和地道:“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能吃饱穿暖,不用天天啃地瓜。你去不去?”
乐思齐眼珠子转了转,道:“你家里是不是也有没娶亲的儿子孙子啊?”
陈东大惊,叫了一声:“族长!”
族长的辈份,他应该叫叔祖,可是大家一直这么称呼他。
难为他脸皮厚,老脸只是一闪而过红了一下,便神色如常道:“是有两个孙子没有娶亲,大的十七,小的十六,两人都请了先生在私垫里读书。你如果嫁到我家,过几年,指不定就是秀才娘子了。”
堂屋里的陈东,房里的秀英,瞬间风中凌乱。
乐思齐拍着小手雀跃道:“好啊好啊。”随即脸色一黯:“可是,我一个来历不明白的女子,不知道是土匪还是逃犯,怎么能娶进家门呢?”
族长的脸色有些难看,沉默了一会,道:“你这娃娃,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乐思齐道:“我怕高攀不上。老爷爷的孙子可是要做秀才的。”
族长拿不定主意应该吓唬吓唬她,还是放低姿态哄哄她,门外又传来男人的声音:“哥在家吗?”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走了进来,眼睛首先落在乐思齐身上,那眼神便灼热起来,凝视她一会儿,才硬生生移开,向陈东和族长施礼。
青年是陈东的兄弟陈西,在镇上药店当伙计,听赶集的村民说起自家兄长收留了一个比天仙还美的小姑娘,很多村民都上门求亲。他老大不小,因为家贫,一直没能成家,有这么好的机会,自然动了心思,天没亮匆匆赶了回来。
族长只轻轻哼了一声,道:“你回来干什么?”
有外人在,陈西不好说娶妻的话,只道:“有些天没回来看看兄长了,今天特地请了假。”
说着,那眼睛就直往乐思齐脸上睃。瞎子也看出他的意思了。
族长不悦道:“你纵然没读过圣贤书,这非礼勿视的古训也没听过吗?”
阿西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
乐思齐掩了嘴笑得眉眼弯弯。
陈西不知咋滴,看到乐思齐笑的样子,一股热血直冲向脑门,吧嗒一声就跪下了:“兄弟今年二十五,早该娶亲,现有良配,求兄长为兄弟做主娶一房妻室。”
陈东明知故问:“你看中哪家姑娘?”
陈西指了指乐思齐:“兄长家里这一位。”
族长怒道:“胡闹!”
秀英忍无可忍冲出来道:“你凑什么热闹?”
对着族长她禁若寒蝉,对着自家兄弟,她像母老虎:“这是你侄子媳妇,你一个当叔叔的,好意思开口吗?”
陈西霍地站起来,怒道:“人家都说长嫂如母,嫂子不张罗着为我娶妻,却一心只想着侄子。侄子现在还小,再过几年又怎么来。”
“你现在想起长嫂如母了,你在镇上当伙计,拿了工钱什么时候记得有我这个长嫂?”
陈西叫起屈来:“天地良心,我当伙计一个月也没几文钱,不过混个饭吃。镇上哪个地方不用花钱,哪里比得上山里,吃的用的,地里出取就行。”
族长脸上阴晴不定。这里吵开了,他也不好强带乐思齐走。乐思齐戳破了他假公济私的小心思,他也不能再找大义凛然的借口。
听到叔嫂互相指责,他拂袖而去。
陈东追到篱笆门口,见他头也不回,才作罢。
“你们别再吵了,”陈东劝道:“左领右舍听见了笑话。”
秀英指着小叔子哭道:“我进门他才几岁,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带大。他没良心有吃的有喝的不记得我。现在倒好,没大没小的骂我。”
陈西道:“哥,我是你亲兄弟!”
秀英喊一声:“我不活了。”奔着墙角撞去。
乐思齐忙紧紧拉住,道:“婶,你别撞坏了墙。”
茅草屋可禁不起她大力地撞啊。
秀英干脆一骨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一边是老婆,一边是兄弟,陈东很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