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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临江府千里之遥,位于大锦广阔疆土心脏位置的宝城,便是大锦王朝的国都。
占据了宝城最核心之处的,自然是帝王之所,皇宫重地。
顾元微苏醒的第三日凌晨,一份八百里加急密报,便悄无声息地送到了那双执掌天下人生死的手中。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未被密报完全遮掩的掌心,露出些微薄茧,与这双手主人的身份稍有不符。
岁月终归是公平的,即使这双手属于这世间至尊至贵之人,它依旧给她留下了痕迹,皮肤微显松弛,青筋犹如古树盘根不甘深埋土下,苍劲地横起。
那手轻轻一翻,把密报按在桌案上,压在掌下,“那人的身份准确无误?”轻飘飘的问语,掩不住期间暗藏的凛然天威。
“臣,臣惶恐......”伏在地上的人,佝偻着腰,极力压制着几欲发抖的身子,深紫色金线刺绣的超品大员官袍,无法带给她丝毫底气,“若非千真万确,臣......臣断不敢上禀天听。”
“嗯......朕记得十五年前,你亦如此信誓旦旦地对朕说,绝无漏网之鱼。”
“罪臣......罪臣......罪该万死!”
偌大的御书房,似乎只余一人的呼吸声。
一声笑哼,打破了此番寂静,“罢了,朕那把上邪剑,久未出鞘,众人都以为朕老了,是该......饮血了......”
明黄粲然的裙角,在那大员余光中一闪而逝。
终于,轻轻地吐了口气。
腊月寒冬,镇国侯杜士彬却已经汗湿里衫,背脊上的刺骨寒意,令她不住一抖身子。
“侯爷,陛下走了,奴才扶您起来?”御书房的大管事邓忠德搀扶起趴在地上久久未起身的杜士彬,扶了几次,才把人扶了起来。
杜士彬一抹额角虚汗,叹息着道,“陛下圣体康健,精神健硕怎会老?是老妇老了,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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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府,顾府。
顾元微的身体,以一种奇迹般的速度恢复着。
沈墨不疑有他,只当这皇室秘宝血参所带来的奇效,一扫多日来的忧虑与憔悴,整个人容光焕发。
主子的心情好了,下人们也再不用噤若寒蝉。
顾府一扫几日前的寂静、惨淡,府内到处是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往来做事的奴仆们,边走边谈笑着。
“要我说呀,咱们的少夫郎就是个旺妇的命,你瞧瞧,他一嫁进来,咱们大小姐的身子便好了。”
“是啊,我听煎药的庆春说,黄大夫们都直夸是奇迹呢。”
“嘘,你们两个,小心被老爷听见撕了你们的嘴,不知道老爷不喜欢少夫郎吗,还敢这么乱嚼舌根?”
两个年轻的小侍人彼此吐吐舌头,缩了缩脖子,疾步离去。
拐角处,步出一抹淡青色的纤细身影,巴掌大的瓜子脸上,一双水汪汪的杏眸,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出两日,少夫郎旺妇的传言,席卷了整个顾府,亦入了沈墨的耳中。
“混账!”沈墨气得摔了手里的红釉镂花茶碗,“你听听,你听听,这都是什么话?难不成,他这罪魁祸首,还成了微儿的救命恩人?”
“老爷,您息怒。是奴管教不利,才令府内传出这样的话,您切莫动气。”怀青抚着沈墨剧烈起伏的胸膛,眼神一扫,让下人们把地上的碎瓷清理干净。
“无风不起浪。”沈墨笑哼了声,“如今微儿身子渐好,也用不着他侍疾,让他到我跟前来立规矩。”
怀青本想再劝两句,可深知沈墨说一不二的秉性,便只得作罢。正要差人去请人,却听外头来报,大小姐的软轿已经快到院门外了。
沈墨惊得站了起来,既而面色一沉,“你那两个儿女,做事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怀青脸色唰一下白了,因对沈墨太了解,他更明白这话便意味着沈墨已有撤换了如珠如宝的打算,“老爷,奴......”
“好了。”沈墨淡淡地打断他的话,“这事待会儿再说,立刻去把微儿迎进来。”
“是。”
两座红绸软轿,一前一后落在缀锦院门口。
两位身着淡青色棉袍的小侍人先挑起后头的轿帘,把轿内的乔暮阳迎了出来。
乔暮阳稍稍理了理衣袍,便几步走到前头的轿旁,亲自为顾元微挑起轿帘。
顾元微头微低,一缕墨发从耳后,倾了下来,贴到了她的脸侧,衬得她肌肤苍白如雪,恍如与她身上纯白的狐裘融为一体。
乔暮阳伸手,欲帮顾元微抚正稍有歪斜的狐裘领子,却被顾元微一手挡了开去。
如珠及时上前,为顾元微理正裘领,又小心翼翼地为其拢了拢,这才扶着顾元微,往缀锦院内走去。
如宝捧着个不知装了什么的漆木雕花盒子,紧跟其后。
乔暮阳讷讷缩回手,信手低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一干随从,则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地跟在乔暮阳身后。
怀青一见到当首的顾元微,便急匆匆地迎了上去,“哎呦,我的大小姐啊,这天寒地冻的,您怎么能够出来呢?”说着,怒其不争地瞪了眼一双儿女。
如珠如宝无辜地垂着脑袋,不敢抬起来。天知道,他们都给小姐跪下了,可这没用啊。
顾元微却笑道,“怀青叔,您别瞪他们了,他们可做不了我的主。”
怀青无奈,小心扶过顾元微,如珠顿时落后了半步,与如宝一同跟随在后。
怀青在顾元微耳边轻道,“小姐,您这一来,可是火上浇油啊。”说着,眼神微侧,往顾元微身后一瞟。
顾元微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怀青叔,这你就错了,我可是特意来给父亲灭火的。”
怀青顿时哭笑不得,若不是此刻身后人太多,他真想拿一根手指头戳到顾元微额上。得,他倒想看看,老爷这把火,大小姐要如何灭下去。
“大小姐,小心。”怀青弯腰,亲自帮顾元微提着狐裘与裙摆,示意她跨入门槛。
可顾元微却忽然停下脚步,掩去一脸笑意,转头淡淡道,“暮阳,你带人侯在外头,不用进来了。”
“是,妻主。”乔暮阳曲膝应道,便站定在廊下。
“这......”这下怀青倒是看不懂了,老爷不是一直念叨大小姐偏宠这个乔大公子么?“小姐,要不让少夫郎在外间候着?”
“不用了。”顾元微说着,便当先跨过门槛,用着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边走边道,“寒风醒脑,我看这地方挺好。”末了,还冷冷地哼了声。
“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惹得我家微儿这般生气?”沈墨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顾元微,一指头戳到她脑门上,“好啊,成亲了,翅膀硬了,敢这么胡闹了?”嘴里训斥着,却亲手为顾元微解下了狐裘,“你这是干什么,你想气死爹爹是不是?这都什么天气,你刚刚能下了床,就这样到处乱跑?你......”
沈墨说着说着却是急红了眼,“你真是想要了爹爹的命么?”
“父亲......”顾元微扑到沈墨怀里,脸还在沈墨胸前蹭了蹭,“女儿想爹爹了,再说,女儿都问过黄大夫了,她点了头,女儿才出来的。”
“哼,想我?”沈墨脸一沉,就把顾元微从怀里拉了出来,却不是推开她,而是把她拉到铺着虎皮毯子,靠近铜炉的贵妃椅上,让其坐下,“是怕我听了流言,罚你这心头好吧?”说着,狠狠戳了戳顾元微心头,“你这心到底是怎么长的?一个男人,就把你迷成这样?”
“父亲冤枉人。”顾元微委屈地闷声道。
“哦?我冤枉你了?那你说,难道你来不是为了他?”一想到他亲手带了十五年的女儿,竟然开始对他用计谋了,沈墨一张脸黑得能滴出墨来,“你以为,这小小的苦肉计,我看不出来?”
顾元微闻言一怔,缓缓隐去一脸笑意,严肃又认真地望着沈墨,静静的问,“父亲,那您觉得,对于一个处心积虑算计我的人,我又能对他几番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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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沈墨站在廊下,望着红绸软轿消失的尽头,心内喜忧难辨。
“老爷,咱们进去吧,外头天寒。这几日您操劳过度,身子也要当心着。”
“嗯。”
怀青并不知道,当时这对父女说了些什么,只知小姐真是把老爷的怒火统统都给浇熄了,竟然连要少夫郎立规矩的事,也不再提了。
“老爷,这盒子......”
“是那乔暮阳的落红。”
“什么,他不是......难道是那晚的......”怀青忽然噤声,那晚那种情形,这人居然还能记得把这东西收起来,在出嫁之时带入府内,这人......
“是微儿让他收着的。”
“小姐?”
“嗯,算了,随他去吧,不过是个以色事人的东西。微儿身侧,终是不会有他立足之地的。”微儿说得没错,无论如何,人已经进了府,外头看来,他就是顾府的人了,就算败絮其中,顾府也得为他镀一层金,让外人挑不出一丝瑕疵。“把盒子带上,去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