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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翔烦躁得不行,又只能强忍着。
范牧包下的雅座,他来来回回看了又看,已检查无数遍,连一条砖缝也没放过,就是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唤了桂花楼的掌柜小二伙计问话,哪个不是叫起撞天屈来?都说桂花楼百年老店,名头响当当,县太爷这么问,是对桂花楼天大的羞辱。
难道两个大活人能凭空飞了不成?就算是飞,也得有个出口啊。李翔在雅座里转了无数个圈,想到“出口”两个字,眼睛一亮,把范武等侍卫传进来,问:“你家公子会不会从大门走?你们身为侍卫,因怕公子责罚,才无端生事吧?”
范武等人听了心头凉了一半,出了这样的事,老爷都没处罚,好端端的,他们为什么要怕公子责罚?
范武跪下磕了个头,恳求道:“大人,公子与人饮酒,小的们另开一室自去饮食是得到公子允许的。以前也曾多次这样过,并没有什么不妥。公子若是离去,自会喊小的们侍候,绝不会独自离去的。”
他们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喊一嗓子有什么难?他们又不会听不见。
问题是,这边有事,他们真的听不见。段勇使暗劲弹晕范牧,然后用毛巾塞住他的口,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他哪里来的机会呼喊?闹轰轰的劝酒声中,范武他们又怎么会听见这边轻微的动静呢。
李翔沮丧地挥挥手,让他们去外面候着。照常理。公子外出,自然呼奴唤婢,哪有独自离去的道理。
线索又断了,这可怎么好呢。范希那老东西还眼巴巴地在旁边等着他找回儿子呢。他瞥了坐在一旁椅子上不错眼珠子紧盯着他的范希,不由心头火起。相比较而言,乐家派来的管事段勇可就没这么咄咄逼人了,只是安静地坐着,时不是要茶喝,要点心,把桂花楼当成免费提供饭食的地方了。
李翔要是知道乐思齐这会儿就在雅居小筑手不释卷,苦读《货殖列传》,只是派了心机深沉些的段勇出来扮苦主,不知会是什么感想。
出了这样的事。县尊大人带齐三班衙役堵在桂花楼。还有谁上桂花楼吃饭消费?陈西二话不说。去把薛伯涛给请了出来。
桂花楼自从家传祖业变成两人合伙之后,每个月的进益反而增加。薛伯涛也从最初的不忿转而对乐思齐佩服得五体投地。听说她也失踪,难免又兴奋又担心。想了又想,觉得很有必要络笼住陈西这个掌柜,以后桂花楼的经营还得靠他呢。
他让妻子开库房拿东西送陈西的当口,陈西来了,进门便道:“东家,可得跟县太爷好好说说,再这样下去,我们名声尽毁不说,这生意可没法做了。”
看着薛伯涛呈上来的三百两银票,李翔犹豫了一下。
范希见薛伯涛一来便拉着李翔去外头鬼鬼祟祟地说话。心里不免嘀咕,为了找回儿子,他可是送了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
李翔再仔细检查雅座一遍,还是一无所获。他只好下令:“回衙。”
范希急了:“大人,我儿子可是在这儿不见的。”
李翔道:“你也瞧见了,这儿每一寸地方本官都认真查验多次,确实没有异常。你若不信,自己再仔细瞧瞧。本官也跟你一样,在旁边坐着好了。”
范希气得胡子直翘,一咬牙站了起来,还真每一寸墙壁每一寸地板都敲打一遍,确定都是实心,没有机关之后,才不再言语。
这一番折腾,天早黑了,又一天过去。
三天过去,范牧还没找到。范希一夕之间苍老了二十岁。原本乌黑的头发胡子一下子全白了,保养得宜红润的脸上,现在沟壑纵横,苍白得可怕。
下雨天,就算有什么痕迹也一下子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了。唯一可疑的桂花楼确实是百年老店,一直没有过什么不良记录,老板薛伯涛一直安份守已,祖上往上推十几代一直居住于此,也不像是做奸犯科的人,让衙役查了,也没查出什么。
李翔头痛死了。就在他束手无策时,衙役连跑带撞冲进来,来不及参拜,大着舌头道:“老爷,范牧,范公子回来了。”
转着圈揉眉头的李翔大喜过望,声音高亢地问:“在哪?”
衙役道:“小的们在城门口遇见的,那范公子道,自己被人打了闷棍,丢到城外,直到此时才被人放出来。”
“人现在哪里?”李翔喊丫鬟拿官服来,急急问道:“乐东家呢?可一并找到?”
衙役脸上是讨好的笑,道:“既让小的们遇上,当然带回来了。只不过只有范公子一人,并不见乐东家跟他在一起。”
抬臂让丫鬟把官服袖子套进手臂的李翔怔了一下,这案子,越发的扑朔迷离了啊。
范牧被捆得结结实实被带回雅居小筑的地下室,暗无天日地关了几天。乐思齐觉得教训得他差不多了,才让韩先把他弄晕,带到城外,丢在臭水沟边,掏出他嘴里的毛巾。韩先和赶车的侍卫躲在一棵长出新枝的老藤树后,看着他苏醒了,喊救命,过路的菜农上前帮他解下绳索,蹑在他身后回的城。
他被衙役拦下,带回衙门的当口,雅居小筑角门儿一辆小小的马车也驶了出来,一身宽袍大袖,男装装扮的乐思齐静坐其中。
范希一直派人守在衙役,衙役那么大的声音,是个人都听见了。他顾不得尊卑有别,确认公子还活的,跌跌撞撞回家报信去了。
在祠堂磕头烧香,求祖宗保佑儿子活着归来的范希才把香插进香炉里,家奴就到了。
“祖宗显灵,祖宗保佑。”他喃喃说着,来不及向祖宗的牌位再瞧一眼,小跑着出门去了。门外马车已备好,他原打算烧了香再去找李翔理论,催逼他一定要把儿子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已经五天了,他实在是不敢指望还能活着了。
见到憔悴消瘦的儿子活蹦乱跳地扑上来,抱住他放声大哭。五天来的煎熬和折腾也让他抱着儿子老泪纵横。
李翔已着人去雅居小筑和景福楼瞧瞧乐思齐回家了没,才要升堂,见父子抱头痛哭,等了一会,清咳一声,道:“贤父子且慢叙旧。范牧,你先把这几天的遭遇跟本官叙述一遍。”
范牧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磕了个头,道:“我被带出城,今天才被人丢到路边,幸得一个老农相救,适才到城门口便遇上差大哥。其它的,不知。”
这叫什么话!李翔怫然不悦。五天来,自己为他的事奔波劳累,身心疲惫,好容易才把人救回来,他倒好,一句不知推得干干净净。
范希抱拳道:“小儿咋逢大难,难免有些神智不清。还请老大人让小儿先吃个饭,填饱肚了,恢复一下精神再行问话。”
也不知这几天儿子有没有吃东西,可别饿坏了。
李翔神情稍缓,点了点头。自有范府的家奴将备好刚带来的热菜呈上。
几天来,乐思齐只让人一天给他吃两餐稀粥,还真的把他饿得够呛。这时闻到食物的香味,两只手抓了肘子和白斩鸡就往嘴里送。范希一看儿子饿成这副模样,又是一番老泪纵横,呜咽道:“我的儿,慢点吃,慢点。”
吃了一整只四斤多重的肘子和一只白斩鸡,摸着滚圆滚圆的肚子,范牧打了个饱嗝,这才说起那天奉父命宴请乐思齐的经过。当然,在酒里下药这一节被他自动略过了。
听说乐思齐喝醉了,李翔盯了他一眼,心想:“是你小子灌醉的吧?”
范希关心的重点却在儿子被弹了脑袋,连声问:“头有没有事?疼不疼?”
其实段勇当时把他打晕掌握的力度恰到好处,就算有轻微的脑震荡,几天将养下来也早好了。范希确认儿子没有事,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至于那女子是死是活,被何人所掠,他可就真的一点也不关心了。
衙役很快回来禀报:“乐府与景福楼都没有乐东家的消息,乐东家的管事和贴身婢女已经赶来了。”
段勇带着冬儿参拜了青天大老爷之后,便问范牧要人:“我家小姐是被您接走的,现在您怎么能只顾自己,不管我们家小姐的死活?范公子,你把我家小姐藏到哪里去啦?”
冬儿更是放声大哭,坐在地上蹬着小腿儿要小姐。
李翔摸着额头让衙役带她去买糖吃,哄着她:“吃了糖就有小姐了。”
段勇汗了一把,由着衙役把冬儿带走了。
范牧在段勇直勾勾的注视下,额头的汗一点点渗出来,嚅嚅道:“我被人打晕的时候乐小姐已喝醉了,我就是去扶她的时候被打晕的。”
虽说乐思齐家里没有亲眷,但眼前这人显然是忠仆,怎么看他的眼神跟刀子似的,那天的情景,他的心思,像是亲见。
他却不知在脑后把他打晕的便是眼前这位,他的龌龊心思,人家确实是亲眼所见。
段勇直盯得他汗如雨下,才转头抱拳,道:“大人,您一定要把我家小姐救出来啊。我家小姐一个弱女子,五天来生死不知,看来,是凶多吉少了。”说着还配合地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剽悍大汉流泪,在场的人都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