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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水桥平,疏烟淡日。
洛阳城内繁华依旧,街头百姓往来寻常,并不受那府衙失窃风波的影响,只是此际正当佳节,却城门严防守备,出入皆要被盘查,着实有些不便,更兼西厂一行来至洛阳,威福大张,那知府穆渊着心伺候着,不令人知其来由,倒使人猜疑多多,城中氛围因而显得有些诡异。
假冒西厂督主的卜仓舟一到洛阳,便调阅了府衙中的案卷,查阅了闻香楼一案相关文书,又问了英雄大会之事,奈何穆渊谨慎,只称英雄大会为选拔武林新秀效忠义士盟而举,并不多说,卜仓舟因着雨化田眼线在旁,不敢太露声色,一时探不出眉目,便是一筹莫展,这一日,便着了常服,只将身边跟着常小文和西厂二档头范楚一行,来往洛阳直街暗访,稍疲累时,便入了一处酒楼休憩。
卜仓舟顶着这督主之名,身份显赫,自是位列楼阁之上,放目纵览热闹街市,见不着对街闻香楼已近清空的残骸,更不知雨化田曾也坐在自己如今的位置上,一袭阔袖微掩,他斜坐桌边,筷箸拨弄着碟中山珍海味,吃腻了一般,无甚胃口,默默睨了范楚一眼,范楚只背对着栏杆,低眉顺眼地在他身边伺候着,不知他心事,更不知此时街道上正有一行人扬长而过,只觉出卜仓舟握筷子的手猛一紧,投目警醒看去,却见卜仓舟变了脸色,敲着桌子瞪着自己道:“洛阳城繁华至斯,为何菜肴如此粗糙?”
范楚道:“大人息怒,此地不比皇城,还请大人将就。”
“将就?”
卜仓舟面上发威,眼角余光却瞅着街上那人渐行渐远,心内一急,猛摔了筷箸,将一碟肉菜砸至地上,重声喝道:“本督贵为西厂之首,是让你拿来将就的吗?!”
范楚垂首道:“大人不必着恼,属下这就让人去换了菜色。”
卜仓舟看他张嘴要喊人,佯怒喝道:“不必了!换来换去,还不一样?”顿了一顿,又缓了声,意有所指道:“我倒听闻千户你做得一手好小食,丝毫不比皇宫御厨逊色,不如你到后厨去,给我做一道来尝尝?”
范楚皱眉:“这……恐怕不太适合……”
卜仓舟脸一沉:“你不愿意?”
范楚忙道:“属下不敢,只是属下厨艺不敢比肩御厨,恐嫌逊色,但大人若真要品尝,属下自当尽全力去办,你们……”他左右一使眼色:“好生伺候大人,我去去就回。”
卜仓舟薄唇勾笑,神色平常,心内不知早已骂了几百次滚滚!滚你大爷的别碍事!直见他打起帘栊消失眼界,忙从桌子下踢了常小文一脚,那常小文大酒大肉吃得正欢,被他一搅闹正想发火,见他打着眼色暗示自己行动,低哼一声,这才懒懒起身,磕碰一下,便算得了个由头,直冲着守在一旁没来得及相扶的西厂番子大发雷霆,她是厂督身边的红人,那些番子哪个敢回嘴,卜仓舟由着她闹,故作漫不经心,起身步至栏杆前,目光往下一扫,只见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哪还见得到那打马经过的顾少棠,心一沉,想来他方才故意喊出动静,并未引起她的注意……身子颓然一滑,倚靠栏楹,懊丧了脸。
常小文浑然泼妇,劈头盖脸地把一众番子骂得狗血淋头,骂到最后张着嘴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可骂的,蛮横一起,竟就把人通通连踢带踹地扔了出去,解决了眼线,这才转身凑过去,却见卜仓舟满脸沉黯:“你又怎么了?”
卜仓舟两手搭着脑袋,郁闷道:“别理我,烦着呢。”
常小文大马金刀地在他身边坐下:“我真搞不懂,是不是在顾少棠面前,你就只有窝囊的本事?”
她方才所坐的位置,最能瞧清楚顾少棠一行人穿过街市的行迹——亦不过匆匆一瞥,只道龙门一别再见,顾少棠气度越发非凡,端得是引人注目——虽则这女子自有天赋英才、风姿卓越,旁人与她一比,自惭形秽也是理所当然,但这些日子,她和卜仓舟混迹皇城,瞧着他假扮西厂督主,上欺下瞒,既要消除贵妃疑心,又要应付东厂挑刺,期间种种惊心,都能被他化险为夷,足见能耐之大,何以一碰到顾少棠,他就成了缩头乌龟,如此伸展不开?
见卜仓舟不语,常小文叹了口气:“她若真那么重要,你怎么不去找她?”
卜仓舟闷闷道:“明知故问。”
常小文白眼一翻,没甚好气:“你知道我是明知故问,怎么不知道自己是明知故犯?你以为顾少棠还能等你多久?”
“你这话什么意思?”
常小文狠狠敲了他一记:“我说你还在这里磨叽什么呢,再等下去顾少棠也不会来找你,你如果真的放不下她,就趁现在赶紧追上去跟她解释清楚,立刻摆喜酒办了她,省得夜长梦多。”
卜仓舟皱着脸摸着红了一块的脑门:“说话就说话,别老动手。”
他早习惯了她口不遮拦的荤话,因此不为所动。
常小文啧一声:“得,看来我不说清楚,你是不会明白事情有多严重的,我直接告诉你吧,那雨化田可不是个……”
话犹未尽,耳畔冷风扑过,眼前一花,却是一记飞镖猛打在柱子上,钩尾嗡嗡震颤。
卜仓舟抬目见得钩尾飞镖,且惊且喜,激动得发不出声,游目四顾,兜兜转转找人,却未知人在何处,那范楚已端着一碟珍珠玲珑糕,打起帘栊进来,卜仓舟险些与他正面撞上,怵然喊道:“你进来干什么?出去!”
范楚一时错愕:“大人,是您让属下……”
卜仓舟火冒三丈,颤着指怒骂:“你做的什么糕点?!当我是三岁小孩啊?给我滚出去——”
盛怒之下,猛一伸手打落,青瓷碟应声脱手,其上糕点眼看就要翻跌出去,却道谁人眼疾手快,影风一卷,那青瓷碟连同糕点便全失了踪影,楼阁内三人满面诧然,忽觉有异,侧目一看,只见一人跨着腿优哉游哉坐在栏杆上,沐浴着阳光,风吹衣绦,白衣飘洒,纤掌托着青瓷花纹碟,捻起一块糕点,旁若无人咬了一口,几下咀嚼,皱了皱眉,将剩余的一半搁回碟中,舔去指尖及唇上沾染的糖粉,这才回眸,勾唇一笑,似寻常谈话般开口:“味道不错,口感还差些。”
卜仓舟三人刚待反应,却被这勾魂摄魄的一笑给笑呆了,全傻在原地。
顾少棠素手一翻,青瓷碟已飞回范楚手中,只见她身形一动,如风而至,反手揪了卜仓舟衣襟,眉眼傲气不减,只抿唇一笑,既邪又淘,恰如那旧日青梅幼幼坏心眼捉弄人时的神采,真叫人呼吸一窒。
“雨大人,洛阳如此繁华,何必拘泥于此,随我走一趟踏踏风罢!”
说罢将人一带,便施展轻功飞身而下,身手之快,哪等捧着糕点的范楚反应过来,待到回神,慌忙追出,落地一瞧,这茫茫人海,哪里还见得两人踪影。
举目眺望,望断河山。
顾少棠双臂撑在身后,坐在大佛寺宝塔塔顶飞檐之上,将洛阳城尽收眼底,风掠发梢,底下钟磬声悠悠传来,甚觉心静。
卜仓舟却在身后抱着塔尖哇哇叫:“顾少棠,你没事带我爬这么高干啥?!”
顾少棠懒懒撑着下颌,望断天际的飞鸿薄云,全如浮光掠影,幽幽倒映眼底,“你不是喜欢高高在上?我就让你享受一回,还不谢我?”
“别闹了!这么高摔下去会死人的!”
顾少棠笑哼一声,昂起下巴道:“皇宫你敢闯,东厂你敢玩,掉脑袋都不怕,还怕摔死?”
“我敢那是因为我有能耐!”
“真有能耐还会受制于人?”
“谁受制于人了?你刚才是没瞧见我的威风吧?”
“你所谓的威风就是借雨化田的名号来使唤他的人手?呵,那也太威风了点。”
卜仓舟眼神一黯,有一丝受伤神色,半晌才咬牙切齿道:“你少看不起人。”
顾少棠似也知道失言,却不说话,卜仓舟瞅了她半天,见她还是拿后脑勺对着自己,颇感没辙,脚尖往前蹭,两手抓着塔脊,一点一点努力往她身边挪,嘴里嘟囔着:“难得见上一面,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好脸色……哇啊——”
分心说话,脚下打滑,卜仓舟三魂吓掉了七魄,幸得顾少棠及时伸手抓住他。
他抱住她的手臂,被她一拖,稳稳坐到了她身边去。
风声吟吟过耳,高处不胜寒,风且急,她的手臂好纤细,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量,他仿佛惊魂未定般不肯撒手,细细喘了一阵气,抬头见她眼神复杂的盯着自己,心一颤,强颜笑道:“怎么这会儿又板着个脸了?”
顾少棠把手抽回来,问:“你没中**术?”
卜仓舟愣了一愣:“你怎么知道**术的事?”
顾少棠心里百转千回倒了一遍,只闲闲道:“我有什么事查不出来?”
卜仓舟登时哑然。
他又怎知,她临终时匆匆问过辛眺,得知他“中”的西域**术极浅,大抵也不过是一种心法暗示,只迷乱他的神智,叫他误以为自己是雨化田而理所当然坐镇西厂罢了。她打直街而过时,听见他故意发出的动静,因而藏身楼阁一窥,虽见得他处处摆出了雨化田的做派,那神情,却瞒不过十几年青梅竹马的熟悉,一眼叫她看穿。
因此她亦好奇——“你用了什么法子,让雨化田的人手以为你中了西域**术?”
卜仓舟听得此问,得意一笑,袖子一捋,做派丢到天外,骨子里的粗鲁显露无疑,压着膝盖冲她得瑟道:“这点小事哪里难得倒我啊,你是不知道我有多厉害……”
“说重点。”
卜仓舟满肚子夸谈到了喉口,被她一堵就压了下去,顿觉扫兴,摸摸脸嘟囔道:“还记得曲老头给我的那半卷玄黄秘术吗?”
顾少棠皱眉,心中一阵动摇,道:“怎的又和曲老头有关?”
卜仓舟不明就里:“欸??”
顾少棠扶额,压下心中重重迷雾,低声道:“没事,你说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