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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苏禧趴在紫檀藤面美人塌上,骨溜溜的大眼睛乱转,挺翘的鼻尖儿渗出薄薄一层汗珠,那张娇嫩玉润的脸蛋写满了焦虑,抠着美人榻边沿的小手也微微颤抖着,几乎每隔一瞬便要询问听雁一次:“到了吗?到时间了吗?”
听雁扭头看一眼束腰珐琅面心方凳上的小香炉,上头的香支才刚刚烧到一半。听雁苦口婆心道:“还早着呢,姑娘,既然这般辛苦,你又何必要为难自己呢?”她在一旁瞧着都累极了。
苏禧的上半身俯卧在美人榻上,从腰臀往下的半个身子却是悬在半空中,两条腿儿绷得直直的,渐渐往上抬至半空再慢慢放下,一来一回全靠腰、臀、腿的力量支撑。这养身塑体的法子不必想也知道是叶嬷嬷教的,听说这么做不仅能拉伸双腿的长度,还能练出纤细的小蛮腰和翘臀。也不知道那叶嬷嬷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东西,听雁觉着这结果好是好,可过程也忒辛苦了,要是她,她可坚持不下来。
苏禧深深呼吸一口气,调整状态后咬咬牙继续坚持着,她不答反道:“听雁姐姐,你给我说说笑话吧。”好歹还能分散分散注意力。
听雁知道苏禧是听不进去她的劝的,可是叫她说笑话,她哪会什么笑话呢?听雁只好搜肠刮肚地回忆自己听过的趣事,终于想到一个:“姑娘,奴婢老家有一个秀才姓吴,奴婢当时才六岁,听说这个吴秀才带着书童上京赶考,中途帽子掉了。书童便道:‘公子,帽子落地了。’因落地与落第谐音,吴秀才便赶紧提醒道:‘不许说落地,要说及地。’谁知道那书童把帽子捡起来后,牢牢地拴在吴秀才的头上,然后说……”说到这儿,听雁自个儿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
苏禧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道:“说什么呀?”
听雁笑够了,接着道:“书童说:好了,这次再也不会及地了。”
苏禧“扑哧”笑出声来,肚子原本就绷得紧紧的,这么一笑,险些笑抽筋儿了。也正因为如此消减了许多酸疼疲惫,一炷香后,苏禧慢慢将腿放下来,整个人软绵绵地倚倒在银红色大迎枕上,让听雁跟听鹤替她捶腿。苏禧不敢多歇,没坐多久,待双腿缓过一点劲儿后,便坐起来绕着屋子慢吞吞地踱步。
不得不说,苏禧这一个多月来的坚持是有效果的,不仅圆圆的苹果脸变小了,腰上和腿上的肉也掉了一圈,就连身条儿似乎也长高了。只不过因为最近倒春寒,外头穿的衣裳多,旁人便不怎么看得出苏禧的变化,唯有几个亲近的丫头伺候苏禧洗澡的时候方能看见她的不同,就连那张俏生生的脸蛋,瞧着也比往常精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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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族学休假,苏禧练完动作后,又绕着花露天香跑了三圈,回屋洗了个澡,便坐在窗前练字。
苏禧的字写得不太好,写字是需要静心锻炼的,上辈子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只会偷懒耍滑,尽管殷氏能写出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这本事也没落在苏禧头上。重活一回,苏禧不想再庸庸碌碌,起码不能给她心高气傲的娘亲丢人了。
殷氏疼宠她,从来不会为难她。可是苏禧一想起上回庆国公府世子夫人梅氏来府上,话里话外都是炫耀自己女儿傅仪时,而殷氏却只能听着,就不由得惭愧。她娘亲素来高傲,如今却在女儿这方面被梅氏比下去了,尽管殷氏后来什么都没对她说,可她自己为何不能争气点呢?
苏禧写了一张大字又写了一张小字,正准备开口叫听雁研磨,却见听鹭从外面走进,手里拿着一封信道:“姑娘,绣春居的老板娘给您送了一封信。”
苏禧展开看了看,上面画着今年时兴的几种衣裳款式和花纹。上回苏禧帮助的那位买砚的妇人,正是绣春居的老板娘岑氏,岑氏为了答谢她,便说要送她一件绣春居特制的春衫。
可苏禧接近岑氏的目的远不止于此,她随手画了几张花样子让人给岑氏送回去,岑氏见后眼前一亮,直道苏禧画的花纹精巧别致,若是制成成衣,定会受到上京贵女的追捧。两人这段时间互通书信,每回递信都是经由听鹭的手,岑氏并不知道苏禧的身份,不过这不妨碍岑氏千里马遇到的伯乐的心情。
岑氏将苏禧画的衣裳款式和花纹综合了一番,最终设计出几套成衣的模样,准备月底便让绣春居的绣娘动工,并承诺制出成衣后,每一款都会先送给苏禧一套。
苏禧自然没有拒绝。
苏禧把信收进抽屉里,正要继续练字,听鹭踟蹰道:“姑娘,岑氏是商人……您为何要跟她接触?”
在听鹭眼中,不,不仅是听鹭,在所有上京贵女的眼中,商人是最为势力的,并且在士农工商中排行最末,若非必要,那是能少接触就少接触的。
苏禧从澄心堂纸中抬头,歪着脑袋思索片刻,坦白道:“我想把她收为已用。”
日后听鹭还要帮自己办事,是以苏禧不打算瞒着她。
听鹭听后不解地问:“岑氏能帮姑娘做什么呢?”
苏禧却不再回答了,提笔蘸了蘸墨汁,只卖关子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随后无论听鹭怎么问,她都不肯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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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苏老将军和二爷苏祉元月十五之前就能回京的,没曾想路上偶遇大雪,耽误了十来日,直到月底才抵达京城。
苏禧听说祖父和二哥回来后,忙停下踢毽子,匆匆回屋换了身衣裳赶往前厅。
自从苏禧发现踢毽子也能出汗后,每天早晨除了跑步之外,还会额外踢两刻钟的毽子。踢毽子可比跑步有意思多了,苏禧一口气能踢上百个,各种踢法儿都轮一遍,什么单飞燕,双|飞燕,单鸳鸯拐,双鸳鸯拐,那叫一个身轻如燕、精彩纷呈。有时苏禧还拽着几个丫头一块儿踢,一时花露天香大兴起踢毽子的风气。
这厢苏禧赶到前厅后,见正中间站着一位穿玄青纻丝戎装的男子,身躯修长,背脊挺直,正在与大老爷苏振回话。苏禧提起绣金花鸟纹裙襕迈过门槛,扑向男子,口中惊惊喜喜地叫道:“二哥。”
苏祉一回身,怀里便撞进一个俏生生的小丫头,苏祉方才还冷冷肃肃的眼里染上笑意,垂眸摸了摸苏禧的脑袋瓜,他道:“半年不见,幼幼长高了。”
苏禧抬头,见自家二哥也长高了不少,便是自己抽条了,也得十分费力地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她弯起眼睛浅笑,侧身,从苏祉背后露出笑盈盈的小脸,朝前方坐在紫檀嵌螺钿交椅上的老太爷脆脆甜甜道:“祖父。”
苏老将军见着她自是高兴,忙把人叫到跟前好生查看了一番。无论在外头端的多么严肃,一回府上,苏老太爷便是个童心未泯、和蔼可亲的老头儿。
一家人许久未聚,自是要坐在一块好生说说话。
苏老太爷询问了家中近况,又关心起几个孙儿们的课业。虽苏府是武将起家,但苏老太爷也不希望孙子们是只会舞刀弄棒的莽夫,是以这文和武都一样重视。
大房的两个孙儿是无需操心的,三房的苏祐和苏祤在课业上也勤勤恳恳,唯有问起二房时,二夫人郭氏吞吞吐吐道:“……祰哥儿近来用心了许多。”
老太爷一听便知道怎么回事,定是这苏祰只顾着玩乐,没把课业放在心上。
苏祰排行老四,今年十六,是郭氏进门三年后才生的儿子,因此格外爱重,久而久之便宠成了顽劣不羁、斗鸡走狗的性子。老太爷离开的这些时日,他更是连书院都没踏进去过,更别提课业如何了。
老太爷语气有些不好:“祰哥儿应该多像他大哥学学。”
这大哥自然是指苏礼。
二夫人没吭声,若是以往就算了,祰哥儿学业不精,起码蓉姐儿是能拿得出手的。她二房并非样样都比大房差,好比蓉姐儿无论形象还是课业都比苏禧优秀。偏生最近不知怎么了,苏禧不仅画画儿得了夫子盛赞,就连这模样,也一日一个变化。
郭氏看向殷氏身旁穿着月百合天蓝冰纱小袖衫的苏禧,只觉得她肤色莹泽照人,有种说不出的神采奕奕,叫人挪不开眼睛。再一看自己身边的苏凌蓉,垂着眼睛,一言不发,连向老太爷老太太撒娇卖乖都不会,能不被苏禧比下去么?
郭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攥了攥手绢,再看二老爷苏扬,一副丝毫不以为意的模样,郭氏就更糟心了。
虽说二房是庶出,可苏扬到底是老太太亲自养大的。大老爷苏振是兵部侍郎,三老爷苏拓是翰林院学士,将来很可能入阁拜相。唯有她的丈夫碌碌无为,只在户部挂了个闲职,成日游手好闲,花天酒地,这叫郭氏如何能沉得住气?她总觉着老太太和老太爷偏心大房和三房。
可她也不想想,大老爷和三老爷如今的地位都是自己挣来的,二老爷自个儿没进取心,怪得了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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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爷刚从边关回来需好生休息,众人便没有多留,用过晚膳后各自回了院子。
秋堂居。
苏祉一走半年,殷氏自然有许多话对他说。苏禧也舍不得回花露天香,便缩在一边的玫瑰椅中听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没一会儿便闭着眼睛睡着了。苏祉把她抱回幼时的房间,嘴角弯起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替她盖上薄被后,这才离开。
次日苏禧醒来发现自己在秋堂居,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八岁之前。她在被窝里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蹭了蹭大红缎绣凤穿牡丹纹枕头,这才起床梳洗,前往正房跟父母兄长一道用早膳。
因为老太爷和苏祉回京之前,殷氏曾去过明觉寺上香许愿,求佛祖保佑爷孙俩平安归来。如今俩人毫发无损地回来了,殷氏自然要去还愿。殷氏说起这事时,苏禧搁下筷子,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眼睛:“娘,我也想去。”
殷氏不大同意,苏禧明日还要去族学上课,“你去做什么?”
苏禧嘟嘟嘴,“我也想给二哥和祖父求平安。”这只是其一,其二她听说昭觉寺的藏经阁里收藏着卫夫人的碑帖真迹《名姬传》,若是可以,她想借出来翻阅学习一二,她的字真该好好练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