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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公公宣完圣旨回去复命的时候,景澜正在御书房看奏折,听了他的回话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别的表示,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虽然胡乱揣测圣意有些越矩,但刘公公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皇上怎么料到他们一定会领旨呢?”毕竟那是先帝的儿子,那伙人怎么看都像是要造反的样子啊。
景澜闻言瞟了他一眼,刘公公自知失言,立刻跪下:“奴才多嘴,皇上恕罪!”
良久,景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挥手道:“起来吧。”这么多年,除了闫崇光,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得力的奴才。
刘公公谢了恩,颤巍巍地爬起来退到一边。
景澜又看了会奏折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啪”地一下合上丢到了一边。他踱到窗边,负手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崇光的伤怎么样了?”
“回皇上,太医早上来禀过,闫大人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还得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伺候皇上。”
刘公公心里嘀咕,当初自己下那么重的手,现在又来关心,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又过了一会儿,景澜忽然转身边往外走边吩咐道:“摆驾。”
“嗻!”刘公公急忙出去准备轿辇。
圣驾抵达闫府的时候,着实把下人们都吓了一大跳,一种仆人诚惶诚恐地跪下迎接,一个个都是心惊胆战的。怎么皇上要来也没人事先通知一下呢?
景澜下了轿辇直接越过众人进了门,闫崇光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挣扎着起身,却一下子栽到了地上。
门“哗啦”一声被推开,闫崇光支撑着身子抬头,只看到一片明黄色的衣摆。接着他便听到景澜吩咐下人:“都下去吧。”
门被人从外面关上,闫崇光挣扎着跪起来:“属下叩见皇上。”
景澜把他扶回床上:“身上有伤就好好躺着,不跪朕又不会吃了你。”
闫崇光脸色苍白半靠在床上:“谢皇上。”
景澜在床边坐下,没看他,半晌才轻声道:“你怪朕吗?”
闫崇光垂眸:“属下不敢不敢。自作主张是属下不对,皇上生气也是应该的。”
景澜长叹了一口气:“出手伤你确实是朕不对……可你不该动他们。”
“他们已经有动作了,若是现在不除,以后肯定会对皇上不利。”闫崇光的表情一派坦荡,到此刻他依然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还为没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而觉得遗憾。
景澜自然知道他的出发点是为了自己,可是……“朕曾经答应过凤留,不会动梨山的。”
闫崇光诧异抬头:“皇上您……您早就知道他们在梨山了?”
景澜没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幽幽地叹道:“是朕欠了她们母子,他们要来报仇,也是应该的。”
就算有一天死在他们手里,也是他的报应。
“朕已经下旨册封那孩子为亲王了。”景澜看向闫崇光,神情认真,“以后不要再对他下手了。该怎么做,朕自有分寸。”
闫崇光心里自然不赞同,但这不是他能做主的。他只是有些不甘心地问:“他怎么会愿意?”
景澜微微笑了下:“不愿意也得接受,他现在可没有能力与朕抗衡。”
——
就像景澜所说的,景珅现在还没有能力与他抗衡,对于他的册封,也只能暂且接受。要不然单单“抗旨不遵”这一条罪名就足够他死上十次八次了。
反正挂上王爷的名头对他们来说有利无弊,何乐而不为。
皇帝赐给他的宅子极其豪华,还附赠了一群丫鬟和家丁。燕三觉得皇帝一定在其中安插了他的眼线,于是撸着袖子就要把仆人们全部遣散,最后被景珅给按了下来。
“几个仆人而已,能有什么影响?我们如今就在他眼皮底下,什么能瞒得过?”
燕三依旧不服:“那也不能让这些人天天监视着我们呀!”
景珅悠哉地喝着茶:“留着吧,不然这么大的院子你来打扫?”
燕三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他们在王府安顿好,第二日便去后山把燕凤留和屠青云接了出来,将他们安置在一个僻静的小院子里,并且留了几个暗卫来保护他们。
第三日便有圣旨来宣他入宫。
燕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皇帝还特别点了自己的名,但她毅然决然地跟着景珅一起进宫,美其名曰“保护王爷殿下”,其实也存了一些别的小心思,比如说趁机逛一逛皇宫什么的。
景珅清楚皇帝暂时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看燕三又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便没阻拦。
景澜是在寝宫的偏殿里接见他们的。彼时他正一派悠闲地泡茶,殿里的宫女都被他遣退了。景珅见到他不跪也不行礼,只远远地叫了他一声“皇叔”。
景澜心头一跳,失手打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浇在腿上,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僵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将茶杯捡起来放好,然后神色平和地望向景珅:“坐吧。”
景珅一点迟疑都没有,十分自然地在他对面坐下,就像面对的并不是皇帝,而只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叔叔。
景澜面色不变,心里对他的赞赏却多了几分。
他偏头看了眼一直偷偷摸摸四下打量的小姑娘,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你就是三三?”
跟你又不熟,叫这么亲热干嘛!燕三一边腹诽一边不服气地答了声:“是又怎样?”
态度还真是恶劣啊,既不参拜也不用敬称,他这个皇帝在他们面前好像一点威严都没有了。景澜笑笑,温声道:“过来坐吧。”
一共就只有四个凳子,燕三一脸不屑地过去坐下,又拖着凳子朝景珅的方向挪了一点。
景澜失笑,倒了杯茶杯递过去:“六安瓜片,尝尝?”
被晾在一边的景珅默默看了看他们,心里有些淡淡的不爽。几十岁的人了,看到小姑娘这么殷勤干嘛?
茶对燕三来说向来只是解渴的一种饮品而已,她对此一向没什么追求,瞟了一眼便冷冷地说:“不用了,我怕你下毒。”
景澜被她逗笑,看向她的目光愈发温柔:“果真是凤留教出来的徒弟。”
听到他直呼自己母亲的名讳,景珅更不悦了,于是冷声打断他们:“皇叔叫我们来有事吗?”
景澜面上的笑意收敛了些,给他倒了杯茶,然后便自顾自一心一意地开始品茶。
景珅象征性地饮了一口,又道:“皇叔有事就直说吧。”
景澜笑了一下:“性子太急可不好。”他盯着手中的小巧的青瓷茶杯,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凤留……你母亲,她在哪儿?”
景珅心中一震,很快又故作镇定地说:“这个皇叔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房子都被烧的一干二净,人还能在哪儿?”
他脸色的微变并没逃过景澜的眼睛,他微微勾了勾唇角,“朕知道她还活着,清理现场的人没有发现她。”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景珅,“以屠青云的身手,要带她离开,应该不是难事吧?”
景珅一手紧紧攥着茶杯,一手在桌下握成了拳。原来事后真的是他派人去清理的,看来他们那日能找到屠青云和燕凤留,纯属误打误撞了。
气氛有些僵。
片刻后,景澜开口打破了沉默:“朕没有别的意思。”他垂着眸,声音很轻,“朕只是想问问,她还好吗?”
景珅终究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母亲福薄,受不起皇叔的挂念。”
景澜轻叹了口气:“不管你信不信,当日放火烧山,并不是朕的意思。”
“不管皇叔是什么意思,结果都已经无法更改了。”景珅拉着燕三站起来,“既然皇叔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告辞了,不打扰皇叔品茶。”
门外喧哗过后又安静下来,景澜独自又饮了几杯茶,起身走向内室。片刻后他从里面出来,手中拿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檀香木盒。
“刘怀富。”他叫了声。
刘公公急忙躬身跑进来:“奴才在。皇上有什么吩咐?”
景澜将盒子递给他:“派人送去王府。”临了又补了一句,“给燕三。”
刘公公心里纳闷,却也不敢多问,呈着盒子出了门。
——
景珅和燕三回到王府,一进门便有暗卫来禀报:“殿下,府里有客人来,自称是您的表哥。”
“表哥?”景珅皱了皱眉,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某个惹人厌的家伙。
燕三不知道这些关系,好奇地拉着他问:“你还有表哥?”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把关系绕明白,一脸惊喜地问,“燕家还有人活着吗?”
景珅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有些气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一道轻飘飘的男声:“三三,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这熟悉又诡异的声音……
燕三身体一僵,慢吞吞回过身。
秋日午后,风和日丽,一身白衣的纤弱男子站在一片阳光中,笑意吟吟地望着她,手中执着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摇着。
燕三脑海中瞬间浮现四个大字——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