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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卫唯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办公室,一进门就被嗷嗷待哺的众人叠罗汉了:“嗷!卫小唯!都六点四十了你才回来,姐姐差点就去食堂解决晚饭了!”
“去什么食堂啊,这钟点儿食堂也就剩下清汤寡水耗子油了,你再不来姐姐就学老大叫外卖了……”胡丽丽手脚麻利地打开一个纸袋,兴奋地揽过卫唯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板栗饼!我就爱吃这个!”
“蛋酥?这个我喜欢!”
“居然有板鸭,还有广式腊肠?来来来大家分了!”
“香记小笼包,还有蟹黄豆腐?行啊卫小唯好样儿的,姐姐没白疼你!”
一根腊肠、一只鸭腿落在饭盒里的米饭上,何连海一抬头,就见卫小唯对自己笑得蠢兮兮又傻兮兮。小时候何清晏也是这样的,买一根烤鸡翅,鸡中翅分给哥哥,翅尖留给自己;买一只卤鸡腿,鸡大腿分给哥哥,鸡爪留给自己,还傻乎乎地笑着振振有词说,哥哥要保护小晏,所以哥哥要吃多一点……
“老大,老大?回神了老大,怎么不吃啊?”
“哦?哦!”何连海猛地一愣,低头扒起饭来,一面含糊地对卫唯说了声谢,压根儿忘了他本来是想问卫唯去哪里去干什么了的——不过这次没等他问,卫唯自己先招供了,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跟姚文峰见面的始末说了一遍。贺双双大为惊奇:“哟,这小家伙出淤泥而不染啊,比他爹妈强多了……啧啧,我要是有这么个弟弟该多好。不过卫小唯你怎么注意到姚文雨跟她弟弟感情好的?”
卫唯淡淡笑了笑:“姚文雨从小比同龄人的经历更丰富,苦难使她坚强,因而也比同龄人更成熟。但她并没有大大方方正视自己的不幸经历,而是将过往掩盖起来,将自己的锋芒藏起来,基本不和人交往,也缺乏与人深交的安全感。从性格分析,她应该是滴水之恩当还睚眦之仇必报的人,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都会牢牢记住,能还的债她会接受并且一笔笔偿还,不能接受的她才会直接拒绝,比如刘琮示爱和姚文峰的亲近——当然从这点也可以看出,一牵扯到感情问题,她容易心软。从她室友反映的情况来看,她会收集刘琮摄影作品展的剪报,她的钱包里夹着姚文峰的照片。”
林源听得目瞪口呆:“什么意思,什么是能还的债,什么是不能还的债?”
“钱债、人情债,都容易还;然而感情债是不计付出不计回报的,所以没法还。姚文雨不愿欠的,就是这种感情债。”
“所以?”
“假定姚文雨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那么如果她没有对姚家出手,很大程度上可能是顾忌到姚文峰。她自己就是孤苦无依长大的,理智和感情让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直依赖喜爱自己的弟弟也经历她所经历的一切。”卫唯合掌,“所以我想,我们大家的精力可以朝一个方向集中了。”
“什么?”
“姚文雨,或者说她和她妈妈,与白刘两家究竟有什么纠葛什么恩怨。”
正说话间,赵行知忽然大步闯进了办公室。他头发乱得像个鸟窝,衬衫领子一直拉到肩膀上,胸前口袋上还挂着把方便面叉子——但他的表情却是喜气洋洋的:“头儿,我知道了!我查出来了!”
~( ̄▽ ̄~)(~ ̄▽ ̄)~我是再不揭秘作者吃方便面木有调料包的分割线~( ̄▽ ̄~)(~ ̄▽ ̄)~
很多时候,真相往往才是世间最伤人的东西,于是就有了许许多多善意的谎言。活在这些谎言里的人,会活得更幸福。
“多亏S省那边局里有人有点关系,从白老四家里挖出来不少好料。啧,我就觉着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难怪这百多年前的事情还记在纸上一代代传下来,敢情怕的就是因果报应!”
百年之前,白家的当家曾经抖着手在家主代代相传的手札上写过这么一句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其实刘老先生说的实情基本上没掺多少假,只是他隐瞒了太多太多。”赵行知翻了一页纸示意大家看,“比如,当年刘昌隆是入了白家的伙不错,但是是他主动要求入伙的。他的原配夫人死得早,他娶的填房姓白,就是这一代白家家主的亲妹妹。白家家主称呼她,阿素。”
“在白家,女人的地位可谓是相当高的……这是有历史渊源的,你们看前面,这一支白姓认为自己的姓氏起源来自于古人白阜。白阜是炎帝大臣、怪义的儿子,属神农氏通水脉,《吕氏春秋》说,怪义生白阜,图地形脉道;而白阜的后人却自他之后便隐于历史,始终默默无闻。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一支姓氏,至少就有五千年历史。”
精治生术,封武安君。
青衫司马,紫清真人。
珍珠赠嫁,紫石刊书。
南阳手姓以还,百代簪缨垂燕翼;
皖水发祥而后,九天雨露满龙山。
众人不禁纷纷咂舌,听赵行知继续往下讲:“所以如果白家真的是不世出的上古遗族,那么他们的许多行为都可以得到解释了;比如一定程度上对女子地位的认同,比如崇尚卜筮,以家族中每一代地位最高的女性作为擅长卜筮的‘巫女’,认为她们继承了占卜的天分,能卜知关系家族前途的吉凶。为了巩固家主和巫女——权利与信仰这两者的代表之间的关系,再加上供奉伏羲女娲——传说中上古时代的兄、妹、夫、妻,白家世世代代允许——”
“允许同辈之间血亲通婚。”卫唯脸色发白地接口,“源自上古时期的血脉……一般来说巫女往往是家主的妹妹,又或者说,如果这一代的家主有妹妹,那么她成为巫女的概率非常……非常大……”
“那么这就是一切矛盾与怨恨的起源了。”何连海紧紧皱起眉头,“也就是说,那一代的巫女就是阿素。她本该嫁给家主,却意外地看上了刘昌隆?又或者是……”
“按手札来看,应该是当时的西方新思潮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她。”赵行知哗哗翻了几页纸努力辨认着字迹,影印本多少有些模糊,“她认为嫁给自己的亲哥哥是非常可耻的,并且一心想要逃脱延续上千年的悲惨宿命……上千年传承下来,白家的内部联姻基本已经不会造成畸胎、多病,却大大缩减了他们的寿命;而且巫女卜筮的说法居然有一定的根据性,前面有好多例子……其实我个人更倾向于她们都有祖传的敏锐第六感和精神病。”
“但是至少我们知道,在阿素这个时期,白家的巫女确确实实是在起着重要作用的。每次白家人要进行盗墓之前,巫女就要穿一身红衣,在荒原上起舞行卜筮之礼,向天问吉凶。”
——古冢狐,妖且老,化为妇人颜色好。
头变云鬟面变妆,大尾曳作长红裳。
徐徐行傍荒村路,日欲暮时人静处。
或歌或舞或悲啼,翠眉不举花颜低。
忽然一笑千万态,见者十人□□迷……
“所以……她嫁给了刘昌隆,刘昌隆就不得不入伙?”何连海打破了一室静寂。
“可以这么说——但是她的哥哥自然是非常不乐意的。他是个有野心的男人,并且大概是因为家族的缘故,对自己妹妹有着近乎畸形的爱恋……又是老套的三角恋,爱而不得故毁之,在与刘家的决裂中他本来是想杀掉刘昌隆带妹妹远走高飞的,结果出了意外,白家早有人对背叛家族的巫女不满,死掉的……是阿素。”
“巫女死了,下一代巫女……”卫唯喃喃道。
“这就是另一个关键问题了;白家家主伤心恼恨之下把自己的亲人屠杀殆尽这是事实,他带了妻子和儿子远走高飞了也是事实;但是从那一代起,白家再也没有生出过女儿,‘巫女’的血脉在这一支濒临断绝。这个老人晚年的手札中说,或许这是阿素的诅咒……而那一代唯一有着白家血统的女人,是阿素和刘昌隆的女儿……刘昌隆的原配生了两个儿子,阿素生了这个小女儿,但是刘昌隆的儿子们非常敌视阿素和她生的小姑娘,认为她们是蛊惑父亲的妖魔,阿素的死他们也有份儿……刘昌隆一死,他们就把妹妹撵出了家门。”
“白家知道这个小姑娘的存在,所以一心想要找到她或者她的后人,想打破白家生不出女儿的宿命……后来,还真让她们给找着了。三十四年前这位家主的手札里有记载,他们带回了一个九岁大的小女孩,——没错,就是白苏苏。”
“他们迫切地想要得到属于‘巫女’的血脉。”卫唯失神地喃喃道。
“没错。”赵行知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这个时候,这位家主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渐趋老迈,但他有四个儿子,新的家主早晚会从这四人里诞生……”
“所以,他们……对一个只有九岁大的小女孩轮流施暴?!”胡丽丽轻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贺双双泪光盈盈:“所以……白苏苏就是这么长大的,然后她……她怀着身孕逃了,是不是?”
“这个上面并没有记载,如果她怀了身孕,逃跑的可能性会更低……但是,”赵行知顿了一下,“我查到,二十多年前,刘琮的大伯曾经有过一段婚外情……”
贺双双一下子瞪大了眼。
“也许白苏苏就是刘琮大伯的婚外情对象,这个只能去问他本人了。但是很有可能,白苏苏在那时候,发现了刘家的……花瓶。”
“花瓶是刘家的宝贝,和白家有什么关系?”胡丽丽提出疑问。
没等赵行知解释,卫唯在旁缓缓开了口:“我想,大概是这样的……皇帝赐的宝贝,因为特别贵重而且不能损坏,所以一般要么成为传家宝,要么就成了物主的随葬品。刘昌隆要娶阿素,自然得拿出点诚意……所以事实上,这个花瓶是从他刘家的坟里挖出来的,一直摆在昌隆行里做镇店之宝……”
一时间众人纷纷变色,赵行知缓缓点头:“没错。他带着白家的人,刨了自己家的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