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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威武王府门口,角门很快打开,冬儿上车,车夫扬鞭驾车进了角门。
这是乐思齐第一次主动求见,也是第一次单独过来。
威武王妃站在台阶下相迎,远远见到马车,脸上露出笑容,腮边一滴泪,还未干。
“慢些。”威武王妃对走下脚踏的乐思齐道,伸出的双手停在半空。谁都看出她要下阶相扶,又硬生生忍住。
丫鬟仆妇们看向乐思齐的神情,又多了几份恭敬。
乐思齐裣衽行礼,双膝才稍蹲下,王妃已上前扶住,把住她的手臂,道:“快起来。新来了好茶,你尝尝。”
在宴息室坐下,丫鬟端了茶来,乐思齐在威武王妃满含期待中抿了一口。
“怎么样?”威武王妃竟然微微有些紧张。
“很好的茶,汤色清亮,入口醇香。”乐思齐说着,又大大喝了一口。
王妃绷紧的肩才垮了下来,眼里满满的都是疼爱。一旁侍候的大丫鬟清荷轻轻叹了口气,没找到小郡主时,王妃天天担心得睡不着;得知小郡主去世,王妃晕厥多次;现在又天天拿着小郡主的赤金步摇垂泪。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威武王妃眼里只有乐思齐,越看越觉得她跟女儿长得一模一样。递过一块芙蓉糕,道:“这是新来的厨子做的,你尝尝。”
每次来都吃芙蓉糕?乐思齐疑惑了一下,接过来,咬了一口,道:“比上次做的清香了些,没那么甜。”
“你最喜欢吃芙蓉糕了。”威武王妃一脸讨好的神情,柔声道:“新来了几个做芙蓉糕的厨子,你喜欢吃哪个做的,娘便重赏哪个。”
又把自己当小郡主了。乐思齐没有一丝不耐烦,也柔声道:“都挺好吃的。”
清荷轻咳一声,道:“王妃!”
威武王妃瞪了她一眼。不高兴地道:“我们母女说话,你先退下吧。”
这样下去,王妃迟早思女成狂,非发疯不可。清荷出了门,直奔前院,去书房找威武王爷。
乐思齐吃了两块糕,拭了拭嘴角,道:“王妃这么思念小郡主,为什么不带小姐们一块儿回京呢?有小姐们承欢膝下,也可减少思女之情。”
威武王妃怔忡。脸上温柔疼爱的神情慢慢凝固。良久。道:“我是不是很让人厌烦?”
“没有没有。”乐思齐轻握她的手,道:“我只是觉得,如果身边时时有人陪伴说话,会开心些。”凝视威武王妃漂亮的眼睛。乐思齐诚恳地道:“我希望您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
威武王妃感受到乐思齐的真诚,慢慢反握她的手,道:“我虽有三个女儿,却只有芊儿是我亲生,自小与我最亲。”
兄弟姐妹中小郡主排行最小,自小最受宠爱。威武王妃生了世子后,隔十年才怀孕生下小郡主,常说这个女儿是佛祖赠予她的,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星星不敢给月亮,捧在手心里如珍似宝养到十六岁,却掉落山崖,真是让人不想活了。
乐思齐问:“小姐们与郡主相处得可好?”
“她一向尊敬两位姐姐。只是婉儿觉得自己是长女。芊儿年小却有封号,她反而没有,有时候难免在背后口出恶言。我训斥了几次,反而是芊儿说,姐姐们心里有结,只应解开,不宜训斥导致她更加反感。我的话不仅不听,反而与婉儿走得更近了。”威武王妃说着说着泪如雨下,道:“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
婉儿是庶长女杨婉。
背后有恶言,再利用小郡主的同情心,何愁坏事不成?生活优渥的富家女对人性本恶原没有概念,以为只要对人好,人家自然会以好相报,哪里懂得人心险恶的道理。乐思齐几乎可以得出杨婉是凶手的推论了。
“大小姐出阁了吗?”乐思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
威武王妃却没有发觉,用手帕擦着泪,道:“今年十八了,还没订亲呢。高不成低不就的,也不想想真正好的人家,怎么不挑嫡庶呢。”
很多高门大户会挑嫡出的子女作对自己子女谈婚论嫁的对象,乐思齐在顺庆就隐约听过了。嫡出的没人愿意娶/嫁庶出的男/女,也是风俗。门当户对,并不单指门楣。
庶出的女子想嫁嫡出的男子,只有向下发展,在门楣比自家低的人家中寻找。
听威武王妃的口气,身份地位相当的人家嫌她庶出,不嫌弃她的人家,她又觉得人家高攀,配不上威武王府。
乐思齐道:“既如此,不如把她请来京城,要论门第,哪儿也没京城勋贵多。就算不能像小郡主那样许配国公,至少配个伯爵世子什么的不在话下。”
庶出的子女也认当家主母为母亲,婚事得由当家主母作主。杨婉的婚事早成了威武王妃的心病,她想了想,道:“也说得是。她一向心比天高,常说王爷的封地仍是穷乡僻壤,呆久了会发疯。”
乐思齐估计这些话是府里的长舌妇传给威武王妃听的,庶出的女儿哪敢说这个。
威武王妃想起什么似的又道:“有一次姐妹们闲坐吃茶,她又说这个。芊儿道,一地有一地的风景,也不见得西北就比京城差。她便不高兴,说芊儿站着说话不腰疼,有了好婚姻便不把姐妹们放在眼里了。”
想起小郡主的乖巧懂事,威武王妃又流泪不止,道:“我的好芊儿,不知流落何方。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如何过活?”
乐思齐安慰她道:“吉人自有天相,王妃且放宽心,总是能找到的。”
威武王爷听说王妃又得了怔忡之症,忙忙赶了过来。进门便见乐思齐为妻子拭泪,如女儿一般的容颜,如女儿一般的温婉,他不由呆住了。
乐思齐安抚了威武王妃,一抬眼才发现威武王爷站在门槛边,忙起身行礼。
威武王妃也起身见礼,道:“既是王爷不知几时能回去,不如把婉儿和洁儿接来,也好顺便在京中说亲。”
威武王爷点了点头,道:“好。”
妻子这样,多两人陪伴也好。
威武王妃留乐思齐吃了饭,乐思齐再三告辞,才得以离开。
冬儿坐在车把式上,有一搭没一搭和车夫说话。
“咦?”她突然道:“小姐,我好象看到了韦公子。”
乐思齐掀帘问:“韦哲吗?”
冬儿指着前面道:“刚才骑马过去的人里头好象有他哎,他们马快,一下子过去了。”
韦哲回京了?前面烟尘滚滚,已不见人影。乐思齐道:“是你眼花吧?”
当晚,乐思齐告诉苏玮:“我已经说动王妃,把两位小姐接进京来。”
“那又怎样?”苏玮道:“事情过去这么久,又没凭没据,你怎么让人信服?”
仅凭几句牢骚是不能定杨婉的罪的。
乐思齐笑,道:“你忘了我长得跟小郡主很像吗?如果她见了我,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苏玮怫然不悦,道:“我绝对不允许你以身涉险。”
乐思齐轻轻靠在他怀里,道:“不是有艾军、韩先、段勇他们吗?我怎会有危险?”
苏玮只是摇头,无论乐思齐怎么说,只是不肯答应。
冬儿在门外道:“小姐,任太太送了请柬来,任公子后天成亲,请小姐过去观礼。”
任卢两家订了亲,任威便从五城兵马司调进兵部当了主事,六品官。从小吏跑步进官的行列,于任威来说,无异于白日飞升。
想起一路护送乐思齐进京才有这番奇遇,对乐思齐的愧疚更深。
任太太喜不自胜,深觉当机立断的重要,对任天道:“威儿成了卢侍郎的女婿,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却是乐氏无法比拟的。”
任天就算有些些内疚,至此也完全消失了,儿子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
连着在家里宴请京中的亲戚庆贺儿子高升后,紧跟着便择了吉日。任威不好意思告诉乐思齐,任太太不以为然。乐氏不知跟哪家王妃走得近,拉拢她很有必要呢。
乐思齐懒得应酬这些人,只着人送了礼,并没有到场。倒是喻老太太的信到了,数落几句任家的不是后,转而说再为她留意良人。
乐思齐回信,自己暂时不愿成亲,还请干娘不用费心。
喻老太太接到信只以为她心灰意冷,倒也不以为意。该得的利益已经拿到手,也不怎么关心乐思齐在京过得好与不好。
两家自此渐走渐远,直到十几年后喻家子弟进京赴考,才继续走动。此是后话。
或许受任威成亲触动,苏玮道:“不如我们也成亲吧,这样你才能名正言顺住在府中。”
乐思齐考虑后,道:“还是待找到小郡主再说吧。这样子成亲,我于心不安。”
让他顶着另一个女人未婚夫的名头与自己结婚,实在不道德。结婚乃人生大事,怎可糊里糊涂?乐思齐决定一切理清后才结婚。
苏玮没有说话,只是用乐思齐的手轻抚自己的脸。
乐思齐笑道:“你不用自责,我认识你之前,你已订亲,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的齐儿最讲道理了。”苏玮马屁马上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