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江湖归

雀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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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阴过,漏移箭,残径稀红,绿林幽隐,繁叶静清露,微光笼尘嚣。

    蒙蒙日光,渗入这隐伏于蜀中山林一带的马坝林,正是这幽静恬然之处,却猛现一道白衣身影,绫带飘飘,英姿清飒,策马穿林,马蹄惊栖乌,狂音醒万物,嘶——

    素手扯缰,马蹄高抬,足下落定,蹄音未消,遥遥一听,似有人鞭马追赶而来,嘚嘚蹄声,逐渐逼近,随着那白衣少女回首,细一看,追来的却是两个其貌不扬的汉子,跨下马儿跑得欢快,可人在其上,却是一阵一阵颠摆摇晃,好似下一刻就会摔下马来,这两人见那白衣少女正候着他们,也慌忙急急勒马。

    “老,老大,我们到了吗?”

    “娘耶,这鹰帮也太远了吧,要了老子的命了……”

    这两人显是累得一塌糊涂,戴头巾的汉子抱着马脖子直喘粗气,长两撇小胡子的光头汉子几乎是趴在马背上不动弹了,那白衣少女,虽也是披星戴月、驾马颠簸了几个日夜,却未见一丝疲色,拉扯着缰绳,原地走马,只清爽道:“还早呢,过了这个林子,再翻一座山。”

    两汉子当下哀嚎出声,倒也认命,支撑着爬起身来,拽着缰绳准备再启程,那白衣少女见这两人全是一脸脱形的倦容,不免关切一番:“前头有家小酒肆,我们到那里休息一下。”

    话刚出口,就见两个汉子一激灵,猛一抬头,林叶疏密间,果然窥见一角,酒旗招招、炊烟袅袅,登时如蒙大赦,高举双臂欢呼,一踢马腹,倒是头一次,比这白衣少女冲得更快。

    见这俩人饿死鬼投胎似的直奔酒肆而去,那少女只觉好笑,紧又扬声警告:“辛平二财,这大清早的,别吓着人店家!”

    “得咧!”

    白衣少女,便是顾少棠,也不急着跟上,翻身下马,似觉有异,清亮眸儿四下一瞅,又闻远远传来辛平二财的叫喊声,便径直牵马朝那酒肆过去。

    “店家,快开门啊!这太阳都烧屁股上了,还不出来做生意!”

    “娘耶,香、香死了,大白馒头的味道都闻到啦!开门!快开门!老子饿了!”

    马坝林位处乡间僻野、依山傍水,并非繁华之地,所谓的酒肆,也不过是一间小小的草棚屋,竖一面酒旗,屋外搭拼几张桌子而成,简陋得很,显是每日挣几个小钱的营生。

    顾少棠系了马,翻了张椅子坐下,撑腮道:“别嚷嚷了,瞧你们两个凶神恶煞的,谁敢开门,不把你们当土匪才怪。”

    那二财是个直肠子,两眼一瞪直接道:“老子本来就是土……”话没说完,就遭那辛平捂了嘴,迭声责备起来,“你嗷嗷啥?!你还有脸嗷嗷,老大不是教过我们,行走江湖,不能随便露瓤,你咋还是不懂呢?!你咋就那么蠢呢?你看你自己啥德性,你这脸一露出来,那就是明明白白两个字——土匪!谁还敢给你开门呐?!”

    二财委屈了,“那……那能咋办呐?长相是爹娘给的……”

    辛平挎臂往他肩上压,正色道:“兄弟一场,别说我不帮你,这么着吧,给你支个妙招。”

    “啥子妙招?”

    “以后先把脸蒙上再出门。”

    “……”

    “叫你们赶路么,老嚷嚷着累,自相残杀倒是不留余力。”

    眼瞅着两个瓜娃子又开始拳脚相交,顾少棠似是习惯,掏出水囊喝了口水调侃了两句,又把褡裢甩到桌上,“过来吧,这里还剩点干粮,凑合着吃。”

    辛平二财饿得狠了,一听到有吃的,才推推搡搡地回她身边坐下,屁股刚沾凳,突觉有人动了酒肆门闩,两人瞪大眼看过去,只见木门慢慢打开,里头露出一张小脸来,看模样是个黄口小儿,躲在门后犹犹豫豫地看着他们,又似被推动了一下,才慢腾腾走过来,低着头轻声问:“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咋才出来啊!我要大白……”

    那二财吃腻了干粮,正兴高采烈想点菜,却被顾少棠抬手打断。

    顾少棠挑起那小孩儿的下巴,见他小脸瘦得脱形,脏得跟在煤堆里打过滚似的,一双眼睛倒是清亮出奇,透着一股灵气与倔强,也只勾唇笑问:“你是这店家的什么人?”

    那小孩见她一身江湖打扮,却难得的清秀白净,眉眼间英气逼人,可红唇弯弯的,笑容里又藏不尽温柔,直愣愣看了好一会儿,才被那辛平一声咳嗽吓回神,忙低下头结巴道:“我是这里的店……店小二。”

    “那店家的老夫妻哪里去了?”

    那小孩似有犹豫,回身指了指草棚屋,说:“他们,在忙,让我过来问,你们要吃点什么……”

    顾少棠也不作疑,颔首道:“那就照旧。”

    小孩愣了一下,“照旧?”

    顾少棠只道:“我是这里的常客,店家知道我要点什么,去吧。”

    那小孩瞅着顾少棠,又瞅着辛平二财两人,好似欲言又止,迫于畏惧,最后也只点点头,紧忙折返,刚进草棚屋,门啪的就被人从后头关上,细瘦如柴的胳膊,更叫藏在暗处的人猛拽了去——

    草棚屋内,窗棂紧闭,蒙蒙微光透不入,只借一盏油灯照明,却见拽那小孩儿之人,是个高壮大汉,裘皮裹身,满目凶光,下手不分轻重,几乎要折了他的胳膊。

    小孩吃痛皱眉,却没喊叫,目光扫过,只见这草棚屋内,满满当当挤了十几人,全是土匪模样,灶台边上,两个老人家,便是这酒馆的店家老两口,正被这些人拿弩弓直直对着,哆哆嗦嗦,吓得不轻,小孩转瞬被拎到屋内竹椅上坐着的领头模样的青年汉子面前,那人还未开口,小孩似知道他要问什么,忙道:“她说照旧。”

    “照旧?噗——”

    那汉子呸掉嘴里咬没几口的馒头,扭过身,挑起两条毛毛虫似的粗眉毛,笑得横贯脸颊的一道刀疤都皱得扭曲,“老头儿,我问你,照旧是个啥子意思?这顾少棠平常来这里,都吃些啥?”

    那老汉不敢不答,低着头颤声道:“那顾帮主,她每次来我们这里,都会要一坛子我们自酿的米酒,偶尔,还吃几个馒头。”

    “那正好。”

    那汉子说着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纸包,指示道:“你给我把这药粉掺到酒里,送过去。”

    老汉瞪大眼,也知道那不是好东西,自是不敢接,抖着声音猛摆手,“这,这不成!这绝对不能,顾帮主平日对我们多有照顾,我们哪能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

    “呸!你敢不做,我叫你断子绝孙!”

    那汉子撂下狠话,一把拽过弩弓,对准了小孩儿眉心,那小孩被架住,挣脱不得,瞪大眼以示不惧,老汉一眼着惊,颤巍巍爬过来,抱着他的腿求饶,“大王……大王,求您了,放过这孩子吧,我们这老两口,无儿无女的,这娃儿是我们昨个在路边碰着,看他可怜才带回来的,他不是我们孙儿呀……”

    “呸!废话少说!我就问你一句,做,还是不做?”

    那汉子把纸包扔到老汉脚边,逼他选择,老汉犹豫的目光从那纸包移到小孩儿身上,又回头看着自家老妻,得了她目光的支持,方满面愧疚,老泪纵横地低下头来,“大王,我们老两口活了大半辈子,也活够了,你要杀便杀吧,只是这娃儿……也不知父母姓甚名谁,就这么遭我们连累,实在可怜……”

    他说这话,便是宁死不从了。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汉子着怒,腿下用力将之甩开,冲手下喊:“把这两个不识好歹的老东西绑起来!别让他们出声,哼!下药这么简单,难不成我不会做?”

    说罢捡起纸包,直冲屋内酒坛堆放处过去,一番捣鼓,往酒坛里倒了药粉,乱摇一通,放在灶台边,又示意那小孩过来,“你,把这个给他们送过去,可得小心点,要是出了什么差错,看我怎么扒了你的皮!”

    那小孩对他表情夸张的威吓没什么反应,接过酒坛,有些犹豫,扫了店家老夫妻一眼,咬了咬唇,又转身到橱柜拿了几个碗,这才走出去,依照吩咐,把酒和碗送到了顾少棠桌上,那汉子隔着门缝窥看,见那顾少棠毫无察觉,只打发小孩回来取馒头,又取碗倒酒,分递给两个手下,登时心下大喜,可见她迟迟不喝,又焦急不已。

    小孩儿折返用陶碟装了三个大馒头过去,刚到桌前,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怎的,猛地跌了一跤,这香喷喷的大馒头眼看就要喂了泥,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那顾少棠纤足一踢盘底,着它飞起,又探手接盘,转腕一捞,那掉落的馒头眨眼间全稳稳回了盘子里,半点灰尘没沾到,动作快如闪电又潇洒利落,看得那汉子眼都直了。

    顾少棠将馒头搁到桌上,又伸手将小孩扶了起来,那小孩迭声道歉,紧忙又回了草棚屋,那青年汉子嫌他挡了视线,一把将他推到那被五花大绑的老夫妻身边,又凑着门缝,眼也不眨地盯着顾少棠看,只见顾少棠拿了馒头掰着吃,不知有意无意,就是不碰那碗酒,心中顿时急得跟猫爪子挠似的,一径轻喊催促着:喝呀喝呀快喝呀……恰好顾少棠那两个手下举碗,要跟顾少棠敬酒,顾少棠这才端碗,一饮而尽。

    “得了!”

    那汉子满面红光,兴奋异常,一蹦三丈高,意识到声音太大时,已被辛平二财两人察觉,只见两人警觉起身吼道:“谁在那边?!”

    “不好!老大,有人埋伏,这酒,有问题……”

    两人终于意识到不对,但为时已晚,只觉一阵头昏脑胀,转眼倒了下去。

    那汉子见此情况,当下一挥手,率领一班手下破门而出,着眼一瞧,只见辛平二财两人翻了凳,已是不省人事,顾少棠犹有余力,却不过靠着桌撑着额,一脸倦态,显是药效发作,只硬撑着而已,那汉子心下大定,当下猖狂大笑出声,“哈哈哈!顾少棠!你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