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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出路
……
老夫妻开这样的店,不少东西都是要自己画的,手上还有几分功夫,居然根据记忆把昨天见的几个形迹可疑的陌生人画了出来。
银花欣喜若狂,连连道谢,宝贝的抱着画卷往县衙跑。
这会儿,又有两家人哭哭啼啼的来报了案,都是县城里略略殷实的人家,也花了些小钱打点衙役。
县衙有专门的画师,对着画了几份分给衙役们分下去。
何家骏又亲自写了好几张张悬赏的告示贴在城门口和各街头,言明凡能提供消息的,赏银五两,能抓到人的赏银十两。
等到下晌就有个老练的衙役带了消息回来。
那老衙役已经干了十年了,自有一番手段,早跟城里打小乞丐打好了关系。
“我记得千真万确,一行四个,一人背着一个筐子,我从酒楼里捡了一只鸡腿,正抱着跑哩,叫撞了个跟头,我看他们不是本地人,穿的也普通,就像讹点儿银子……那背篓里有个娃娃醒了哭了几声,四人脸色都变了,扔了一把铜子儿给我拔腿就跑,往城门方向去了……”
银花只觉得天旋地转——那就是昨天得手后,就已经出了城。
春衫前些日子出门跑货了,今天刚回来就听说满仓被拍花子拍走了,货也顾不上,直接丢给了查满仓弟弟名字,就来找银花。
得了这消息都衙役们已经撤了回来——满城的衙役挨家挨户的翻查,也是扰民。
虽然没找到人,何家骏仍去熟食店买了几十斤卤肉,叫老板分开包好,送给衙役们。
大家得了红封,又有肉拿,都上前说了几句苍白的安慰话才散了。
“师娘!”
银花有些呆呆的看了春衫一眼,没应话。
满仓生的内向,不像何传礼是长子,何家骏自然是寄予厚望,也不像何传文那样是何家骏抱着长大的,满仓出生的时候,何家骏正在府城赶考,那两年又连连失意,每日埋头苦读,少有的几分精力也都给了大儿子和二儿子。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银花自觉几个孩子都是一样的,但何传文性子火爆,隔几日就闯祸,下头歪瓜连手都离不得,中间乖巧懂事的满仓就常常被忽略了……想着,眼泪就慢慢流了出来。
何家骏搂住银花的肩膀,叫-春衫坐。
“师娘,我打听过了,这次拐子拍走的孩子都是跟满仓弟弟差不多大,像满仓弟弟这样五岁多的孩子已经记事了,不大可能卖给别人做儿子,就只有两条路,一个是卖给大户人家做下人,二是……”
后面一条春衫没说,银花也清楚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大户人家都有专门的人牙子,为了省去麻烦,最讲究契钱两清,而况不少人家图的是那里面的月钱和吃饱穿暖,大户人家买个人并不贵。拐子冒大风险从别处拍了小孩子,自然希望能有个好价钱,那就最有可能是第二条路子了。
“他们带着几个孩子不好赶路,肯定不会舍近求远,满仓是男孩子,府城就两家……”
这话春衫没跟银花说。
何家骏当即雇了马车,要往府城去寻。
“花儿,你留在家里,看好传文和歪瓜,我肯定把满仓找回来!”
何家骏包裹都没收拾,就在县城买了一包馒头并一套换洗的成衣就出发了。
高小舅把银花送回大田村,话都不敢跟银花说。
“小弟,去菜园子摘些菜带回去,姐这几天心里不好受,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跟你媳妇儿好好说道说道,别叫她心里生了疙瘩。”银花把人拉住嘶哑着声音说道。
“嗯!”高小舅用力点了点头。
“娘——”
何传文这两天都没看到银花,又晓得满仓丢了,背的里哭了几回,这会儿抱着银花的胳膊不肯撒手。
孙娘子早就主动帮高小舅摘了慢慢一背筐菜蔬。
银花看着何传文跟满仓有几分相似的眉眼,险些又哭了起来。
那一边,何家骏跟春衫坐着一辆旧马车,予了双倍的车钱,一路朝着府城奔了去……
“婶娘,我来给修修学堂的椅子。”二柱拎着一个大大的工具箱,打了个招呼就往学堂里走。
二柱跟他大哥一起种了两年的地后,情绪越发的不稳定,地里活儿忙不过来的时候还是去搭手,但三五不时的就闹回不归家,跟附近村里几个无赖一起出去溜达,跟何二伯吵架,跟阿鱼打架……
何家骏看不下去,把人揪回来,只问清楚一件事:他到底想做什么。
二柱对何家俊还是有一份敬畏,不敢闹情绪,直说不愿意在家里种地。
银花花了些银子,送了他去县城的最大的家具铺子做学徒,倒也歪打正着,原本连坐下来好好谈谈话都不成的人,居然能沉住气一蹲就是小半天看师傅雕花镂刻。
何二伯在炕上躺了大半年才能下地,叫人扶着慢慢练习走路走了两个多月才赶撒手,到现在还老拄着根拐杖,怕跌倒。以前何二嫂在的时候,何二伯去厨房里帮忙放根柴的时候都少,自己能走后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烧火。阿鱼四兄弟在何大伯跟银花这人吃了足足一年的饭。
“娘!”
“娘在这儿呢!”
半人高的小男孩儿一头扎到银花腰间,紧紧的抱着银花不松手。
“娘出门肯定跟你说的,好了,好了,字写完了没?”银花轻轻的拍着男孩儿的肩,柔声问道。
现在学堂里只有三四个大些的还在,拿着自己的文章找何家骏指点。
学堂里最大的有十七八岁了,这会儿还留下的几个都过了十五岁,其余年纪大的,要么读着没希望已经不来了,要么家里狠狠心花更多的银子送去了县城的学堂。上一回,学堂里几个学生去考秀才,只有两个过了县试,其他都铩羽而归,回来继续苦读或另求了学堂。
何传书嘴里“嗯”了几声,不肯起身。
传书是满仓的大名,他两年前被拐子拐去买到了府城的腌脏地方,等何家骏跟春衫不晓得花了多少力气、求了多少人、费了多少银钱把人救出来后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了。
那地方专门调-教小倌儿,背后不知多少达官贵人的撑着。满仓一进那地方就成了贱籍,把人救出来还消籍,何家骏跟春衫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回来后,银花就多了三个干儿子一个干女儿。
小燕有村里一间货栈做陪嫁,到了年龄,很快就说了同村一个老实的小伙子,那小伙子家里兄弟多,两人一成亲就分出来单过,把银花这儿当娘家走,日子过的顺顺当当的。春衫的傻弟弟糖球银花接到了自己身边跟歪瓜一起带着,一直就在这边过活。春衫毫无后顾之忧的带着他二弟跑货物做生意,好几回都大半年没着家。
“乖,跟娘好好说话。”银花蹲下来说道。
二柱已经把摇晃的、缺角的椅子都找了出来,在院子里“叮叮嘣崩”的钉了起来。
“我想娘陪着我一起写。”满仓小声说道。
“那娘得摘菜做饭怎么办呢?”
满仓紧紧的搂着银花的脖子不说话。
“不摘菜大家可都没晚饭吃了!”银花继续说道,“传书在窗户边上些,娘就在后院里头,你一抬头就能看到娘,好不好?”
满仓犹豫了会儿才点点头,拉着银花一起往后头走。
“二柱,今晚留下来吃饭啊,钉完了到后头来吃个梨子。”
二柱头也不抬得应了。
何二伯只能说能把粮食和菜弄熟,至于味道就不能有太高要求了。
何传文再学堂里多默了半个时辰的书才到后头,兴致勃勃的听二柱讲店里的事儿:师傅骂了哪个伙计啦、哪家定了一整套的梨木雕牡丹柜子啦、哪个师傅雕花功夫最厉害啦……
满仓带着歪瓜在厨房里跟在银花屁-股后面,也不嫌厨房里热。
“出去跟糖球哥哥玩会儿,娘就在厨房里烧火,烧好了就叫你们洗手吃饭。乖了,满仓最能干了,帮娘带某某哥哥和弟弟玩。”银花一转身,端着一瓢水险些装在满仓身上,只得先停下来把人哄出去。
“花儿,王兄弟给带了传礼他们的信回来。”何家骏拿着一个大信封,笑着站在厨房门口说道。
银花惊喜的抬起头。
文年安跟何传文出去游历了半年才到松山书院。两人一去就赶上入学考试,文年安一试就过。何传礼就在附近找了一个农家借住,苦读了三个月又参加了一次才进去,这都有一年多了。路途遥远,好几个月才能收到一封书信。
当即,银花也顾不得烧菜,迫不及待的拆了信读起来……
“……小哥哥又得了一个一级甲等,他已经跟先生写了申请,停学一年……”
松山书院院长前三十年都郁郁不得志,每每只写些含含糊糊的酸诗吟诵,据说某一次在山上借酒消愁碰了脑袋,好了后就转了性子,从两间草屋开始,创办了松山学院。那学院不论是入学考试,还是平时的考试评等排名、分班流动教学、住宿管理都跟后世大学有些相似,银花一直就有些疑惑,不过书院确实出了不少人才,也越来越受人推崇,证明那些都是好的,银花就把疑问都压在了心底,只盼着文年安和何传礼也能受些益处。
“年安和传礼要回来了!”银花惊喜的叫了起来。
满仓和歪瓜靠在银花身上,有些疑惑的看着大家,好像不大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笑了起来。
“三弟,还记不记得年安哥哥和大哥哥?”何传文把满仓搂过去问道。
何传礼为人正经刻板,学习任务也重,几兄弟里关系最亲密的反倒是脾气火爆的传文和文静的满仓。满仓小的时候,都是何传文带着到处耍。满仓被拐走后,何传文背着人哭了好些回。
现在,满仓除了黏着银花,也就何传文还能把他哄哄开。
“哈哈,我记得,别、痒痒了……”满仓连连挣扎,笑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何传文用两根食指不停的在满仓胸口、肚子上戳来戳去。
满仓拼命闪躲,笑的险些没滚到地上。
“好了,娘要继续读信了!”银花把满仓护在怀里说道。
何传文故意冲满仓做了个鬼脸。
满仓在银花怀里靠了靠,挪着小椅子坐到了何传文旁边。
何传文满意的用胳膊搭住他的肩膀,兄弟俩亲-亲热热的挨在一起。
“……学堂里来了一位泉州的同窗,他告诉我们他有两位爹爹,没有娘。他们家出门就是大海,里面有可多鱼虾,全村的人都靠大海为生。娘,等我挣了钱一定带您一起去看看。我的同窗有两个妹妹,都是捡回来的,那里好些家里都是两个爹爹……”
“泉州一带靠打渔为生,许多人家为了更好的生活是两个男人结为契兄弟,两人一起出海打渔过日子。女子出不得海,有人家得了女孩儿就拿木盆装了扔到海里,古就有之。”何家骏叹息的说道。
“那也忒可恶!”何传文皱着眉头说道。
何家骏跟银花对视了一眼,都不晓得该如何跟这个已经极有主见的十岁儿子解释这种残酷的现实。
等把信读完了,何家骏拿去收好,银花才开始炒菜安置一家人吃饭。
“满仓,今天是跟二哥睡还是跟爹娘睡?”银花把碗筷放在一边,等孙娘子来洗,舀着热水问道。
满仓乖乖的站在大木盆边上,犹豫着。
“你要跟我睡,我许你横着睡,还跟你讲笑话。”何传文再旁边诱-惑着。
何家骏吃了晚饭,就趁着天边最后几丝亮光,给哥儿两个写回信,明儿一早好送去县城。
银花叫了何传文帮忙,给几个小的洗澡。
“跟二哥睡!”满仓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何传文满意的笑了。
夜黑,银花小心的用薄被给歪瓜和糖球搭上才转了个头,睡在何家骏边上。
“娘——娘——”
银花扶了扶额头。
“你躺着,我去开门。”何家骏轻声说道。
“算了,待会儿哭起来又得哄。”银花挣扎着坐起来,批了一件衣服,“来了,满仓,怎么了?”
门外,满仓一手提着松松垮垮的睡裤,一手抹着眼泪。
“我说我去给你断水,你怎么一会儿就跑过来了!”何传文端着一碗水追了过来,气急败坏的说道。
满仓一头扎到银花跟何家骏的炕上,钻到薄被子里缩了起来。
何传文直跳脚。
“你去歇着,叫满仓跟我们睡。”银花把碗接了说道。
何传文犹自看了屋里一眼才回自己屋。
里头,何家骏已经把满仓从被子里哄了出来,正轻声问他。
“喝一小口水。”银花把碗递过去。
满仓抿了一小口,就缩到何家骏怀里,把手指伸到嘴里吮-吸。
银花把碗搁好,转身把他手指拿出来,“丢死人了,大孩子还吃手指头!”
满仓滚到银花怀里,小声说道,“娘,吃咪-咪!”
……
作者有话要说:周四周五两天没法更新,周六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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