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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盛客栈,乃洛阳一带老字号的大客栈,位处洛阳直街最繁华处,因着出行便利,这南来北往的行商走贩,十有**会选在这里落脚,而今洛阳有这英雄大会的盛事,这客栈也挂出了昭示,直到英雄大会落幕之前,这里便只有持有英雄帖的江湖人士才能入住,一来便于招待各路英雄,二来便于集散消息。
顾少棠三人一入客栈,虽未张扬,可因着都有一副引人注目的好皮相,不免也成了焦点,跑堂的伙计愣了一会儿才迎上前,接了帖递交掌柜的过目,就将三人领到以山水屏风隔开的雅座,这三人刚落座,烫好的酒,精致的菜肴就已经端了上来,几个伙计又端了热水毛巾过来给他们擦手,这般殷勤周到,倒觉有些过分,也不见他人有这待遇。
顾少棠皱眉盯着伙计,问:“这是做什么?”
没等伙计回答,掌柜的迎了来,作揖道:“这位想必就是顾女侠了吧?”
见顾少棠颔首以示,掌柜又道:“是这样的,这义士盟发出的英雄帖以三色分等,您手中拿的帖子,乃是盟主大人亲撰,是最上等的赤帖,盟主大人早有吩咐,凡持有赤帖者,都要以上宾的规格招待,因而女侠与诸位同行者自今日起,在本店的起居用度,一切免账,若有需要,可随意差遣吩咐。”
顾少棠懒懒掀眸,只问:“这洛阳城内的客栈,可是都被打点好了?”
掌柜的见她问得这么直接,也便据实相告,“正是如此。”
顾少棠挑眉,心道这穆渊盛情,又不是针对她一人,莽撞拒绝,倒显得自作多情,便也没了另寻别处落脚的心思,只挥手让他退下,接过樊华递过来的热毛巾,正擦手间,突觉有异,抬眸望向二楼,只见一处雅阁纱帐漫漫,有淡淡香薰云缭飘出,看不清人影。
“你就是鹰帮的顾少棠?!”
听得这毫不客气的质问口气,顾少棠视线回归,睨着站在桌前的粗糙大汉,心道善者不来,不答反问:“有何贵干?”
那汉子呲着牙道:“老子在江湖中闯荡这么多年,可没听过你的名号,说!你是怎么拿到这赤帖的?”
语气冒着浓浓酸意,显然是心里不平衡。
顾少棠神色未动,只端了执壶斟了酒,“该拿的拿得到,不该拿的拿不到。”
那汉子一愣,反应过来,当下凶悍拍桌怒吼:“区区晚辈,竟敢瞧不起我嵩山黑豹?!”
这汉子,便是方才在城门口自报家门出风头的林豹。
顾少棠不想招惹是非,更懒得理会,林豹见她没反应,只当是软柿子好捏,正要发难,却被掌柜的劝着拉到大堂处,可哪里劝得住,林豹愤愤发难道:“上宾个屁!狗眼看人低,她是上宾,老子是什么?是!我是只拿到褚贴,那又怎么样?可有损我半点英雄气概?你看这满堂英雄好汉,个个武艺高强,心怀家国天下,可又怎么样?没有人赏识我们!姓顾的黄毛丫头,她有什么资格?这鹰帮是匪帮,干的都是些偷鸡摸狗的事,竟也有脸到这英雄大会来?!”
樊华听着这话实在难听,正想出头,却被顾少棠抬手制止,只听她冷冷讥讽:“鹰帮脸面多大,你大可以去问武林盟主,这帖子都分三六九等,何况人乎?都是出来混的,若真有能耐,又何须羡人富贵、妒人权势?”
“你——”
林豹被戳中似的,红脸涨得发紫,壮着声色又冲着满堂汉子喊:“大家评评理!这鹰帮在蜀中一带占山为匪,到处设立分舵,控制水路漕运,连汉中一带都有他们的势力,你们说,这匪帮的势力——可怕不可怕?!”
“可怕!!!”
林豹得了满堂应和,满意又道:“当然,鹰帮有这么大的势力,那都是托了上一任帮主顾元彪的能耐,顾元彪在世时,鹰帮还可称侠义,多做些劫富济贫的事,可自从顾元彪被朝廷捕杀,帮主之位落到这顾少棠手上,那真是惨咯——就说最近吧,他们鹰帮和西厂勾结,黑吃黑,剿杀了关外匪帮据为己有,又放纵湖广分舵的手下为了几两酬金,滥杀无辜的流民充作反贼,去给官府献媚,这干的尽是些吸人血的事,侠义何在?!你们说,这丫头年纪小小就如此心肠歹毒,掌管了这么大的一个匪帮,指不定狼子野心,要动摇江山,残害百姓,我们如何能不防?!——连年饥荒,饿死那么多百姓,那是老天爷发的灾,咱们无能为力,而这敲骨吸髓的祸害,难道我们还杀之不得?!”
这话说得好像在理,满堂汉子多有响应,甚至有几人已经亮了兵器,摩拳擦掌地站起来,目录凶光盯着顾少棠,似要把她这天下第一大恶人给生吞活剥了般。
樊华见势不好,得顾少棠一个眼神示意,连忙护住小柱子,躲到她身后。
顾少棠定定坐着,斟酒浅饮,神色自若,压根没把他们的叫嚣当一回事。
满堂人见她如此镇定,都暗暗提防起来,想这顾少棠在江湖中虽无甚名号,但既能拿到赤帖,指不定有何能耐,一时也没人敢贸然上前,都直直杵着,就等着有人先出手。
林豹瞧她只带着两个人,一个少年一个小孩,看来都没啥用处,自己却有群豪响应,正是机会难得,若能除了这鹰帮之主,他必能扬名立万,到时跻身义士盟,也并非无望,心里算盘打得响,攒着劲,猛然就要拔刀,手刚触上刀柄,猛听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而来,未及反应,背后黑影一冲,竟是有人骑马闯门而入,那马是汗血宝马,玉辔红缨挂甲,强劲有力,掀翻了堂内几张桌子,一阵惊叫混乱中,马声嘶鸣,前蹄高抬,猛又踢翻了几人,直在堂内跑了几圈,搅得遍地狼藉才停下。
策马之人踩镫而下,却是个衣冠齐楚的公子哥,一拍马臀让它跑出去,看也不看这满地哀嚎打滚的,折扇一拍,盛气凌人,喊道:“把那小妞给爷带进来!”
着他一声令下,当下有几人簇拥而入,有人翻了凳子擦净摆上软垫,有人打扇,有人端茶递水,那公子哥一屁股坐下,一个荆钗布裙的姑娘就被押着跪到他跟前,哭得梨花带雨,声音破破碎碎地求饶:“万公子,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客栈内所有人见了这情景,霎时都明白了,这便是那城外两个老人家的闺女,而这面如傅粉的公子哥,便是那强抢民女的万优无疑了。
这万优,生而纨绔,仗着自家老爹是当今礼部尚书万安,跟宠冠六宫的万贵妃有些裙带关系,素日在京城已是横行无阻、作恶多端,到了这洛阳来了,不仅半点没收敛,反而还变本加厉。
见那姑娘哭得惨兮兮,万优只邪肆一笑,一把拽住襟口拖到面前,“放过你?行!等本公子玩够了,玩腻了,自然放过你!”
说罢,竟就当众将她衣襟狠狠扯裂,露出香肩亵衣,埋头进她颈间吮咬,甚至隔着布料揉捏其胸,肆意轻薄起来。
那姑娘挣扎哀叫不停,哭得泪如雨下,真叫人于心不忍,客栈掌柜正想出头,却叫万优的打手给拦了下来,而这满堂“英雄好汉”更个个成了缩头乌龟,屁股跟粘在凳子上似的没有动静,遑论那先前在城门外夸口救人的林豹,更直接视若无睹地挪到后方,连自己正挑衅着顾少棠都忘了。
樊华额头冒汗,拳头一握就要冲出去,却叫顾少棠抬手挡住。
他急忙道:“顾女侠,他们欺人太甚……”
顾少棠神色不动:“静观其变。”
樊华哪里静得下来,要等这些畏惧万优权势的所谓英雄出手,那姑娘早已没了清白!他实在按捺不住,推开顾少棠的手就要出头,蓦然却听一声脆生生的叱喝:“放开那位姑娘!”
一道影子长长斜在地上,众人循之而望,却见客栈门口站了个梳双髻的小女娃,话刚落点,就见她正气凛然扑将上前,一把将猝不及防的万优从凳上推翻下去,抓了那姑娘的手就要跑:“姐姐快跟我走——”
结果没能拉动,反被一个凶悍的打手扑了过来,拳头眼看要砸下来,小女娃吓得抱头一缩,樊华转瞬已把她拉到了怀里护着,怒声责骂:“还有没有天理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怎可以做这等恶事?!”
万优被扶起身,只见光鲜锦袍,惹了满地油渍肮脏,气得俏容扭曲:“好啊!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管本大爷的闲事,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给我抓住他们两个,本大爷要叫他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着他一声令下,两个打手直扑樊华过去,樊华哪里抵挡得住,拖着女娃慌忙往顾少棠身边退,那顾少棠稍一抬手,两把飞镖掷出,疾如流矢,划过打手肩头,直直钉入万优的金冠,万优大吃一惊,唯恐割伤,不敢去碰,手指颤抖地指着顾少棠:“大……大胆!那个女的!先把那个女的给我抓住!”
还未喊完,又见顾少棠飞镖一亮,万优慌忙抱头鼠窜,逃出了客栈,打手一拥而上,顾少棠无法,只便将小柱子推到角落,飞身而迎,勾拳出掌,赫赫凛然,没几下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满堂汉子见着她如此身手,都暗暗庆幸没有出手,而那林豹见她如此厉害,更是咬牙切齿,猛又觉浑身一寒,似被一双冰冷的眼睛盯住。
樊华扶起那惨遭轻薄的姑娘,欲加安慰:“姑娘,你没事吧。”
布衣姑娘低着头泣声道:“多谢义士相救,奴家无以为报……”说着,从腰间扯下一条青绿丝巾似要拭泪,猛把丝巾一抖,一股青烟直冲樊华面孔喷去,顾少棠早有提防在心,及时伸手将樊华一拉,掌刀劈落那姑娘手中丝巾,布衣姑娘狠目一瞪,哪还有半丝楚楚可怜,鹰爪手袭来,瞬间过了几招,顾少棠觉出这人身手厉害,只冲樊华喊:“快走!小柱子我保护!”
那樊华才知这姑娘不是什么好人,当下拉着那小女孩就跑。
那布衣姑娘和顾少棠交手,手似鹰爪锐利,抓来招招狠劲,顾少棠招招格挡,不及防窗外竟有人放冷箭,疾身一避,只见刷刷几箭全钉在了木柱上,泄出腐蚀轻烟。那布衣姑娘得了空,翻身扑去,一把抓住缩在角落里无处逃的小柱子,破窗而出。
顾少棠哪能罢休,直追到两三里外店铺栉比鳞次的直街,十字路口之处,猛又遭两人夹道围攻而来,却是之前在城外哭号的两个老人家,都是武功高强之人,顾少棠尚招架得住,只心内微焦,听得远远传来小柱子的呼救声:“顾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