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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极殿乃是兴文帝下朝之后处理政务的地方,可谓是书房重地,没有经过传召,一般人是绝对不允许进入的。此时此刻,兴文帝正在批写奏章,御笔落在宣纸之上,兴文帝的神色有些凝重。
当下除了皇室,共有六大世家,苏家,林家,杜家,楚家,郭家和杨家。其中尤以苏林杜三家在朝中权势最大,林家是文臣,杜家是武将,而自从诚王自请辞官之后,便是苏家的人接替了中书令一职,除此之外,苏家在六部都有势力,这也是为何苏贵妃敢在后宫嚣张,甚至不惧皇后的原因。
苏家势大,而皇后所在的楚家却因为后继无人,渐渐有衰败之兆,自从楚家的老爷子去世之后,皇后的两个哥哥都无甚大才,唯有一个伯父在吏部任职,幸好侄儿辈里面出了几个优秀的后生,不过年纪尚小,还不能撑起楚家。
如此情境之下,苏家难免会有些异样的心思,五皇子文韬武略样样出众,比起中庸的太子出色多了,再加上兴文帝不满太子懦弱已久,便让那份心思越积越大。
朝廷之道,不过平衡二字,不管怎么样,虽然不喜太子,在兴文帝心里,也是容不得五皇子太过咄咄逼人的。尤其是经过调查,兴文帝居然发现,不管是上次诚王府的刺杀案,还是这次小七失踪被追杀和皇后中毒,都与五皇子和苏家人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诚王一案,让苏家人上位,小七遇害,唯有五皇子置身事外,皇后中毒,以闫女官畏罪自杀终结。这桩桩件件走到最后,受益最大的人,无疑是苏家和五皇子!
正是因为没有确凿证据,反而让人心生怀疑,苏家的势力太大了,兴文帝在顾忌的同时,未免也有些忌惮。这次苏贵妃谋害皇后一事虽然不了了之,却正好给了兴文帝借口,乘机狠狠地敲打苏家一番。
这折子正是弹劾苏家仗势欺人,侵占百姓良田的。此外,还有苏家家主,如今的中书令苏峑之子苏子豪强抢民女,逼死一家百姓的命案。兴文帝落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准”字。
“陛下,晋王殿下求见。”
“是小七啊,让他进来吧!”兴文帝抬起头来,吩咐道。
一个高大俊朗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兴文帝面前,身长玉立,贵气凛然的少年,精致的容貌是所有皇子之中最出众的,与楚皇后那张绝色姿容同出一源,却有多了一股男子特有的俊美霸气。这一刻,兴文帝猛的发觉,那个在他身下撒娇痴缠的孩子,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大人。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小七今日来见朕,可有什么事情?”兴文帝笑着让他起身,心里有些感慨,他怎么就忘记了,这次前去攻打蛮夷,小七可是挽回了败势,打得蛮族人跪地求和,本来是高高兴兴的得胜归来,却因为中间出现的意外,让他竟然忘记了对小七的嘉奖。
“小七今日来,是想问父皇讨人来了。父皇也知道,小七的那些暗卫,在云雾山遇袭的时候死伤大半,连首领暮甲都为了救儿臣惨死。如今小七身边可以说是没有可用之人了,只能来找父皇帮忙了。”
说起暮甲,暮云深难免有些黯然,信任的属下和亲人的双重背叛,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绝望呢?他手下的那些人,的确是不能堪当大用了,现在只有重新培养起一批真正属于自己的私兵,为他分忧。
“都是父皇的疏忽,小七你打败了蛮夷立下了战功,父皇还没好好奖赏你呢。这样吧,父皇的潜龙卫,你可以随意挑选一支一百人的精锐。除此之外,明面上的奖赏也是不能少的,朕会下旨,允许你豢养自己的王府私兵三百人。”
“小七多谢父皇!”
暮云深眼前一亮,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潜龙卫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他们不但武功高强,还在京城遍地有自己的眼线和势力,都是精挑细选从小培养的人才。而王府私兵,目前只有诚王叔因为功劳过高,才养着五百人的侍卫,如今父皇居然也让自己开了这个先例,不得不让暮云深喜出望外。
“不过,王府私兵就不用了,小七有父皇的给的潜龙卫就已经足够了。要是父皇真想赏赐我什么的话,儿臣能不能求父皇给儿臣一个恩典,让儿臣可以自主挑选自己的王妃?”
大周朝经历过诸王之乱,几乎已经废除了封王封地的条例。因为事实证明,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当个王爷的。远在封地的王爷,有兵力和财力,就会有膨胀的造反的*。自上任大周朝皇帝以来,可以封王,然而王爷不再拥有豢养私兵的权利,封地之上也有有专门的郡守亦或是刺史管理政务,王爷只拥有享受封地税收的权利。
如此一来,远在封地的王爷便只能终生当个富贵闲人了,当然,也有那不甘心一生碌碌无为的,并不愿意前往封地而是留在京城为官,辅助天子,譬如诚王和赵王。
皇子们成年之后都会有自己的府邸,只有太子才能一直留在东宫。不过,皇巷本身距离皇宫就近,皇子们也可以自由出入宫中。兴文帝的几位皇子,也只有暮云深被封为了晋王。
成为了王爷,虽是荣*,基本上就表示与帝位无缘。其实,当初兴文帝并不愿意如此,还是楚皇后劝谏,不管怎么样,太子终究已经成了太子,也是皇帝和楚家的骨血。以为自己终生不会有孕,牺牲了嫡亲的妹妹,楚皇后是真的将太子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的。
反正这个秘密已经被掩埋了起来,楚皇后不想看到两个儿子最后为了帝位有了龌龊,她是真心的疼爱自己唯一的儿子,与其让他陷入那个漩涡,倒不如做一个享尽荣*的富贵王爷。
也正是因为如此,兴文帝和楚皇后才会对暮云深多有偏*,他们到底是觉得亏待了他,所以巴不得把最好的都给了他。再加上暮云深生得漂亮,又会讨帝后欢喜,可谓是皇子中的第一人。
可是,这样的态度,偏偏让太子和其他的皇子都产生了危机感。很多时候,真的是造化弄人。如今兴文帝为了弥补对这个宝贝儿子的愧疚,甚至破了先例。暮云深经此一遭,却知道荣*太过,给他带来的反而不是好事。
以前的他,自以为在收敛锋芒,为了让太子安心,不再表现自己的聪明才智。却不知道,他的表现,对太子来说反而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炫耀。哪怕他蠢笨,哪怕他骄纵,哪怕他表现得再混账再不是为帝的材料,父皇和母后还不是一样的心疼他?
他自以为是的相让,对太子来说反而是侮辱吧。所以这一次,他是无路如何也不能接受父皇的好意了。
“哦?难不成小七你这出去一次,竟然有了自己中意的女子?”这下子兴文帝可是真的好奇了,暮云深已经十八岁了,大周朝男子一般十六岁成年,便已经准备相看人家,成家立业了。其他的几位皇子也是成年之后都会举行大婚,府上除了正妃侧妃,还有侍妾无数。
唯有晋王暮云深,从小就不喜和女子接触,连身边伺候的宫人都全部都是太监。帝后两人心疼他,也没逼着他成婚,只是在观察哪家的名门贵女适合他,再找机会让两人见见面,只不过,都被暮云深一口拒绝了。
楚皇后知道自己儿子的“毛病”,自然不会逼他,是以经常在兴文帝面前说要仔细挑选一个好的。儿子这么优秀,用不着着急。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他居然提出了要自己选择王妃的事情。
“是谁家的闺秀,说出来朕听听,若是不错,朕立刻就为你们赐婚!”
“父皇,儿臣现在可没想过要成婚,只是觉得,这以后的王妃,那是要和儿臣一辈子的,怎么也得挑个两情相悦的吧。儿臣堂堂皇子,不需要用女子的家世来为自己增加筹码,不管那人是何身份,儿臣只要那人和儿臣心有灵犀便可。父皇,你就答应了儿臣吧!”
暮云深赶紧摇头解释起来,兴文帝看着他脸上的认真之色,顿时有些发愁了。小七的身份的确是不需要女子的家世来帮衬,可是娶名门贵女这可是皇室的传统,难不成要让自家最疼爱的小七以后在别的皇子那里矮上一截?
“你的婚姻大事,岂可草率!此事父皇要先和你母后商量一下才行!”兴文帝明显是不太愿意,决定先用拖字诀混过去再说。
暮云深当然不会允许自己无功而返,见状,干脆咬了咬牙,自爆短处:“父皇,实不相瞒,儿臣患有隐疾,一般女子连触碰都会恶心反胃。所以,并非儿臣不愿意成婚,而是还没找到那个能让儿臣不会避讳的人。也许儿臣此生都找不到这样的人,也许幸运的会遇见那么一个,可是也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身份。所以,才会想到请父皇给儿臣这样一个恩典。”
“胡闹!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兴文帝顿时沉下了脸,分明觉得是他在胡诌。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骗你,这病其实父皇你也知道的,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儿臣就得了这隐疾。不知道看了多少大夫都是无用,母后也是清楚此事的,不信父皇可以去向母后亲口求证!”
“你——算了,朕会去问过皇后的,你先下去吧!”
“是,父皇,儿臣告退!”
眼见着兴文帝分明就是神色松动的模样,暮云深也是松了口气,母后肯定是站在他这边的,只要父皇给了恩典,他就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
回去的路上,暮云深难得的有了几分喜色,这段时间的压抑,只有想到玥儿他的心才会有一点温暖。也不知道那个小丫头在翔安城过得如何?有没有不长眼睛的家伙敢勾搭他的女人?
走着走着,却见御花园的路上,一个小宫女头上顶着一个青花瓷花瓶,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那花瓶摇摇欲坠,眼看着就从那宫女的头上掉了下去,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好你个小践人,竟然敢打坏了娘娘最心爱的花瓶,我看你简直是不想活了!”
小宫女脸色顿时露出了惨白绝望之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起来:“姐姐饶命,姐姐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来人,给我狠狠的打!”
暮云深皱了皱眉,刚刚的好心情顿时被破坏的无影无踪。那大宫女分明就是苏贵妃身边的人,至于那小宫女,想来是做错了事情,被苏贵妃故意用这种法子惩罚罢了。宫里虽说不准动用私刑,但是苏贵妃就是有本事让人抓不到一点错处。
他并不想管闲事,这宫里的无辜之人多了去了,他也没那么好心,为了一个宫女和苏贵妃对上。就在暮云深转身打算绕道而走的时候,那小宫女被一把推到了地上,从她身上飞出去了一个东西,正巧摔到了他的脚边。
“啊——我的木牌,姐姐,你一会要怎么惩罚我都行,求求你让我去把我的木牌拿回来吧!”小宫女噗通噗通地叩起头来,下一秒挣扎着就要上前,却被那大宫女毫不客气地甩了两耳刮子。
“小践人,还敢逃,什么破木牌,我看你连命都别想有了,还惦记着别的东西呢!”
暮云深却是停下了脚步,他俯下身子,捡起了那块木牌,脸上的神色却是大变。这木牌并没什么特色,只是普通的黄梨木,上面雕刻着一个“雪”字,笔迹看起来也很是生嫩。而在木牌背面,还刻着一行小字,兴文三十二年八月初一,赠妹生辰,莫磊留。
莫磊,那是暮甲加入暗卫之前的真正姓名!这木牌,暮甲手上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上面刻的是他自己的名字!暮云深还记得暮甲曾经对自己说过,他有一个比他小三岁却是同一天生辰的亲妹妹,也就是为了这个妹妹,他这才迫不得已的背叛了自己!
可是,暮甲不是说过,他已经为了他的妹妹妥协了吗?照理说,他的妹妹,应该被他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才对!为何此人会忽然出现在宫中?
等等,那个小宫女,分明就是在苏贵妃的宫里当差的,若是那个小宫女就是暮甲的妹妹,这岂不是说明,真正能够利用暮甲唯一弱点的人,竟然是苏贵妃!
可是,暮甲临死之前,分明说他是被太子胁迫的,还要让自己小心太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苏贵妃和五皇子在暗中设计,故意离间他们兄弟二人吗?
暮云深心中一片混乱,然而无论如何,他都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想到这里,他走了上去,厉色拦下了那施暴的大宫女。
“住手!”
“晋、晋王殿下!奴婢参见晋王殿下!”
大宫女吓了一跳,立刻跪在地上簌簌发抖起来,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遇到了晋王殿下。
“大胆,你们竟然敢在宫中动用私刑,信不信本王告到皇后那里去,让你们也尝尝刑狱司的滋味!”
“殿、殿下,是这个丫头自己犯了事儿,奴婢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啊!求殿下开恩!”
“来人,把她拉下去!”暮云深懒得听那宫女解释,方才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心知肚明。倒是那恢复了自由之身的小宫女,在被松开之后,竟然不对他行礼,而是在草丛四周摸索起来。
“我的木牌,我的木牌——”
她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那是被瓷器随便划伤的,即使如此,她却好像根本觉察不到疼痛一般,血污之下的脸虽然看不清楚容颜,一双眼睛却是呆滞又麻木的仿佛失去了焦点。
“你找的是这个吧!”
看到暮云深手上的木牌,那小宫女眼中顿时浮现出一抹亮光,飞快地跑了过来从他手上抢过,珍惜地抱在怀里,噗通噗通地对着暮云深叩起头来。
“谢谢殿下,谢谢殿下,谢谢殿下……”
仿佛除了这几个字,她已经失去了言语一般。暮云深眼神一暗,沉声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这木牌,对你很重要吗?”
“回,回殿下,奴,奴婢香雪。这是、奴婢的哥哥、留给奴婢唯一的、东西,是奴婢的、护身符。谢谢殿下,帮奴婢找了回来,谢谢殿下,殿下你是好人……”
“来人,去一趟菡萏宫,就说苏贵妃这个宫女冲撞了本王,本王要带回去亲自处理,还请苏贵妃给本王一个面子。”
“是,殿下!”
“至于你——”暮云深的目光落在了形容狼狈的小宫女身上,“先跟本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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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安城。
早春的绿叶已经抽枝发芽,天气似乎也在渐渐回暖起来。东街的一处宅子里面,徐琰巴拉着手上的算盘,脸上的小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唉,这个月的银子比上个月少了整整五十两呢,要是这样下去,等到夏天咱们拨霞供难不成要关门了?”
谢歆玥抽出手上的书敲了一下徐琰的脑袋,惹得他哎呦哎呦地呼起痛来:“哥,你干嘛又打我?”
叫惯了谢歆玥哥,徐琰这称呼估计是永远都改不过来了,谢歆玥瞪了他一眼:“你个小财迷,夏天咱们还可以单独卖冷锅麻辣串,放心吧,保证关不了门的。”
“哥,你这么凶,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笑话,谁嫁不出去也不可能本小姐嫁不出去好不!赵家那凡是没成亲的男人,哪个对本小姐不是虎视眈眈,天天跑来献殷勤?别忘了本小姐还是郡守的义女,这身份这样貌,一堆男人追着好吧!”
谢歆玥斜睨了他一眼,这些垃圾本小姐看不上呢!徐琰被堵得无言以对,好半响才仿佛想到了什么,仰着小脑袋开口道:“你,你这么凶,小心云大哥以后不要你了!”
“琰哥儿,胡说什么呢!”端着菜进门的慧姑顿时急了,这死孩子,提谁不好偏偏提那位,这不是诚心惹小小姐生气嘛!
“徐琰,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谢歆玥假笑地勾起嘴角,一把捏住了徐琰的脸颊,左右开弓蹂、躏起来。死小子,最近胆儿肥了是吧,敢调笑姑奶奶了!
“唔——姑姑救命——”
慧姑摇了摇头,任由这两个孩子玩闹,就在这时,咚咚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慧姑顿时放开了手上的东西走了出去。
“谁啊?郭公子,怎么是你啊?这个时候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出现在大门口的人,正是郭郡守的儿子郭玉仁无疑,只是此时此刻,郭玉仁脸上的神色却带着一丝凝重,他急急地走进了屋子对着谢歆玥开口道。
“妹妹,你赶紧跟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