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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这么一走,熊赐履等一班大学士们自是不愿在这等是非之地多加逗留,紧跟着便闪了人,只留下满屋子阿哥们在那儿茫然以对,正值气氛诡异间,却见胤禟笑容满面地凑到了诚郡王的身边,一挑大拇指,狠狠地恭维了三爷一把。
“是啊,此番多亏有三哥出面,否则此事还真不知要议到何时才是个头。”
老九话音方才刚落,还没等胤祉回过神来,就见原本面色铁青的胤禛也挤出了丝钦佩的笑意,紧跟着出言附和了一把。
“嘿嘿,四哥说得极是,要不三哥咋能封了王,自然是比我等兄弟要高出几筹了的,幸好有三哥在,若不然,还真不知该咋整喽。”
老十从来都是个大嘴巴,这会儿有了热闹可凑,自是少不了他一份,哪管胤祉此际的面色已是阴得能滴出水来,嘻嘻哈哈地踱了过来,大嘴一咧,酸不拉几地便扯了一嗓子。
“哼!”
大阿哥胤禔一向自命不凡,总以为兄弟们都该围着他转才是,此际一见众阿哥们都往老三那儿凑了过去,心头的飞醋顿时狂涌不已,这便怒视了胤祉一眼,而后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昂着头,径自离开了书房。
“呵呵。”
面对着如潮的“赞誉”,三爷着实是尴尬得紧,偏生太子所下之令谕还真就是他三爷的进言翻版,饶是三爷长袖善舞,在这当口上,也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解说才是,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干笑了两声,心里苦得有若吃了黄连一般。
瞧这屎盆子扣得,呵,咱家三爷这回算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当断不断,自遭其乱!早不都说好了,让您老坚挺上一把,可您老倒好,在这等大是大非面前,还要玩啥两不相帮,结果如何?这不就被太子狠耍上了一回,纯属就是自找的!
眼瞅着自家老爹在那儿狼狈不已,弘晴心里头当真是有些个气不打一处来,不为别的,只因在前几日,弘晴便已通过李敏铨的嘴,三番五次地告诫三爷要立场坚定,务必与太子划清界线,可惜三爷答应归答应,事到临头之际,却又萎了,和稀泥的老毛病一犯,生生将自个儿摆在了受攻击的位置上,不说阿哥们会扣屎盆子,就是老爷子那头,只怕也不甚好交待,虽说大碍倒是不至于,可一场明明唾手可得的功劳却平白被四爷就这么轻轻巧巧地捞了去,当真心疼得弘晴想大哭上一回的。
“哎哎,晴哥儿,你去哪啊?”
尽管上书房里的哄闹还在继续着,可对于弘晴来说,却已是半点价值全无,左右不过都是些瞎扯淡罢了,浑然不必再多留心,再说了,身为人子,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老爹受人挤兑,显然也不是啥好滋味,弘晴自不想再在上书房里多逗留,这便一转身,打算就此悄悄走人了事,却没想到他才刚抬脚呢,站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大戏的胤禄这会儿却是突然回过了神来,小手一伸,一把拽住了弘晴的胳膊,语带兴奋之意地招呼了一声。
这臭小子,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尽管胤禄是弘晴早已定下来要拉拢的援手,只是此际心正烦着,实在是不想跟其多啰唣,可又不好将话说重了,心念电转之下,已是有了主意。
“十六叔,前几日陈掌柜派人捎来了个口信,说是有些不开眼的货色来搅乱,事虽不大,看着却是烦心,不走上一趟怕是不行了。”
弘晴摊了下手,有些个郁闷地扯了几句。
“什么?竟有此事,哪个不开眼的家伙,竟敢欺到小爷的头上,不给他点厉害,当真不知马王爷长了几只眼,这事晴哥儿就别管了,小爷我这就看看去!”
香皂工坊的投资虽不大,可前景却是极其诱人,胤禄早将工坊一事当成了将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摇钱树,这一听居然有人敢坏了他的好事,火气“噌”地便冒了上来,一捋袖子,也不等弘晴再发话,气咻咻地便冲出了书房,一溜烟便跑得没了个影踪。
“嘿!”
轻巧地将胤禄打发了去之后,弘晴也没再在上书房里多逗留,瞥了眼乱哄哄的众阿哥们,又看了看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的马奇,饶有深意地笑了笑,抬脚便行出了书房,溜达着出了宫,乘马车便即向自家府上赶了去……
这回的乐子怕是真要闹腾大发了,若不能将自家老爹从中摘了出来,后果怕是有些不妙来着!
马车平稳地走着,可弘晴的心却是波澜起伏不定,只因他实是没预料到当初对胤祯的提点会闹出如今这般大的动静来,而更没想到的是自家老爹的迎逢之本性居然会在要紧关头暴露无遗,眼下一个为太子出谋献策的屎盆子扣在头上,弘晴原本预算的乱中取利之谋划行不通不说,还有可能会遭来康熙老爷子的猜忌之心,这显然不是弘晴乐意见到的局面。
咋办?还当真不好办了,饶是弘晴推理能力过人,一大堆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地在心头滚过,可真说到可靠性上,却是不敢有太多的指望,心绪紊乱之下,头都疼了起来。
老爷子肯定不会有事,这一点,弘晴心中有数得很,别说自家三爷已去信告了急,就算没有,以老爷子对朝局的掌控来说,索额图的图谋也休息瞒得过老爷子的耳目,换而言之,龙舟遇盗劫一事十有八九就是个烟幕弹,至于究竟是哪方放出的,限于信息过少,弘晴一时半会也无法做出个准确的推断,可不管怎么说,太子既已下了宵禁令,索额图等人的谋逆之举便已是箭在弦上了的,而留给索额图的时间最多只有五天,一旦余万隆那头的公文一到,真相必将大白,真到那时,索额图就算想举事也没了半点成功的可能,只是这厮究竟会在何时举事,又将如何举事,却尚有待分说。
宵禁?九门提督福庆阿?难不成索额图打算借着宵禁之机,一举强行拿下京师所有势力?这显然不太现实!
弘晴对军事懂得不多,可猪肉没吃过,总还是见过猪跑路的,只略略一想,便可断定出索额图万不可能仅靠着九门提督衙门的实力一举控制住整个京师,九门提督福庆阿虽然是索额图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其手下三万余的兵力也堪称京师第一大势力,又握有着警戒京畿防务之便利,可要想以之来彻底镇压京师所有势力的反弹,却是半点可能性都没有,道理很简单,各阿哥对九门提督衙门的渗透已久,旁的不说,就连三爷这个在军事上素来无甚影响的人物都在九门提督衙门里部署了五、六名中高级军官,至于八爷那头,暗中安插的人手那就更是多了去了,就算福庆阿高居主将之位,也难以控制住这支构成复杂至极的军队,就更别说指挥全军去镇压各阿哥府了。
强行硬干既然不行,索额图又将会如何行事?唔,若是不能将朝中所有重臣一网打尽的话,压根儿就无法做到拱太子上位,再者,就太子眼下这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惺惺之态,显然也不可能在大事已定的情况下轻易出面帮着索额图,如此一来,索额图要想实现目标,只有一条路可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原来如此,果真是好计策,可要想实现,却也没那么简单,左右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最终只怕还是难免一败,问题是索额图败是败了,却并不能将三爷头顶上扣着的屎盆子解将下来,哪怕康熙老爷子不见怪,却少不得也要被众阿哥们弹劾上一把,纵使能侥幸过了关去,可一顶“平庸”的帽子只怕就要无情地落在了三爷的头上,而这,显然不是弘晴乐意见到之结果。
“小王爷,到家了,您看……”
头疼,十二万分的头疼,哪怕已算计出了索额图一方的可能之部署,可真说到该如何在其中渔利,弘晴却是半分把握都欠奉,这一急之下,额头都已是见了汗,正自百般不耐之际,却听车帘外传来了刘三儿的提醒之言。
“哦。”
一听已到了家,弘晴倒也没甚废话,轻吭了一声,伸手揉了揉肿胀得厉害的太阳穴,又用力地甩了下头,这才抖了抖衣袖,在一众仆役的侍候下,哈腰下了马车,刚抬脚要行上府门前的台阶,却又突然立住了脚,只是愣愣地望着诚郡王府门楣上的牌匾,那样子一出,登时便令随侍的仆役们全都傻在了当场,谁也不知自家小主子这到底在发啥呆愣,可却无人敢上前催促,一时间府门处的情形当真诡异得慌。
“小主子,您这是……”
众仆役们不敢乱发话,只能是尽皆拿眼看着刘三儿,被逼无奈之下,刘三儿只得大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弘晴的身边,小声地试探了半截子话。
家?呵呵,有了!
弘晴根本没理会刘三儿的提醒,眼珠子转了转之下,心中已然有了成算,也没管众人的神色如何,自得地一笑,急冲冲地便冲进了府门,径直奔着后院去了……
“哈哈哈……过瘾,今儿个着实是太过瘾了,一想起老三那厮的嘴脸,爷可是憋坏了,哈哈哈……”
八爷府的书房中,脸上带着几块青紫的胤祯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陆纯彦闲聊着,突地一阵狂笑传来,立马便见八、九、十三位阿哥已是联袂从屏风处转了进来,二人见状,忙各自起身见礼不迭。
“都坐罢,今日之事还是得好生议议才是。”
今儿个上书房里唱了出好戏,八爷的心情自是大好,笑呵呵地一压手,示意众人落了座。
“嘿,是该好生议议,要不十四弟这顿打岂不是白挨了?”
老十就一粗人,兴奋劲一起,也不管场合不场合的,挤到老十四的身边,大巴掌重重地一拍老十四的肩头,满脸戏谑笑容地调侃了一句道。
“那是,要不是老十四机灵,太子那厮怕还不知该如何下台呢,如今好了,这宵禁令一下,乐子可不就来了?”
老九同样兴奋得很,眼瞅着老十四在那儿狂翻白眼,忍俊不住之下,也跟着附和了一把,顿时逗得满屋子人等尽皆放声大笑不已。
“好了,都别闹了,正事要紧,先生,依您看来,索额图那只老狐狸接下来会如何行事?”
胤禩虽也兴奋不已,可到底心中有所牵挂,笑闹了一番之后,挥手叫了停。
“八爷明鉴,某以为兵部那头既已去了信,五日便可打个来回,索大人若要举事,必在这五日之中,这一条已是确然无误,至于其会如何行事么,想来也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强行举事,以福庆阿所部封锁全城,而后对各府来个各个击破;其二么,或许便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
陆纯彦早已从先行归来的老十四口中得知了今日上书房议政的详情,心下里对局势也早就推演过多回了,此时听得八爷见问,自是笃定得很,一捋胸前的长须,不紧不慢地给出了答案。
“嘿,福庆阿成不了大气候,衙门里十八营兵,那厮能掌握的不过五营而已,算起来,还没我们兄弟手里的多,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明着举事,真要敢做,兄弟们随便伸伸手,那货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胤锇人虽粗鲁,可对军事却是熟稔得很,在这小集团里,也就老十四能压他一头,此际一听陆纯彦如此说法,立马大嘴一咧,笃定无比地便将第一条否决了去。
“十弟这话说得极是,九门提督里的情形,索额图怕也是心中有数的,宵禁倒是容易,要想调动全军造乱,断无一丝的可能,就不知先生刚才所言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又是怎个说法?”
对于胤锇的分析,胤禟可是打心底里赞同的,这便紧跟着出言附和道。
“宵禁是假,调兵入宫是真,借朝议之名,大聚群臣,以有备算无心,黄袍加身亦等闲事耳。”
陆纯彦并未卖关子,只是淡然地笑了笑,便已将谜底道了出来。
“这……怕是不能罢,真往宫里调兵,善扑营能答应么?”
一听陆纯彦如此说法,众阿哥们不单没兴奋异常,反倒尽皆傻了眼,末了,还是老十四反应最快,疑惑地看了陆纯彦一眼,将不可能之处指了出来。
“畅春园。”
面对着众阿哥们的疑惑,陆纯彦并未详加解释,而是言简意赅地提点道。
“着啊,怎么忘了这茬,这不都已是六月中了,照惯例,也该是到了清园子的时候了,老二那厮只消说要去畅春园入住,善扑营还不得赶紧出城忙乎去,如此一来,宫里可不就空去了大半,索老二又有着领侍卫内大臣的头衔,换防之类的活计熟得很,随便调几下,怕是宫禁将尽皆落入其手了!”
老九的反应也不慢,陆纯彦仅仅只这么一提点,他便已是大体猜到了根底,一拍脑门,絮絮叨叨地将索额图的行事可能道了出来。
“九哥说得是,宫禁一旦有失,索额图大可放出风声,说是山东有准信传来,要诸般臣工尽皆入宫议事,朝议之上,以兵相迫,又怎由得群臣不服?”
胤祯心思缜密,看得显然要比胤禟更深几分,但见其一击掌,已是飞快地将胤禟没算到的事儿补了出来。
“唔,先生以为当何如之?”
胤禩并未就两位弟弟的话加以置评,而是低着头思忖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神情凝重地抬起了,慎重其事将问题抛给了陆纯彦。
“九爷、十四爷都说对了,以如今之形势,索额图其实就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至于应对么,却也不难,待得其发动之际,八爷不妨……如此,大事当可成矣!”
陆纯彦心中早有定策,此际自是不慌,但见其微微一笑,已是不紧不慢地将所思之计细细道了出来。
“好一个将计就计,此事爷看着一准能成,就这么干了!”
胤锇性子野,最爱的便是闹腾,这一听有仗可打,心痒顿时难搔,也没管其余兄弟是怎个想法,兴冲冲地便表了态。
“可行!”
胤祯同样也是大开大合的主儿,略一估算,便已认定此事把握不小,自也就跟着附和了一把。
“行倒是行,只是那几位会否整出甚幺蛾子来?”
胤禟对军事并不精通,此际见老十、老十四两位号称知兵的弟弟都表了态,倒也没提出甚反对的意见,只是对胤禔等几位年长阿哥的反应有些不敢确定。
“问题应该不大,老大那厮就一根筋的货色,除了会做入主青宫的白日梦外,啥事儿也成不了,至于老四与老十三么,手头力量缺缺,纵使能看得出些名堂,却也就只有动动口的能耐罢了,算不上威胁,倒是老三这厮有些不好确定,若是能牵绊住这货,大局理应无碍!”
有清一代,阿哥们全都是开府建牙的主儿,但消成年,哪一个不是门下奴才众多,个顶个的势大,虽说个中八爷一方最强,可其余哥几个也不是吃素的,真要都闹腾了起来,八爷一党还真未见得能得多少利的,正因为此,胤禟之言一出,满屋子人等都不禁为之挠头不已的,到了底儿,还是心算功夫了得的胤祯率先出言打破了沉默。
“嗯,十四弟此话有理,老三那厮一向精明,还真难保其不闹出点事来,须得小心提防才是。”
胤祉乃是阿哥们中头一拨封王的两人之一,圣眷极隆,加之其本人长袖善舞,在朝中人缘颇佳,势力更是不小,又与太子相当友善,胤禟对其一向忌惮得很,这会儿一听胤祯如此说法,自是深以为然。
“有啥大不了的,老三不是管着礼部么,清园子之际,找人上个本,让他一并去忙乎好了。”
旁人忌惮胤祉,可胤锇却是浑然不放在心上,大嘴一咧,满不在乎地扯了一嗓子。
“好主意!”
“不错,就这么办了去!”
胤锇话音一落,胤禟、胤祥尽皆大笑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叫着好。
“那好,就这么定了!”
胤禩并未急着下个定论,而是看了下陆纯彦的表情,见其颔首示意,这才起了身,一击掌,下了最后的决断……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李先生可有异议么,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几乎就在胤禩下决断的同时,将李敏铨召到后花园僻静处的弘晴也将事情交待了下去。
“这……”
李敏铨说起来也算是胆大之辈,可也没到妄为之地步,早被弘晴之所言震惊得目瞪口呆,实在是没胆子应承下来,不为别的,只因弘晴的分析与决断实在是太过惊人了些,作为传话者,他李敏铨所要担的责任也实在是太大了些。
“嗯?”
一见李敏铨支支吾吾地没个担当,弘晴的小脸顿时便沉了下来,从鼻孔里哼出了极之不悦的冷哼之声。
“啊,这,小王爷,此事干系太过重大,若是,唔,若是出了差池,在下,在下……”
李敏铨是百般不愿答应帮弘晴递这个话的,奈何有把柄落在弘晴的手中,待要拒绝,却又没那个胆子,也就只能是吭吭唧唧地找着理由。
“若真出了事,你只管推到小爷头上来好了,就这么定了!”
对于李敏铨这个所谓的谋士,弘晴自是看不上眼,若不是担心被自家老爹当妖孽看,实在是懒得跟这等本事缺缺之人多废唇舌的,此际见其如此之不上道,心中更是老大的不耐,也懒得再多做说服,一挥手,直截了当地便下了令。
“是。”
这一听弘晴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敏铨尽自依旧忐忑得紧,可到了底儿还是不敢强扛,没奈何,也就只能是苦着脸应承了下来。
“去罢。”
事情既已交待完毕,弘晴自不想再多言,这便一扬手,将李敏铨屏退了去,他自己却是神情凝重地在后花园的池塘边来回踱着步,心潮起伏难平,不为别的,只因此事太过紧要,尽管已下了决断,可说到底,心里头还是踏实不下来,偏生又无人可以商量,这等烦躁与忐忑,也就只能自个儿承受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