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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周宏伟在百乐门夜总会的包房里细细敲打着自己那把官场小算盘的时候,林安然在长丰鱼排的饭局也到了尾声。
饭前和尚东海细细讨论了一番,林安然清楚这次看起来并不复杂的临检背后却是刀光剑影,不但牵扯到李亚文和刘大同的私怨,也涉及了临海区实际的利益,背后还有一条两头蛇周宏伟在作祟。
想想自己进政府工作才半年多,每件工作办起来都是机关重重,明里暗里都有阻力,他不由觉得有些心累。难怪尚东海和刘阳这种人无意在官场谋生。
当然,在华夏国五千年的固有观念熏陶下,都认为学而优则仕,能在官场上混得好就没必要去混商场,其实想想也不然,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其实当官不当官,喜欢不喜欢当官,也得看人。有的人天生喜欢当官,沉迷官场争斗这一套,在浑浊无比的官场大河里趟了一次又一次,发现自己没淹死,那种成就感无以伦比;也有人觉得当官无非为了权、名、利、色四字,其实究其最终,还是归根结底在一个利字上,所以做商人也是一种实现目标的途径,不一定要去当官。
可这毕竟还是少数。
吃饭的时候,尚东海再也没提百乐门的事,仿佛今天就是纯粹来吃请的,到了买单,林安然却发现尚东海早就让楚楚偷偷买了单,说让自己请吃饭,实际就是个幌子,不过是在百乐门的事情上给自己提个醒。
林安然对尚东海心存感激,虽然他知道尚东海如他自己坦白的一样,对他示好不过是一种投资,而且尚东海未必只在他一个人身上投资,没有哪一个好商人喜欢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即便那个篮子是金子铸造的,也有贬值的风险。
他相信尚东海对他的投资多少还是有些感情成分在里头,俗话说一见如故嘛,或许这就是眼缘。
散席后,大家又找了一艘木壳船回到了市区码头,在码头上磕叨了一番这才分手。尚东海还是有意无意给林安然出难题,说自己和楚楚要回伊甸园,让林安然送送钟惠。
王勇嚷嚷着要回家洗洗,再去伊甸园和尚东海喝几杯,也不愿意做司机载两人,按照他的说法,是不愿意做电灯泡。
最后,王勇把车钥匙给了林安然,让他送钟惠,自己坐尚东海的车先回家,洗完澡再到伊甸园汇合。
钟惠自从上次喝醉回家后,估计是被钟部长禁足了,晚上不能超过十点半回家,更不能喝酒。祸是林安然惹出来的,自然就得林安然去送人,这个说起来也无可推卸。
硬着头皮,林安然只好接过王勇的钥匙,开车送钟惠回家。
车子在滨海市的海滨大道上平稳驶向东阳区方向。海滨大道是钱凡最得意的市政工程,建于一九九零年,路面是双向八车道,傍海而建,两旁椰树成行,在九十年代,即使是主干道,八车道还是难得一见,让人看了赏心悦目,大赞市委市政府有长远规划目光。
皇冠车里气氛沉闷,林安然手握方向盘,不知道要和钟惠说些什么好。这情形放在从前,林安然可以妙语连珠,偏偏上次送钟惠回家闹出那么一个乱子,之后每次见钟惠都觉得尴尬,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最后还是钟惠先开了口,说:“安然,你……过几天能不能帮我个忙?”
林安然问:“什么忙?你钟大千金,在滨海市这一亩三分地里还有事要我这个无名小卒帮忙的?”
作为市委组织部长的千金,钟惠从来没主动求过别人帮忙,倒是别人抢着给她帮忙,在市府办里,整天跟在身后献殷勤的观音兵不知凡几,要帮她个忙估计的排队。
现在倒好,她主动求人帮忙,林安然却还要问三问四,说他不识抬举一点不过分。
想到这里,刁蛮小姐的脾气就上来了:“让你帮个忙还推三阻四,是不是不想帮?”
林安然分了些余光,头头瞟了一眼钟惠,印象中,在上次醉酒事件后,钟惠可好久没向自己发过这种小姐脾气了。不过也好,这样反而让大家都自然一些。
于是赶紧赔罪道:“帮,一定帮!钟大小姐的忙,人家求还求不来帮的资格,我何德何能呀,还要你亲自开口了。”
这么一打趣,气氛就活了过来。
钟惠扑哧一笑,说:“嗳,还别说,我真有事找你帮忙,你答应了?”
林安然豪气地一拍胸脯,道:“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陪着你。”
钟惠听了心里一甜,嫣然笑道:“也没那么严重,说得我像是个索命的阎王。”
两人好像又恢复了以往互损中增进友谊的阶段,有说有笑谈起最近的工作和生活琐事。
钟惠忽然冒出一句:“安然,你很久没和小彤联系了吧?”
说起卓彤,林安然忽然才意识到,自己最近确实很少接到她的电话,以前晚上的时候,卓彤会偶尔来一个电话,俩人谈谈工作谈谈学习,最近自己比较忙,应酬也逐渐增多,晚上回到家里见了床榻就像嫖/客见了妓/女,扑上去就不想起来了。
钟惠见他没吱声,料想卓彤说得没错,道:“昨晚小彤给我来电话,说打你电话老是你妈妈接,她都不好意思再打了。”
林安然点头道:“最近比较忙,有时候早上起来上班前我妈说有电话找我,可我们家没开通国际长途,又不好给她回电话,她又不喜欢写信,唉……”
钟惠说:“女孩子要多关心关心的,她一个人在国外,很多东西不适应,有时候找你安慰下都找不到人。昨晚她跟我说,她和同学养的那条叫林安然的鳄鱼死了,哭了她整一天,本想找你聊聊,你又不在。”
林安然想起这几天都在忙百乐门暗访的事情,估计是和同事去百乐门摸底的时候卓彤来了电话,所以没接到。
但是听说卓彤养的那条鳄鱼死了,还是很惊讶:“死了!?好像没养多久,怎么说死就死了?”
钟惠扁扁嘴说:“听说是复活节那几天死的,小彤和同学趁着复活节假期出去玩了几天,出门的时候把那条鳄鱼放在鱼缸里,放了好多肉,结果回来还是发现鳄鱼死了,食物却还在。”
林安然一想到卓彤给那条鳄鱼起名叫林安然就很不舒服,缩了缩脖子说:“既然东西还在,就不是饿死的,到底怎么死的?”
钟惠忽然咯咯笑了起来,笑得脸色潮红,好久才止住笑声,看着一脸迷惑的林安然说:“小彤说,她在宿舍的时候,经常给那鳄鱼挠下巴,那几天虽然吃的喝的都有,就是没人给它挠下巴,小彤估计鳄鱼是没人挠下巴寂寞而死的。”
这回连林安然都忍不住笑了,两人哈哈笑了半天,林安然才说:“其实也是折腾,好好的在宿舍养什么鳄鱼来着?长大了都不知道怎么办。”
俩人说着笑着,车子就到了市委宿舍大院,林安然希望钟惠在大门口下车,没想到钟惠没吭声。为了显示绅士风度,只好硬着头皮送到厅级楼楼下。自从上次送钟惠回来,林安然对这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生怕撞见钟部长。
没想到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虽然已经八点多快九点了,钟部长居然还兴致勃勃在自己的小花园里侍弄着那几盆心爱的盆栽。见了领导不下车打个招呼,好像很没礼貌,林安然只好又硬着头皮下车,心里恨死了钟惠,恨死了钟部长。
这黑灯瞎火的,你老人家不好好去抱老婆睡觉去,在门前小花园折腾个甚!
钟部长见自己门前来了一辆皇冠车,不由直起身子,推了推眼镜,死死盯着车门。
果然看到自己的女儿下车,然后再看另外一边车门,下来的正是那晚在自己家里打赤膊的小歹徒,老脸就黄了,跟丝瓜一样拉得长长的。
林安然挪了过去,站在小花园门口,觉得自己的笑容估计比大理石雕塑还要僵硬:“钟叔叔晚上好。”
钟山南瞥了他一眼,没好气从鼻腔里憋出一声:“嗯”然后很严肃得伸长脖子嗅嗅女儿身上,发现没酒味,脸色稍微好点,对钟惠说:“回去,大姑娘家整天在外头跟人家小年轻吃饭,我当领导都没你这么忙!”
钟惠吐了吐舌头,朝林安然挥挥手,粲然一笑,用几乎接近无声的声音说:“再见。”然后转身进了家门。
林安然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溜回车上,不敢再逗留,一溜烟将车开出市委宿舍大门,像个肇事的司机逃离现场一样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