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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滚滚,颠簸着前行的路。
身后的城门已经悄然不见,人烟也变得稀少起来,再往前走便是难行的山路。虽说能马上见到师父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但母亲的突然离去还是让她的情绪低落不少。
身边的悦星也是一路沉默,一双清冷的眸子一直盯着不断晃动的车帘发呆。山路交错重叠,弯弯曲曲的,像是一条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的迷宫。
悦心握着妹妹的手,细滑紧致的皮肤表面全是冰冷的汗水。她望向车窗外,高高的山崖两侧全是被白雪覆盖的枯木树枝。天空的小雪还未完全停下,细碎的冰渣子随着凛冽的寒风星星点点地飘进窗子里,好似无数支银针齐齐飞来,打在脸上生疼的厉害。
她将帘子放下,对着还在发呆的悦星道:“过了这个山头,再行半日的路程我们就能到了。”
悦星无声地点点头,身子随着车轮上下颠簸着。手上抱着的暖炉的温度已经冰冷无比,她看向被风吹起的帘子,望着外面忽隐忽现的雪景,轻声道:“姐姐,你说爹爹还会接我们回去吗?”
悦心沉默下来,这个问题她又何尝没有想过?只是既然爹爹已经决定送她们出来,或许便是彻底放弃了她们,更何况待在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远离一切纷争。
她更知道,妹妹之所以会问这样的问题,不仅仅是在于舍不得父亲,更在于她的心已经遗落在了某混蛋那里。以妹妹这样单纯的性格,根本不适合生活在皇宫里,如果真要选一个的话,那个呆头呆脑的傅清羽反倒更适合她。
“姐姐,你说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悦星又低低的问了一遍,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已经升起了水雾,眼看着就要凝成水珠流了下来。
“不会的,爹爹只是让我们暂时出来历练一下。我可听说了,这苍澜居士可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江湖上有很多人都想拜他为师呢。”
“我们真的还能回去?”悦星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悦心实在没办法了,她只能举起左手,伸出了四根细长的手指对着车顶:“我对你保证,爹爹一定会来接我们的!”
看着悦心无比认真的眼神,悦星终于舒展了一直皱着的眉头。她抱着悦心的胳膊,将头轻轻靠在她肩上,缓缓道:“姐姐,你说我以后能嫁给三皇子吗?”
悦心深叹了一口气,她实在是想撬开妹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萧清宸究竟有什么好,不就是长的帅一点吗?天下帅气的男人多的是,凭什么就一定要非他不可?
她在心里嘀咕了几句,才回答道:“这个嘛,其实他曾经告诉过我,他是喜欢你的。”
“真的?”悦星柳眉一挑,两眼放光地问道。
悦心点点头,她很清楚地记得萧清宸对自己说过,如果非要娶她们其中一人的话,他意属的人是悦星,不过她又怎么可能会同意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混蛋呢,相信爹爹也不会这么做的。
悦星并不知道姐姐此刻的心里所想,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那就是三皇子是喜欢自己的,这种喜悦从心里逐渐蔓延到了脸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快乐,好像一个得了糖的小女孩。
之后,悦星又说了一些关于萧清宸的话题,比如他的喜好、他的生活习惯等等。悦心靠在车壁上,颠簸的山路让她浑身酸痛,她闭起眼睛,耳边传来的全都是悦星叽叽喳喳地声音,就像一支毫无乐感的曲子,伴着她一起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的极不舒服,梦境也十分混乱。悦心一会儿梦到自己正站在**下与伶茉谈笑,一会儿又感受到母亲那双柔软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一会儿又看到满是白色的灵堂以及萧清宸那双耐人寻味的冷眸。
或许是马车突然狠狠地往前冲了一下,又或许是梦境太过悲凉,悦心猛的睁开眼睛,她发现原本在她身边的妹妹已经失去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把闪着寒光锈迹斑斑的大刀横在自己面前,还有自己已经被人像绑粽子一样绑起来的事实。
“小美人儿醒了?”面前的男人一脸的络腮胡子,他的一只脚踩在车辕上,另一只手站在地上,又黑又脏的手已经伸过来搭在了悦心的肩膀上,那双细长的眼睛正色眯眯地瞧着悦心,一脸的Jian笑。
“我妹妹呢?”看这人的打扮,就知道他们定是一伙山匪。去苍澜山的路悦心并不是第一次走,也没听说过这一带有山匪。
她面不改色地打量着这人的装束,就见他头戴一顶貂皮帽,身穿狐狸皮夹袄,那露出来的衣袖则是用上等的丝光锦缎制成,这样的好衣服若不是抢来的,就是有人养着他们。
“美人儿放心,你妹妹安然无恙。”说着,那人毫不怜悯的把悦心往前一抓,轻松的将她带到了车外。
赶车的马夫早已经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就连护送她们的两个护卫都没能幸免逃过此劫。悦心瞧着那一地的血色,心里一紧。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就见空旷的雪地里站着不下二十名与他同样打扮的山匪。那些人一手拿刀,一手叉腰,脸上皆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纷纷盯着悦心瞧来。
就在此时,她突然听到一阵“呜呜呜”的声音传来,顺着声音望过去,就见悦星被人紧紧的绑在一边,嘴里被塞进了一块黑漆漆的麻布条,面色惊恐的望着自己,而在她身边则是一名身材矮小的男人,正用手不断摸着她光滑的下巴和满是泪痕的脸颊。
“你们若是想要钱,我可以把我们的盘缠都给你们。”
那山匪头目看了她一眼,伸手就对着她的下巴一摸,嘿嘿一笑:“钱嘛我们有的是,只是如此美人儿却是比珍宝还要珍贵,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哈…….”他这么一吆喝,所有的山匪皆高声附和,有的甚至还提议将她们绑回去做压寨夫人。
悦心看着这一群猖狂的山匪,心里犯不住的鄙夷。她也跟着他们一起笑了起来,等所有人都诧异她的行为时,她才停下来,冷冷问道:“各位笑够了吗?”
山匪头目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好奇,他绕着悦心走了两圈,把她来来回回审视了好几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以前凡是被爷抢来的姑娘要么哭哭泣泣,要么寻死觅活,倒还真没见过笑的如此欢腾的。”
悦心弯了一下嘴角,努力忽略掉下巴上传来的剧痛和那男人身上传来令人发呕的酸臭,轻声道:“你现在不是见到了?”
山匪头目果然来了兴趣,他放开捏在悦心下巴上的手,抱着双臂问道:“就冲你这份爽快劲,除了要爷放了你之外,爷倒是可以再答应你一个条件。”
悦心挑了挑眉,说道:“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就先谢过大爷了。”她停顿了一下,又道:“我家是开商行的,我从小就有一个心愿,将来我嫁之人必须是文武双全之辈。想来你也没什么文化,不如我就将就一点,只要你能打得过我,我就嫁给你如何?”
“小娘子,你该不会是想耍什么花招吧。”悦心的话让他顿时起了疑心,他拿着大刀指着悦心,恶狠狠道:“小娘子,别以为爷那么好骗!”
悦心也不恼,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爷,我带的人已经被你全都杀光了,如今也只剩下我们两个女子,就算我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从你们这么多人的手里逃跑不是?更何况就算我自己不要命,也不能不顾自家妹妹的性命吧。”
山匪头目听着悦心说的有理,便收起了大刀,示意两名山匪上前替她解开绳子:“那好吧,爷就跟你比划比划,也好让你见识见识爷的能耐!”说着,他把双臂的衣袖往上撸了撸,又在手心里哈了几口气,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悦心绕了绕手腕,又活动了一下全身,她朝着那山匪勾了勾手指,就见那人已经举着刀扑到了近前。她一个闪身,轻松躲过劈来的刀刃,顺势反手一击,正好拍在他的后心上。
“哎呦~”就听一声惨叫,那人已经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的造型。悦心回眸一笑,看着正愤怒的从雪地里爬起来的山匪,轻蔑道:“不好意思,一时下手猛了点。”
那山匪哪肯放过,又举着大刀劈了过来。不过这次他倒是学乖了,只见寒光一闪,两人交手的同时,山匪把身子往旁边轻轻一偏,成功躲过了悦心的攻击,不过他却连悦心的衣角都没碰到。
狂风呼啸而过,雪花飞溅。悦心招招得手,而山匪却凭凭落空,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败下阵来。
他气喘吁吁地把刀插在雪地里,弯着腰指着神态自若的悦心道:“小娘子,看不出来还挺厉害的嘛!”
悦心笑道:“大爷过奖了,这些功夫只是些绣花拳脚,断不如大爷您的大刀厉害。”听着是恭维的话,实则却是在嘲讽他技不如人,连个小丫头都打不过。
但那山匪却是个愚笨脑袋,这番话听得他满心舒服,全当是悦心在赞美自己。他将手里的刀往身后的人手里一扔,直着身子走上前来:“就算你赢了本大爷又如何,这压寨夫人你可是跑不掉的。”说着,他已经搓着手就要往悦心身上扑去。
悦心往旁边一躲,神色一凝:“我说过,只有你打得赢我,我才会嫁给你!”
“哈哈哈哈,你这小娘子倒是好生好骗,你可见过哪个土匪是讲人情道义的!”说着,那人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左右两边的弟兄,立刻就有人上前准备重新将悦心绑起来。
可是他们倒是忘了,悦心是练过武的,哪是这么容易被人擒住。只见她足尖点地,一个回旋,已经将来的那两人撂倒在地。
山匪头子自是不甘,又挥手让四五个壮汉一起围住悦心,而他自己却趁着悦心不注意,慢慢退到了悦星的身边。悦心轻哼一声,刚想出击,就听已经退到包围圈外的山匪头子高声道:“小娘子,虽然你厉害,可是你妹妹还在我手里,若是不想她死,就乖乖投降吧。”说着,他伸手一拉,悦星的衣襟立刻就被他扯出了一个大口子,雪地反射出来的光芒将她的颈脖映得更加白皙,也让他看直了眼睛,直流口水。
悦星哪经得住这般惊吓,心里的恐惧已经战胜了天气的寒冷,她此时只能呜呜地流着眼泪,根本不敢去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一边是自己的妹妹,一边是可以逃出去的机会,悦心想都没想便束手就擒。围在她身边的山匪立刻就把她团团围住。
那山匪头子也放开悦星,推开人群来到悦心面前,毫不客气地就给了她一巴掌。
“小娘子,别以为老子喜欢你就不敢打你。兄弟们,这娘们儿太阴险了,不如就地享用完,然后杀了,只留下那个听话的岂不是更好?”
悦心被这一巴掌打得眼前发黑,直冒金星。牙齿似乎也有些松动,已经有殷红的液体从她嘴角缓缓地流下。
她瞪着他,狠狠道:“你敢!”
“呵呵,待会儿你就知道爷敢不敢了!”说着,他命人按住悦心,然后一把扯开她的衣襟,俯身就要往她的嘴唇上吻去。
悦心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却依然挣脱不过两个男人的牵制,那张臭气熏天的嘴已经伸到了她的嘴唇上,惹得她心里直犯着恶心,一口酸水直接吐到了山匪头子身上,气得山匪头子又是一个巴掌打到了她的脸上,顿时红肿了一片。
两个巴掌下来,再加上刚才用力挣扎,早已经将悦心的力气耗光,耳边尽是男人们毫不掩饰的笑声,这般屈辱让她的泪水一下子便涌了出来。她闭着眼睛,将牙齿放在舌根之上。
就在她要咬下去的时候,身上突然一轻,接着周围的光线突然变得明亮起来,还有不断的惨叫,声声传入耳畔。她睁眼就见一道白影正在风雪之中舞动。那人一身素白衣裳,白发舞动,就连胡子都是白色的。一身的银光剑气如游龙般在他身边攒动着,阻挡了那些想要伤害他的人。
是师父!悦心差点就喊了出来,可是她没有,而是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不顾还敞着的衣领,直接跑向了悦星。
“姐姐!”悦心刚把布条从她嘴里拿开,悦星便哭倒在悦心的怀里。她哭得很是伤心,全身也在不停的颤抖着,悦心连声安慰了好多次,才渐渐劝慰住。
打斗声渐渐消散下去,而苍澜居士也站到了两姐妹的身后。悦心带着悦星一同对着苍澜居士跪了下来:“小女子在这里谢过前辈相救。”悦心看着他满头的白发,心里闪过一诧异。
苍澜居士笑眯眯地扶起两姐妹,从衣袖里拿出了一瓶药膏交在悦心手上:“你的伤不轻,快擦些药吧。”
悦心点头,她先是替悦星收拢好了衣领,用宽大的披风紧紧裹住她裸露的肌肤,又安慰了几句,指着苍澜居士告诉她这是好人,让她不要害怕,然后才打开瓶盖,一股极为好闻的花香顿时从里面传了出来,沁人心脾。
她往脸上轻轻抹了一些,清凉覆盖住了尖锐的疼痛。涂完药膏后,她又小心地把这瓶药收好,又要向苍澜居士道谢。
苍澜居士笑呵呵地接受了悦心的谢意,他摸着垂胸的胡子指了一下落在一边的马车道:“你们可是秦将军的女儿?”
悦心点头,又说:“小女曾听家父提过,在这高山之中住着一位绝世高人,想必就是您吧。”
“哈哈,高人不过是世人给本座的虚名。本座以为你们过些时日才会到,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就相遇了,果然是缘分啊。”苍澜居士边说边对悦心眨巴着眼睛,看得悦心差点想拔了他那一嘴的长胡子。
什么缘分,如果她猜的没错,想必这老头儿肯定早就躲在某个暗处,等着她出丑了吧。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她依然像刚认识般,连声附和着:“前辈您说的是,果然是缘分啊。”
两人你来我往的客套了几句,直到悦星忍不住连声打了好几个喷嚏,才终告结束。
雪似乎又比刚才更大了些,幸好离山顶也不算太遥远。两姐妹一路相互扶持地跟在苍澜居士的身后,深一脚浅一步地缓慢前行。
等爬过那崎岖的山道后,又踏过几百级陡峭的石阶之后,眼前的景象却让悦星大吃一惊。
刚才在山中还是一片冰天雪地,到了山顶反而暖如阳Chun。此时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清冷的月光照耀在大地之上,如同披上了一层银白色的纱衣。各色的山花开满了整个山顶,山崖的另一边则是一处陡峭的悬崖,溪水在这里汇成了一条一人宽的水柱,直泄而下。巨大的水花拍打在崖底的石头上,形成了浓浓的水雾。
那水雾不断往上升着,将月光映得十分朦胧。
在花丛的尽头矗立着两间茅草屋子,看上去十分破旧,与周围如仙境般的环境倒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今后你们便住在这里。”苍澜居士指了指那两间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的茅草房,对着两姐妹说道。
悦心倒是无所谓,但悦星却面露难色。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她从来没住过这样的屋子,更何况在这里肯定会有许多虫子,那可是她最害怕的东西。
悦星刚想开口,苍澜居士已然飘然消失在俩姐妹面前。悦心撇撇嘴,说道:“天色不早了,你若是怕,今晚我跟你同住一间吧。”
即使悦心已经这样说,但悦星害怕的神色还是不肯退去。看着妹妹如此紧张,悦心不忍地叹了口气,主动拉起她的手,极力轻声安慰:“别怕,这里没有坏人会欺负你了。”
“嗯。”悦星低低地应了一声,那声音中带着哭腔,想必还未从下午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吧。
悦心把妹妹带到了其中一间茅草房前,推开木门,屋内一片漆黑。借着月光,她摸到了桌子上的火折子,轻轻一吹,室内立刻光亮一片。
屋内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几张凳子和一张木床,桌子上有一些灰尘,而床上则放着一床粗布制成的棉被。用茅草搭成的墙上还挂着一把长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
这次她们被送到这里来,身边并没有带一个丫鬟,所以打扫屋子的事自然得由她们分担。
幸好屋子还算干净,悦心先让妹妹坐着等自己一会儿,然后从衣服上撕下一个角,当成抹布,又从外面的小溪里舀了些水,开始忙碌起来。
没过一会儿,原本还有些灰尘的屋子在悦心的打扫下显得格外干净,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又从外面的树上摘了些果子。这些果树是苍澜山的特产,一年结四次,也是每次悦心来这里的主要食物来源。
果子香甜可口,悦心边摘边吃着,等她吃的差不多了,怀里也拿了一些。她将这些果子拿到悦星面前,看着悦星小口小口地吃下,然后又拿了些茅草垫在又硬又潮的木板上,把棉被打开铺到了上面。
“我们恐怕要委屈一些日子了,妹妹,你若是住的不习惯,我再替你想想办法。”悦心有些发难,她现在最担心的一点就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妹妹不习惯这里的环境。
“只要有姐姐在,我什么都不怕。”悦星坚定地回答道,一双清澈的眸子里透着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坚强。
“那就好。”听了悦星的回答,悦心终于松下一口气。她又道:“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你累了就去休息,我一会儿就来陪你。”说着,便往门外走去。
天色越来越晚,山顶的雾气也变得越来越重。悦心站在山崖边,望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天际,长长叹息一声。
她知道父亲把她们送过来是迫不得已,她更明白如今的她们就像没有人要的孩子,虽然有师父在,但他并不是自己的家人啊。
悦心捧起一些溪水往脸上扑去,溪水在接触到皮肤的一刹那透骨的凉,也让脸上的伤隐隐地发疼。月光将溪水照得波光粼粼,如同洒上了一层细碎的银子。
曾几何时,自己也曾是幸福的孩子,有父母的疼爱,还有一个温暖的家。转眼间,却变成了如今这种孤零零的境地。
她在溪水边蹲了一会儿,才又重新回到茅草屋内。悦星已经睡下,望着她疲惫地睡颜,悦心的心情又变得更沉重了些。她替悦星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又坐在摇摇晃晃的藤条凳子上,将烛火吹灭,撑着头对着窗外的月亮发呆,不一会儿意识也变得逐渐模糊,头一歪已经趴在了桌子上。
悦星是被一股冰冷弄醒的,她缩了缩脑袋,又翻了个身子,想把那一股冰冷驱散开来。没想到那东西不仅没有被她驱走,反而又爬到了她的脸上。
大概是被弄得不耐烦了,她嘟囔了一声愤而睁开眼睛,没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一根红红细细的线,她凝了凝神,再定睛一看,差点没吓晕过去。
“啊!”尖叫划破宁静地草屋,悦心一下子就从桌子上跳起来,睁大了眼睛,以为出了什么事,一边警惕地观察周围,一边快速后退到悦星面前,摆出一副攻击的姿势,问道:“什么事?”
悦星此时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她紧紧地抓着被子,泪眼婆娑地看着已经被自己甩在地上的那条小青蛇,不断瑟瑟发抖着。
感觉到周围并无任何危险存在,又见着妹妹没说话,悦心缓缓回头,只见妹妹哭得梨花带雨,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她转过身,拍了拍她还在颤抖的身体,柔声道:“是不是做噩梦了?姐姐在这里,不要害怕。”
悦星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她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地面道:“蛇!蛇!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悦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地上果然趴着一条小蛇,它通体碧绿,眼睛却是红色的。它一动不动,也不知是被摔晕了还是真的已经死了。
这是苍澜山特有的药蛇,故明思义,此蛇含有剧毒,却是一味极好的药材,性子也温顺,喜与人亲近,智商却不怎么高。
苍澜山虽然风景不错,但实在没什么可以玩的东西。所以悦心刚来这里的时候,整天便与药蛇为伴,她还把它们捉来当宠物饲养,只是后来这些被她养得绿绿胖胖的药蛇全都变成了师父的药丸子。
就在悦心回忆的时候,悦星已经抱住了她的身子,埋在她怀里央求道:“姐姐,这里太可怕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悦心摸着妹妹的长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就在此时,木门“咚咚咚”响了两声,然后便有人走了进来。
“你……”苍澜居士刚一进门,愣了两秒之后,立刻把身子转了过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说着,就要把门带上。
“回来!”悦心杏眼一瞪,一声大吼,直接让苍澜居士停住了脚步,也让悦星成功制止了哭泣。
“哎呀,你们不会是想让我留下围观学习吧,虽然我不好这口,但是也不是不可以。”苍澜居士背对着她们,口中说出来的话让悦心气得想直接上去把他的那垂到胸前的胡子拔个精光。
“唔,姐姐,这位老先生是什么意思?”悦星懵懂地看着他的背影,小声问道。
“唉,妹妹你不知道,虽说苍澜居士本事了得,但脑子却不太好,估计是他的病又发作了,你只管当什么都没听到就好。”悦心说得很小声,但她同时也知道这样的声音瞒不过师父的耳朵,而且她本来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苍澜居士也没生气,他笑呵呵地转头,看着满脸是泪的悦星,略带心疼地问道:“小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你姐姐欺负你了,我帮你去教训她。”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哄小孩子,带着一丝顽皮,悦星从来没见过如此为老不尊的人,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她擦了擦眼泪,指着他问道:“不许打我姐姐!”
“哟嚯,还挺维护你姐姐的嘛。”苍澜居士笑着摸了摸胡子,又道:“既然你们都醒了,就跟我来吧。”
悦星还是躲在悦心怀里,不肯松手。悦心好说歹说才说服她,俩姐妹来到屋外的时候,就见外面天蓝水清,水雾混合着阳光凝结而成的彩虹横跨在瀑布之上,蝴蝶在满山遍野的花丛中嬉戏,如此美景真真是人间难得,也让悦星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苍澜居士带着姐妹俩人在迂回曲折的山间小路上左走右转,微风习习,蝴蝶飞舞,路程虽然有些长,但眼前绿草油油,繁花齐放,所以并没有觉得太累,反而有一种外出郊游的感觉。
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山洞,洞口被山壁上垂下来的蔓藤覆盖。苍澜居士扒了扒掩住洞口的树枝,不一会儿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口便出现在俩姐妹眼前。
苍澜居士轻盈的闪进洞口,黑暗立刻吞没了他的身影。悦心也接着进去,她走了一会儿,感觉身后没人,又折回洞口,就见悦星正愁眉苦脸地踌躇在原地,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模样。
“这里很安全的,拉着我的手就不会害怕了。”悦心说着,半个身子已经探出洞外,紧紧地拉着妹妹的手。
悦星即使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但姐姐的话却给了她莫大的安慰。她终于鼓起勇气,跟着姐姐一起往进入洞中。
洞内没有一丝光线,地面也凹凸不平。三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前行,就连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的悦心都走得小心翼翼。
山洞的甬道很长,隐隐有叮叮咚咚的滴水声传来。
这山洞看似普通,却是师父最宝贝的地方。山洞的尽头是一间极大的储藏室,里面不仅有各类珍贵的医学、武学等书,随便拿出来一本,都能让武林乃至整个江湖为之震撼。除了各类书外,这里还是个极大的炼药之地,各种药材琳琅满目,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药香。
当然,沧澜居士不仅会炼良药,毒药也堪称一绝,以至于即使是如悦心这般得到真传的弟子都不敢轻易去触摸那些不起眼的瓶瓶罐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死于非命。
又行过一段路程,脚下的路变得平坦起来,已经习惯了黑暗中的视线也变得开阔。远处似乎有亮光传来,随着他们前行的脚步,光点逐渐变大,又行过一段距离,眼前突然变得明亮。
悦星觉得自己所处的位置就像是一处书房,只见一排排木制书架排放整齐,一条蜿蜒的小路从他们站的地方一直延伸到书架之后,看样子那后面应该还有更多的东西。
悦心看着妹妹惊讶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她回想起自己当初来这里的时候,惊讶之情似乎也比她少不了多少。
“小姑娘,以后你若是无聊了,就来这里,我保证这里的乐子远比你的将军府要有趣的多。”沧澜居士的话音刚落,人已经在各个书架前游走起来。只见他身形迅速,快到凭着悦心的眼力也只能捕捉到他白色的身影。
只需眨眼的功夫,沧澜居士又重新出现在她们面前。
他把挑选好的两本书分别放在左右两手之中,又把双手背在后面,问着悦星道:“小姑娘,你是想学左手的东西呢,还是想学右手的东西呢?”
悦心当时就觉得一段不见,她师父的脑子好像又出了点问题,即使她知道他一直都是这样疯疯癫癫。
“那个……我想问一下,您若是不给她看您手中的东西,她要如何选择呢?”悦心说话的时候,悦星也在一旁点头。这老头儿真是奇怪,她现在越来越相信姐姐说的,他脑子不好这件事了。
“你懂什么!”沧澜居士不满的对悦心翻了个白眼,又立刻换上一副笑颜,对着悦星继续道:“小姑娘别怕,也别紧张,我可不是江湖上那些忽悠人的骗子。小老儿我最近刚学了算卦,正好算到你今后要学的东西,所以今日我想亲自考验一下自己,看看自己算卦的天赋如何。”说着,他似拐带诱地继续道:“快来选选吧。”
悦星看沧澜居士的眼神越来越怪异,她不安地望向悦心,希望姐姐能给自己一些建议,直到看到姐姐眼中那一番鼓励的眼神,她才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手指先指着左边道:“我…我选这个。”
沧澜居士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他刚要说“好”的时候,悦星却立马改口:“不对不对,我选这边的。”说着,又把手指指向了右边。
但是随即悦星又推翻了刚才的想法,又把手指向了左边。如此反复,沧澜居士也有些不耐烦,他故意绷着个脸,严肃道:“小姑娘,你到底要选哪一边啊?”
悦星眨巴着眼睛,也不耐烦地回答道:“别急嘛,让我再好好想想。”说着,她咬着手指,又盯着两只背在后面的手臂看了看,最终心一衡,指了一下右边道:“我选这边!”
“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失望之色充满他的眼眸,悦星坚定的摇摇头,说道:“不了,我就选这边。”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着他:“老伯伯,我选的是不是与你的卦象一致?”
沧澜居士本来想瞒天过海,结果被早已经发现端倪的悦心一记了然的眼神逼了回去,到了嘴边的话硬是改成了:“这个细节就别在意了。”说着,他抽出右边的手,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放在最上层的那一本琴谱。
“这就是您要教我的东西?”沧澜居士点点头,他将琴谱交至悦星手中,又将另一只手上的药谱也交至悦心手中,对着俩姐妹道:“从今天开始,你们便在这里安心学习。等时日成熟之后,我自会放你们出去。”然后他又从旁边的架子上取出一把古琴交予悦星,便把她们带出了洞外。
对于琴乐知识,悦星因从小就受颜氏熏陶,所以已经掌握了一些基本之法,书上的知识她基本上都已经掌握大半,弹起琴来也显得十分熟练。
手中的古琴形如焦尾,琴面色泽光亮,琴弦十分富有弹性。每一个音符柔和而有力,悦心虽然没弹过,但她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一把上等的好琴。
山泉叮咚,配上低沉婉转的琴音,竟合奏出一曲十分美妙的乐章。相比之下,悦心则抱着书摇头晃脑,痛苦的多。
对于医学知识,悦心已经从师父那里学了不少。她本以为自己也可以像悦星那般,随便翻翻,糊弄过去。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当她翻开第一页的时候,就已经被那极其深奥又难读懂的句子绕得头晕脑涨。
她撑着脑袋,拿着书昏昏欲睡。周围不时有蝴蝶从她们面前飞过,悦星练了一会儿琴,注意力便被五彩的蝴蝶吸引,她放下古琴,起身与蝴蝶嬉戏于花丛之中,衣角轻轻浮过花朵,所踏之处花瓣齐飞,好不美丽。
悦心也放下了书籍,她看着妹妹脸洋溢着开心的笑容时,自己也忍不住地弯起了嘴角。
午膳和晚膳都是悦心亲自动手解决的。溪水里有游动的白鱼,山的果子也算可口,这两顿餐食让悦星吃的十分满足。
夜晚,两姐妹躺在星空下,天上繁星点点,时明时暗,极其开阔的视野让她们有一种离天幕很近的错觉,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立刻摘下一颗星星,放在手里。
悦星翻了个身,她撑着脑袋,半卧在姐姐身边,指着其中一颗最亮的星星道:“姐姐,你说娘亲此时会不会在天上看着我们?”
悦心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颗星星是周围最耀眼的,如同记忆里娘亲那双明亮的双眸。
“当然。”悦心低低说道,她双手交叉,垫在脑后,眼睛一直凝视着天空说道:“我一直都相信娘亲就在我们身边。”
悦星也重重点头,她也平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这种许久都不曾享受过的安逸让她们谁都不曾开口说话,就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就这样,每日重复的生活让她们渐渐觉得麻木,就连刚开始的新鲜感和恐惧都消耗殆尽。沧澜居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她们一次,顺便又考核了一下她们近日的学习成果。
每每,他对悦星都是和眉善目,又连哄带骗地成功让悦星叫了自己师父,而悦心则没那么好运。也不知道他最近脾气不好,还是悦心心情不好,总之俩人见了面之后,总是互相斗嘴,谁都不肯让着谁半分。每次悦星都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却也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