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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什么‘关乎国公府生死之大事’?分明就是你个老货在少夫人面前故弄玄虚罢了。”
那媳妇子神情淡然,眼中却难掩愤愤的从正房出来,行至廊庑下时,还不禁站在了窗外,扭头看着窗内的人影,心里将宫嬷嬷骂了遍。
就在刚才,宫嬷嬷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陈夫人刚问她何事,她便眼睛一扫,目光直指立在夫人身侧的媳妇子。
然后便一言不发的立在那里,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这是要陈夫人‘清场’呀。
如此明白的暗示陈夫人哪里看不出,便笑着说:“兰香不是外人,宫嬷嬷但讲无妨。”
媳妇子原本让宫嬷嬷弄得脸上有些下不来,听了陈夫人的话,这才挺起胸脯,用肢体语言告诉宫嬷嬷:老货,瞧见了没,咱才是少夫人的心腹,你丫个新来的,在少夫人面前抢什么风头?!
结果,宫嬷嬷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就那么站着,只为难的看了媳妇子一眼,而后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状。
见此情况,陈夫人的笑容淡了下来,缓缓从贵妃榻上坐起来,手指微微摩挲着指间的一枚赤金嵌红宝石的戒指。
媳妇子见了陈夫人的动作,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她了解自家小姐,但凡遇到什么为难之事都会下意识的去抚摸手上的首饰,摸戒指,是心思动摇的前奏呀。
果然,陈夫人摩挲了片刻,便缓声道:“刚要了一碗燕窝粥。厨房怎么还不送来?”
不等陈夫人说出那句‘兰香,你去看看’的话语。媳妇子忙主动笑道:“呵呵,许是厨房忙着午饭,不如奴婢去催催?”
陈夫人很满意媳妇子的知趣,笑着点点头,“去吧!”
“哎!”
媳妇子很欢乐的点头。笑得一脸菊花开,待等出了房门,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心里不住的暗骂宫嬷嬷多事。
这时,屋内隐约传来陈夫人和宫嬷嬷的话——
“……怎么会?太祖那……太祖的性格刚烈、火爆,所以才……今上不同呀!”
媳妇子听得分明,这是自家少夫人的声音。
接着便是宫嬷嬷低低的回话,只可惜声音太低了。她隐约只听到什么‘专情’‘元后’。
唔,这是在说今上吗?
媳妇子不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奴婢,自家小姐乃郡王之女,虽没有什么封号,然自幼长于宫廷,连带着自己这个奴婢对宫里的许多事都非常清楚。
说起来,大周朝开国六七十年,历经四代皇帝。开国的太祖自不必说,继任的太宗,先帝武宗都是性格刚直之人。
几位皇帝的个性说得好听些是嫉恶如仇。说得难听些就是杀戮成性。
尤其是太祖,开国之君嘛,从战场上一路拼杀过来,马上得了天下,又用铁腕的政策治理天下,身上的杀气重一些也是正常。
当年跟随他一起造反。哦不,是起义的一干老兄弟,晚年的时候被他杀的杀、流的流,赫赫扬扬的七公十九侯一百零八伯,如今只剩下了四公七侯十二伯。
一干能臣、老臣也被一场‘杨奉案’牵扯进去大半。
太祖朝的最后十年,几乎是杀戮的十年,每天都有朝臣被抄家,每个月都有勋贵夺爵毁劵,毫不夸张的说,那时的京城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
朝臣们更是战战兢兢,早晨出门的时候与家人再三道别,家人亦是满眼含泪的相送,瞧那生离死别的模样,仿佛官员不是去上朝,而是去刑场一般。
而事实也是如此,太祖末年,官场上最常见的场景是:堂上官员威严而坐,正审着案子呢,一群凶神恶煞的差役一拥而上,将官员拖下高座,摘取官帽,剥去官服,直接套上木枷,堂堂审案官员一秒钟变成阶下囚,只把堂下跪着的原告、被告惊得目瞪口呆。
太祖爷一通铁拳砸下去,只把那群跟他出生入死的老兄弟打死打残大多数,留给儿子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堂。
如果说太祖爷的杀伐果断是天生的,那么继任的太宗却是被逼出来的刚硬铁血。
没办法,谁让太宗爷是太祖的老来子呢。
或许是太祖杀戮过重,又或许是老人家的真龙之气太盛,自他起兵后,他的数个儿子便在战乱中相继亡故。要么是战死,要么病亡,待太祖好容易坐稳江山后,他膝下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庶幼子和三岁的嫡幼子。
太祖敬重发妻孝贞皇后,对她所出的唯一儿子更是无比看重,新朝建立后便册立小皇子为太子。
只可惜,太祖当时已经四十多岁,多年的征战让他的身体旧伤累累,再加上新朝建立后,太祖以超人姿态总揽朝政,没日没夜的办公,临朝才十年,他的身体便愈发不好了。
当太祖第一次昏厥后被救醒,望着年幼的太子和一群军功卓绝、桀骜不驯的开国元勋们,他那双有些昏黄的老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杀意。
自己的身体不行了,太子还小,倘皇后活着还好些,毕竟皇后随他征战多年,在一群老兄弟中颇有分量,有她坐镇,太子登基后,那群老汉虽有些小心思却绝不敢造次。
可偏偏皇后先他而去,若他也去了,太子才十来岁,没有上过战场,没有理过朝政,要威望没威望,要资历没资历,如何弹压一群尸山血海拼杀过来的老将?
不行,他必须在闭眼前帮儿子扫除这些障碍。
是以,太祖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提拔了有资历、资历却又不是很高的杨奉做内阁首辅,然后不断的降恩于他。
杨奉是个得志便猖狂的小人,手握权柄后。野心膨胀的厉害,起初还只是在朝中蹦跶。后来竟是连太子他也敢‘劝谏’一二,弄个朝中百官对他怨声载道。
太祖见火候差不多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脚把杨奉从神坛上踹下来,堂堂内阁首辅当下成为通敌卖国的大奸臣。从逆党羽也被一网打尽。
然而,杨奉倒台了,这事儿还没完,恰恰相反,为期近十年的‘杨奉案’才刚刚拉开帷幕。
太祖表面上以彻查杨奉余党为名,实则是为了剪除那些功高卓著的开国元老们。
一桩‘杨奉案’拖延八九年,被抓进诏狱的‘余党’在酷刑之下胡乱攀扯,不知多少无辜者被牵扯期间。
最后。太祖终于将那些未来有可能给儿子造成危险的老兄弟们全都扫除干净,自认为留给儿子一个安定、平稳的朝廷。
太祖没想到的是,他杀了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将,一方面是为新君扫除了危险,另一方面也是剪去了新君的臂膀。
几年后,太宗即位,那些仅存的老国公们确实没有找新君的麻烦,可是新君的庶兄、庶弟和侄子们却接连造他的反。
他的那位庶兄。太祖钦封的楚王,虽然只比他大十一岁,却是从战场上出生、成长的。远比新君的战争经验丰富。
再加上太祖非常疼爱儿子,楚王又是他为数不多的儿子之一,还是实际上的长子,不免对他多有厚待,让楚王积攒了大批的人脉和资源。
以至后来楚王与新君为敌时,新君手中竟没有什么可用之人。
不过太不愧是太祖的亲生儿子。经过短暂的手足无措后,迅速找到了方法:为一部分冤屈而死的老将、国公平反,赦免他们的后人,趁机拉拢了一部分军中的势力。
而后又整合宗室的力量,从道义上先定了楚王的罪,而后启用尚在弱冠之年的定国公世子为主将平叛。
定国公世子也不负新君的重托,几场大战打下来,把楚王打回了封地,最后将楚王一家擒获。
楚王兵败身死,新君的帝位却依然不稳,因为他那些亡兄们的儿子们长大了,接茬给他制造麻烦。
可以说,太宗朝的前十几年是战乱的十几年,不是南边起战火,就是北边的王爷反了,太宗一个‘少主’硬是东征西伐,靠着从父亲遗传下来的‘铁血’和‘无情’,将一干庶兄、侄子干翻,而后才坐稳了江山。
接任的武宗与其父的经历差不多,太宗做了三十年的皇帝,除了给继任者打下一个稳定的江山外,还留下了不少儿子、女儿。
这些儿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个个觉得比武宗更有资格做皇帝,是以接二连三的给武宗找麻烦。
武宗不愧一个‘武’字,颇有乃祖、乃父遗风的将一干作乱的兄弟杀个干净,最终也成为一个说一不二的霸道君王。
大周朝的纷乱不断,皇帝个个强横、冷血,直到当今即位。
相较于前三位长辈,当今的命就好了许多,首先他有个能干的爹,把所有的问题都掐死了,其次他又有个能干的娘,先太后把先帝制得死死的,后宫也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里。
除了先太后所出的当今,武宗的后宫里竟再无其它男丁顺利长大。
所以,当今是先帝唯一的儿子,根本就没人跟他争皇位。
没有竞争就没有压力呀,当今的性格就比曾祖、祖、父等三位皇帝和软了许多,对臣下也甚是宽容,约莫百年后能得个‘仁’或者‘文’的谥号。
作为宗室女,陈氏对这段历史非常清楚,对于当今的性格也更加了解。没错,皇帝待人宽和,一派儒雅仁君做派,对待发妻也非常怀念。
正是因为对发妻的感情,所以皇帝对太子、以及太子所出的太孙都非常偏爱。
“主少国疑?难道圣人真想将皇位传给那个刚刚十二岁的太孙?”
听了宫嬷嬷的转述,陈氏也愣住了,开始细细思量起谢向晚这个推测的可能性。
宫嬷嬷点点头,道:“谢大小姐也是这么一说……对了,她还说,若真是如此,今日的‘追缴国库’未尝不是昨日的‘杨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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