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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禧也不知道卫沨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她答案都到嘴边儿了,却被卫沨给抢了去。苏禧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憋得小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想出口责怪卫沨,可是又觉着人家没做错什么,花灯上又没写她的名字。
苏禧眼巴巴地瞧着卫沨手里的四季灯笼,兴许是因为没得到,所以分外想要。她抬眸看向卫沨,委婉地问:“庭舟表哥不是在船上吗,何时下来了?你也喜欢花灯?”
卫沨提着灯笼,踅身往前走去,缓缓地道:“唔。”
唔?
唔是什么意思?
苏禧举步跟上去。卫沨身高腿长,步子自然也大,苏禧虽然长高了不少,但追起来还是很吃力。她一边盯着卫沨手中摇摇晃晃的花灯,一边好商好量的语气道:“庭舟表哥若是喜欢花灯,我帮你赢别的,你把这盏灯给我好吗?”
卫沨的脚步一顿,偏头看向身边亦步亦趋的小丫头,见她模样认真,眼睛黑亮,不像是开玩笑。卫沨忽然来了兴致,眉梢微微上扬,道:“你要帮我赢花灯?”
苏禧点点头,可她是有条件的,“我帮庭舟表哥赢十盏花灯,换你手上这盏。”说罢看了看卫沨,担心他不答应,不大确定地问:“行吗?”
卫沨弯了弯唇,道:“好。”
苏禧的小脸顿时迸发出光彩,黝黑双眼里倒映了两条街道花灯的影子,璀璨得像布满繁星的夜空。她怕卫沨反悔,左右看了看,瞅准了对面街道的几盏灯笼,牵裙往对面走去,开始猜灯谜了。
这个摊贩的灯谜是——夜半新月挂枝头,打一字。
苏禧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便猜出了答案:“谜底是季。”
旁边几个苦思冥想的男子朝她看来,目光一落在苏禧的小脸上,便呆愣住了。摊主取下绣球灯笼递给苏禧,称赞道:“姑娘好聪慧。”
苏禧笑盈盈地接过灯笼,其实这个灯谜并不难,比起“无边落木萧萧下”那些弯弯绕,这个简单多了。夜半是子时,新月是玄月,枝头为“木”,上头挂一弯玄月,不正是“季”么?
苏禧提着灯笼走回卫沨身边,把绣球灯笼举到他面前,脸上笑意未褪:“第一个。”兴致勃勃的小模样,颇有些邀功的意思。
卫沨从她手里接过灯笼,看了一眼,绣球灯笼上缠着铃铛和络子,提着走一走,便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姑娘家大都喜欢这种灯,一般是男子用来讨女子欢心的。卫沨唇边笑意不明,还没开口说话,便见苏禧已经走向下一个摊贩了。
这次的灯谜比之前的有意思,苏禧盯着灯笼底下空无一字的谜条,什么都没写,叫人怎么猜呢?
旁边的人大抵也这么想的,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
苏禧却弯了弯眼睛问摊主:“谜底是白芷,对么?”
摊主连连点头:“正是。”
白芷即白纸,倒也不难,只是考人思维活不活跃罢了。于是苏禧又得了一盏惟妙惟肖的兔儿灯,下面有四个轮子,她对卫沨道:“庭舟表哥可以拉着走,你看,它的耳朵还会动呢。”兔子耳朵是用软布制成的,上面裹了一层灰绒绒的毛,看起来就像真的似的。
可再怎么像真的,也是小孩子玩的玩意儿,卫沨该不会嫌弃了,不跟她换吧?
苏禧打量了卫沨一眼,见他并无不悦,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她把灯交给卫沨,一边往前走一边道:“还有八盏,庭舟表哥要说话算话。”
卫沨看向街道另一边,眼梢冷淡,然后收回目光,看着苏禧的背影笑了笑道:“自然。”
接下来苏禧赢的颇为顺利,沿着花灯街走下来,几乎没什么灯谜能难得住她,倘若真有,那她便跳过直接去下一个摊子。不用半个时辰,就赢了满满当当十盏,这么多灯卫沨自然是拿不住的,他交给了身后的两名侍从,自己只提了一盏苏禧心心念念的四季灯笼。
苏禧把最后一盏宝塔灯提在手上,做出跟卫沨交换的意思,大眼睛眨了又眨,依旧掩不住眼里的笑意,想必猜灯谜的过程获得了不少乐趣。她道:“庭舟表哥。”
卫沨没有骗她,把四季灯笼交到她手中,神情不如一开始那般轻松,道:“回去吧。”
苏禧得了灯笼,唇边勾出浅浅濡濡的笑,“嗯”了一声跟在卫沨身后往回走。
卫沨在前,饶是照顾苏禧放慢了脚步,两人之间还是有些差距。苏禧跟在后头,正低头看灯,忽然被人猛地紧紧握住了手腕,对方生得尖嘴猴腮,一口黄牙,咧嘴一笑道:“小姑娘……”
苏禧惊呼一声,往后退了退,可是那人握得紧,她挣不脱。
前头的卫沨回身,眼神一沉,不必开口,身后两个侍从便暂时放下手里花灯,穿过人群擒住那拐子的手腕,狠狠地挥开,一脚将人给踢到了墙上。
卫沨挡在苏禧跟前,目光淡淡地落在那人的手上,侍从会意,“喀吧”一声就扭断了拐子的手。
只听人群中一声痛嚎,接着便是一迭声的求饶。
拐子早就看上了苏禧,见她穿着富贵,不是普通人家。明知她身边有人护着,但那张脸蛋实在太标致了,走在人群里十分扎眼,若是卖出去不知道能赚多少钱,禁受不住诱惑,专门挑了一个人潮最多的地方出手了。
听雁、听鹤被人群挤了一下,虽看到了这边的情况,却苦于不能上前,这会儿才拼命挤到跟前。听鹤握住苏禧的手,惊慌无措道:“姑娘,您没事吧……”
若是她们跟得再紧一些,那些腌臜之人岂能近得了苏禧的身?
苏禧手腕有些疼,低头就着灯光看了看,红起一片。
听鹤也看到了,自责道:“都怪奴婢没护好姑娘……”
那边听雁低着头,想必也意识到了错。
苏禧揉揉手腕,摇了摇头道:“回去再说吧。”
卫沨命李鸿将拐子送去官府,踅身见苏禧木木地盯着脚下,以为她是被吓坏了,安抚道:“已经没事了。”
苏禧抬头,眼睛黯了黯,指着角落里的灯笼遗憾道:“方才被人撞了一下,灯笼摔坏了。”
那盏四季灯笼躺在地上,因落地时里面的蜡烛摔了出来,此时已经烧得只剩半边了。卫沨想起这小丫头为了这盏灯笼兴致勃勃地猜灯谜的模样,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只道:“走吧。你若是喜欢,刚才那十盏灯笼都是你的。”
苏禧说不要,低落地跟在卫沨后头。她想要的只是那一盏绘了四季图的灯笼,别的都不是她想要的。
回到湘水湖畔,湖面上依旧笙歌悠扬,夜色阑珊。苏禧不想回公主府的画舫了,只想回自己家的画舫,向卫沨道了谢,让听雁去寻了苏府的画舫,告辞离去。
刚登上船头,便听后面有人道:“庭舟,你怎么拿着这么多灯笼?哪儿来的,该不是猜灯谜赢的吧?”
苏禧回头看去,远远地瞧着卫沨站在柳树下,因位置较隐蔽,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见跟他说话的人是谁。苏禧想起自己刚才猜灯谜的时候,粉唇微微弯了弯,好吧,起码那时候她还挺高兴的。
那人又道:“这盏宝塔灯倒是别致,比市面上的多了两层,送给我成吗?”
画舫渐渐远了,苏禧没听清卫沨回答了什么。她钻进船舱里,今儿走得太累,浑身软绵绵地倒在暖塌上,倚着妆花大迎枕,想起自己那个只提了一刻钟不到的灯笼,又是一阵哀叹。
湖畔,苏祒“嗳”了一声,“庭舟?”
卫沨看了苏祒一眼,勾了勾唇角,淡声道:“不送。”
*
苏禧原本只想休息一会儿,顺道等二哥回来,未料一闭眼就睡着了。
苏祉去了总督府的画舫,这会儿酒宴已经散了,苏祒醉得不轻,到岸边醒酒去了。唯有苏祉还算清醒,吩咐下人将席间醉倒的人送回各自的画舫,他揉揉眉心,看向地板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厉衍。
庐阳侯府的画舫就在附近,厉衍来时没有带下人,苏祉只好另外安排了两人,架起他,亲自将他送了回去。
苏祉把厉衍送回画舫时,恰好厉安宜从宛平翁主那儿回来,见着苏祉后一愣,呆呆地盯着他看了半响,忘了说话。两个侍从架着厉衍不知该如何安顿,苏祉看向她,出声道:“厉姑娘。”
厉安宜终于回过神来,吩咐人道:“快,快把我哥哥抬到里面去。”直到厉衍被抬进了船舱,她才敢再次看向苏祉,好在天色已暗,周围光线昏昧,看不见她脸上的红霞,“多谢苏公子送我哥哥回来……”
苏祉见天色不早,不想苏禧久等,只道:“举手之劳,厉姑娘不必客气。”行礼告辞,往船头走去。
厉安宜想说什么,翕了几次唇,可是都没想出合适的话题,眼睁睁地看着苏祉走远,登上另一艘画舫,远远地离开了。她心中一阵懊恼,直到再也看不见苏祉的身影才收回视线,转身往船舱走去。
这厢,苏祉回到苏府的画舫,见苏禧躺在暖塌上沉沉地睡着了,小脸挨着枕头,浓密的睫毛盖在瓷白的皮肤上,像一把精致的小扇子。他没让丫鬟叫醒苏禧,打横抱起她,坐上回将军府的马车,这才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