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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少棠忿忿咬唇,挣扎着甩开他的手,忍着怒火道:“你倒知道提他了,我问你,我出河时遇到了西厂的船,是不是他来了?”
雨化田面色不愉,抬指按了按额:“我早有保证,他在宫中有荣华富贵可享,性命无虞,你何必步步紧逼?”
顾少棠振振有词:“他若真的逍遥快活,我又何必提心吊胆?你这督主之位被占,不但不急着回宫,反在宫外仍有那般排场,显然卜仓舟已经在你掌握之中,卜仓舟这家伙的性子我知道,除非不得已,他不会甘心受制于人!入宫这么久,都没闹出点动静来,实在不合理,我要知道真相。”
“让你知道又如何?”
“至少我能安心!”
四目相对,再次交锋,顾少棠态度强硬,雨化田终是因精神不济,败下阵来,沉声道:“多年前,我曾得了西域**术之拓本,授予辛眺。”
顾少棠闻言,浑身惊震:“卜仓舟中了西域**术?!”
这西域**术乃是千年前流传自西域天山一派的邪门功夫,彼时西域三十六国分立,匈奴肆虐,乌孙国曾以此术训练兵士大败匈奴,然而此术法歹毒,中术者体术武力皆能拓至最大强度,然而痛觉良知皆随之沦丧,形如杀人傀儡,从此一世,无法挣脱术法,天山一派因此术而遭屠戮,刻画典籍之石亦被毁去,术法失传。谁曾料,雨化田竟有能耐得取拓本,顾少棠一想那帮西域暗卫,不由心寒齿冷,再想卜仓舟会同他们一般,焉能不焚心?
雨化田仍神态自若:“素慧蓉也中了西域**术,她既有神智在,你何需担心卜仓舟?”
顾少棠听得这话,便知他是在向她保证卜仓舟不会有事,心下一松,想问为何,见他神情,知定是问不出来,又想他今日能吐露如此之多,已是难得,她便打破沙锅问到底,多少揪出些真相来,想着便道:“早前我曾说你出宫追杀赵怀安是个幌子,难不成这事被我说中了?”
雨化田听出她试探,瞧着那般故作轻松的模样,唇角一勾,只道:“确实。”
顾少棠心口一缩,暗骂这家伙守口如瓶不肯多说,只便又丢钓饵,冷笑道:“雨化田,你别小瞧我,真以为我不过是个匪帮头领,什么都查不出来?龙门一战,你一者追杀素慧蓉,假立功,二者追杀赵怀安,竖威风,三者借布鲁嘟入西夏王宫,不知所欲何为,但哈刚童噶的绝招掌中霹雳火,恰好能对付聿弥蝎,这定在你算计之中,四者,你早就算计好了要抓卜仓舟进宫做替身,而藏身洛阳,定是在外头有阴谋,且还需要你亲身去做……”
雨化田声色不动,并不上钩。
顾少棠心中暗急,思绪一转,又大胆猜测:“我知你自大藤峡一战后被俘入宫,起初侍于万贵妃身侧,后官至御马监,短短几年,就成了西厂掌印督主,这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但这……只怕也是假相,西厂新立,番众全是锦衣卫,而掌管锦衣卫的,恰好又是万贵妃的弟弟万通,我看你不过是万贵妃为了掌权而布置的一枚棋子,以你的傲性,断然不会屈居人下,再者,你身边虽有辛眺这样的心腹大将,却搁置在暗处不动,只怕……龙门大战时在你身边的那几大档头,全都是万贵妃的人手,你不敢让他们知道,所以刻意挑起争端,是要借龙门一战,灭了他们,借以另立心腹?”
雨化田默默听罢,薄唇勾起,注视她的眼神,变了许多,顾少棠料是自己说中,不由震惊:“雨化田,这龙门一战,你究竟图谋了多少?!”
雨化田眉目舒展,垂首轻笑道:“还有一件,你偏忘了说。”
顾少棠皱眉,略一思忖,紧了紧拳头,抑制住心内的波动,没好气道:“难不成你还想假扮卜仓舟来迷惑我,图谋鹰帮?!”
雨化田早料到她不会往好处想,暗叹也罢,他最初的目的,本就险恶。
顾少棠见他不否认,也只讥诮一笑:“你当初说不把鹰帮放在眼里,果真是骗人的,龙门一战,你倒是机关算尽了,可惜,最后还是白费心机。”
雨化田目光深沉:“我不过一时失算罢了,若没有你出手相救,才是真的白费心机。”
他倒确实没料到,赵怀安偷去的那半卷心法,竟让凌雁秋学了成,且在最后关头,险要了他的命,但若非因此险困漠下,真正与顾少棠正面交锋,他亦不会发现,摒弃过往,狠下心肠,将她当作一步棋,所布下的局,终也只是一场自以为是的空想——原以为可以抛情却爱,哪怕寂寥一生,却终是情意难限,做就柔肠。
顾少棠浑然不知他的心思,听着这话只觉讽刺,顿了顿声,又挑眉哼道:“我既救了你,就不会后悔,只是你在江湖浮沉,兴风作浪,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被人取了命去?”
雨化田眸光一沉,似是冷笑:“想取我性命的何其多……”话音一顿,又抬眸看她,颇有些意味深长:“但我命硬,从不轻易受死……或是执着人世,或是为了你……”
顾少棠窘迫上脸,甩袖喝道:“笑话!你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自是不会知道有什么关系。”
顾少棠被这一堆哑谜压得真不耐烦,撑着膝盖坐下,规劝道:“雨化田,咱们就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当初是你说要与我合谋大事,若我们之间连这点诚意都没有,我怎么与你合作?”
雨化田气定神闲,全不动摇:“你不过是想套我的话罢了。”
那点小心思,他岂会看不出来。
顾少棠垮肩无言,直想打扁这个油盐不进的雨化田,愤愤起身,哼道:“你不说,我也不稀罕!只是有我在一日,你休想染指鹰帮!”
雨化田听得她这一声喝,本自愉悦,忽闻得动静,眉眼闪过一丝冷意,继而又好整以暇,慵懒斜靠椅背,五指一拂,勾了青花瓷水盆中五颗鲜艳鹅卵石,淡淡觑她:“你真以为凭你自己镇得住鹰帮?鹰帮现下全靠鹰帮五将压阵,你那些所谓手下,全是看他们的面子才对你俯首听令前呼后拥……”长指轻振,将卵石一一弹出,落地清脆,“我若要染指鹰帮,只须一个一个,除去鹰帮五将……你这帮主之位,就再难保住。”
顾少棠勃然生怒,一把扣住他握石之手:“你想拿他们威胁我?!”
雨化田浅笑着,面孔靠近她:“我分明说了实话,你偏不爱听……鹰帮表面昌盛,实则内忧外患,已近四分五裂,若真到反目成仇那一日,我倒想知道,你要如何自处?”
顾少棠听得这话似是有理,思绪正乱,一时不防,遭他反扣了手背,圈腰一旋搂入怀中,正自迷惑,发觉异样的瞬间,雨化田已抓住她的手,指尖施力,借她指力弹出鹅卵石,击中未关的房门外猛然窜入的人影,那人穴道遭击,应声倒地,却竟有更多人涌了进来,顾少棠定睛一看,不由吃了一惊——这些个遍体鳞伤,却浑然不知伤痛,手持钢刀,杀气腾腾逼近的,不正是她那帮被困在鬼门峡的鹰帮弟兄!
“你们——”顾少棠未及发话,已见一刀横砍而来,雨化田猛一把将她推开,凝劲一掌击出,顾少棠站立未稳,断然大喝:“雨化田!你给我下手轻点!”
雨化田闻声,竟是下意识般,不露痕迹地收住掌风,化掌为扣,扭了出刀之人腕骨,指下一瞬,觉出脉动,眸底闪过一丝异样,便觉出另一人跨刀砍来,只便一掌,将来袭者打飞而出,滚木般撞翻几人。
光影乱晃,杀机接踵而来。
这西厢房在金宅僻角,庭院簇拥,离正门有些距离,乃是清静之地,这些人显然是翻墙而入,倒未引人发觉。
顾少棠被推至一旁,也是自顾不暇,三刃吟雪皆扔在内室,她只以飞镖格挡乱刀砍来,倒也能抵挡,只是担心雨化田负伤,怕是应付不来,目光瞥去,却见雨化田仍是那般姿势斜靠椅上未挪分毫,却竟游刃有余,只一手横挡抓扣,摔人如掷笔,半点不失优雅,注意到她的目光,抬目淡讽一笑:“我们……现下算不算同一阵线?”
顾少棠脸上突地一热,急了眼似的,猛一脚将木桌踢向他,“谁跟你是我们!”
雨化田面色一凝,猛一掌推出,木桌触及掌风,一瞬震破,碎末横飞,周遭帮众皆被余力所震,俱个倒地,响声惊动金宅仆役,顾少棠出了脚已是后悔不迭,见雨化田身形一滞,面色微变,知是强运内力所致,心内更觉懊丧,未及开腔,雨化田却已恢复了平常神色,施然道:“青罗蛊女恨极你我,自是不会罢手,你就算把这些人捆起来,也无济于事。”
顾少棠躲闪着刀锋,扫目见倒地一众皆负伤,却仍如垂死之虫般挣扎着起身,不难想象,他们是怎么走出那个毒虫肆虐的鬼门峡的,登时心焦如火焚——此番,难道真要将他们打死,才能控制住这局面?
顾少棠不由微微退了一步,不忍。
雨化田瞧出她心思,心中喟叹,手如捞月,蓦地探入瓷盆水面,勾出一把卵石抛过去,顾少棠下意识笼接入袖,不明所以,却听他闲闲开腔:“运二成内力,击天容穴上一寸,可借外力将附身蛊击出。”
顾少棠听得这话,满头雾水,似知可信,无暇多思,指夹卵石,瞅准了来袭者穴位,运起内力,猛一把掷出,击中对方下颌角穴位,那人脖子一歪,耳中竟真有蛊虫脱出,顾少棠眉一皱,一记飞镖射出,将那微不可觉的蛊虫钉死于地。
附身蛊形如蚍蜉,通体透明,被击穿便化作一滩血水渗入地,顾少棠见那人去了蛊虫,便如木偶脱了线,软软瘫倒在地,知是此法奏效,不由精神一震,双肘一交,八颗卵石紧夹于指,妙目一转,八颗石子霎时若流星飞矢般齐齐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