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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胜正在上楼,走一阶,停一下,手里举着手机说话,那是手机妹妹打来的。
“好几天没打电话了,我就猜,应该会想我了吧。”面对这位从未谋面的知心朋友,张胜不想带出自己不愉快的口气,笑着开了句玩笑。
“嘁,少臭美了,这几天陪我妹妹啊,谁有空理你。”
“你妹妹?”张胜忽地想起了她对自己说过的话:“对了,还没谢谢你呢,幸亏你提醒的及时,我朋友的事没惹下什么麻烦。你妹妹怎么样了?”
“这丫头是死心眼儿,我劝得口干舌燥了都,她也不跟我说什么,问多了又嫌我烦,算了,我爸帮她活动了一下,要让她离开本地散散心去,时间会治愈一切的,慢慢会好的。”
张胜叹了口气,感慨地说:“唉,情之一字折磨人啊!”
他摸出钥匙,打开房门,灯也没开,顺势倒在了长沙发上。
手机妹妹笑起来:“行了啊你,少装情圣了。我妹妹这样,就是被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臭男人害的,还说风凉话。”
张胜苦笑道:“我哪有啊?说实话,我觉得......女人有时真的很可恨,让人恨不得把她吊起来打,屁股打烂才开心。”
手机妹妹抗议道:“喂喂喂,怎么说话呢你?打女人还算是男人么?”
张胜冷哼一声:“你们女人就会这一套,平时高喊‘男女平等!’等到觉得事情对女人不利了,又大叫‘我是女人’。”
手机妹妹嘻嘻一笑,调皮地道:“那没办法,这就是女人的特权,有本事你也学呀,你也用这一招得恶心死别人。你干嘛觉得女人可恨啊,谁招你了?”
张胜解开领带,顺手扔在茶几上,有气无力地道:“还能是谁,我女朋友呗。”
“她怎么了?”
张胜出了阵神,才喃喃道:“我跟她......处了两年多了。说实话,我现在也算是事业有成,可我挺尊重她,也支持她的事业、她的学业,从没因为自己发达了,就觉得可以任意支配她,我这样......应该算是不错了吧?”
手机妹妹嘲笑道:“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女人本来就是独立的,没把人家当成你的附庸就觉得是莫大的恩赐了?嘁,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她没有因为你的理解和支持而感恩图报,心理有点不平衡了?”
张胜失笑道:“行呀你,大律师,不愧是学过心理学。唉,不瞒你说,我现在一肚子火,觉得窝囊。”
“到底怎么了?”
“我......我们相处两年多了,现在都论及婚嫁了,今天晚上......她在洗澡,我喝了点酒,特别想她,结果......我也进了浴室......”
“......然后呢?”
“然后?然后......,被她给指责了一顿,乖乖地滚出来了,当头一盆冷水......,我就搞不懂,她为什么不答应?不相信我会娶她还是怎么着,本来水到渠成两情相悦的事,结果......,我又不便跟她发作。说实话,我从来没跟她发过火,她也没有,可今晚,她跟我大声吵,我还无言以对,真挺窝火的。”
手机妹妹“嗤”地一笑,说:“同志,如果你爱她 请别从身体开始。女人要是轻易献身吧,男人觉得她随便。女人不肯轻易献身吧,男人觉得她不爱自己。说到底,这个界限该如何掌握,是由你们男人说了算?你觉得时机成熟了就是水到渠成,你觉得还言之过早就是她太随便?女人需要婚姻来给她安全感,还没结婚,你凭什么这么要求?”
张胜被她又训了一通,恼火地道:“你知道吗,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是不是真爱,是不是真心,彼此情侣之间,难道感觉不出来?一纸婚书能证明什么,能保证什么?问题专家,说的头头是道,你谈过几次恋爱了?”
“一次没有。”
“怎么会呢,难道是因为长得太丑?”
“嘁!”
手机妹妹不服气地解释说:“我家家教太严,家里我是老大,妹妹比较叛逆,家里人就都觉得我该管似的,如果说搞对象......,不知道上大学交过男朋友算不算。”
“处到什么程度?”
“一起看电影啊,一起复习功课啊。”
“拉过手了?”
“拉过。”
“拥抱过吗?”
“我想想,好象没有,记得有一回吧,好象他要搂我的腰,被我打了一下,就没勇气再伸出来了,真没胆子,废人一个。其实他要是再敢伸出来,我也就让他搂着了。”
张胜嘿嘿笑道:“那么说,打啵肯定没有啦?”
“废话,借他俩胆子也不敢,我的亲卫军足有一个加强连,捶不死他。”
“这倒霉家伙,找你干嘛啊,要是我,哼哼,你就是公主,我都懒得理你。”
“是啊,这就是你们男人,口是心非!不过说到你,嘿嘿,你理我,我也得肯正眼看你呀。你还别说,前两天我们这儿刑警大队的大队长约我吃饭来着,就我们俩人儿,找了一特有情调的西餐厅,嘿嘿。”
“他想追你?”
“看他那意思......是吧,我不好撅他面子,陪他吃个饭,然后走人。”
“怎么了,看不上他?”
“他有老婆!”
“呃......他是找情人?”
“不然那叫啥?”
“唉!我的那个她呀......”,张胜发狠道:“她再这样,我也找情人!”
“坏东西,不许再坏了!”
“我憋屈!”
手机妹妹不以为然地道:“憋屈就憋屈呗,女朋友这么洁身自爱,你还满腹怨言,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是男人嘛,胸怀宽广一点。”
张胜苦笑一声道:“男人,男人的胸怀都是让委屈给撑大的。”
“啧啧啧,瞧把你冤的。”
张胜闷哼一声道:“小丫头,我说真的呢,你不懂,真的很冤,你不了懂的。”
“我不懂?我学的是犯罪心理学啊,大哥!”
“我那不是正要实施‘犯罪’么?”
手机妹妹嘻嘻地笑起来:“你就贫吧,哈哈......”
张胜闷哼一声:“小丫头片子一个,说了你也不懂。”
“嗳......”
张胜负气没理她。
“嗳,跟你说话呢,答应一声啊”,声调柔媚了许多。
“答应你干嘛,让你继续嘲笑我?”
“小气鬼,懒得再理你了,不跟你说了,拜~~!”
“嘟......嘟......嘟......”
张胜握着手机两眼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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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张胜吃早饭的时候没有看到小璐,心里就有些不安。他坐立不安地在办公室待了近两个小时,中间财务室还来开过两张支票,始终不见小璐的影子,他坐不住了,去财务室逛了一圈儿,见小璐正在核算着帐务,见了他进来,冷着脸也没有理他,便干咳一声,主动说道:“小璐,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好的,董事长,我整理完这些票据就去。”小璐的声音冷冰冰的。
张胜见其他人都用有些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这对似乎正在闹情绪的情侣,尴尬地笑笑,先行退了出去。
一会儿,小璐赶到了他的办公室,站在他桌前。
张胜连忙跳起来,微笑着说:“小璐,今晚没课,咱们抽空去市区把钻戒买了吧,明天咱们就去登记,先把结婚证领回来,好吗?”
小璐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在她心里,张胜突然的示弱和热情,分明是心虚的表现,他昨夜......昨夜一定是睡在钟情那里。
想到这里,小璐的心突然像针扎一般痛,脸色也苍白起来。
张胜苦恼地蹙起眉,走过去按住她的肩膀,柔声道:“怎么了,还在生气?我昨天喝了酒,一时冲动嘛,后来......还不是让你一骂,就乖乖地走掉了。别生气了好不好,算我不对,我这么做是不尊重你,行了吧?我发誓,今后再也不会了。”
“你昨晚......离开后,去了哪里?”
绕个关子发问,永远是女人的爱好,张胜被她问的莫名其妙,困惑地答道:“我回主楼睡觉去了呀。”
“我打你办公室电话,没人接。”
张胜想了想,说道:“是么?哦,昨晚离开你那之后,我在大院里走了一会儿,散散心、醒醒酒,回去的比较晚,你打电话时我应该不在吧。”
“我打你手机,也没人接。”
“哦,我手机没有电了......”
小璐一把抄起他放在案头的手机,举向他,张胜无奈地摊手道:“这不今早上才充的电吗?”
小璐的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哽咽道:“你......你还骗我,昨晚你去了钟情的房间,是不是?”
“我哪有,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小璐摇着头落泪:“你骗我,你骗我,你把当成什么?”
张胜的心都快气炸了,他恼怒地道:“这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对了,我昨晚离开后还接了一个电话,聊了小半个小时,我找她证明,你等着。”
张胜从怀里摸出另一部电话,迅速按响了一个号码,不料他的举动落在小璐眼里,怀疑的心思更浓了,张胜从来没告诉过她,他有两部一模一样的手机。
打了一会手机,张胜无奈地放了下来:“对方已关机,她晚上应该会开机的,我到时打给你听,让她证明。”
小璐惨然一笑:“用得了一天么?十分钟就够了,十分钟,你就能找出一百个朋友来证明你的清白,他们甚至可以证明昨天你就睡在他们家里,一宿都没离开过,很容易,不是么?”
“你......,你怎么变得如此不可理喻!”张胜气得直哆嗦。
他不能理解小璐的情绪怎么会瞬间风云突变,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解释,变得如此固执。殊不知女人的思维总是跳跃性的,她感觉不对的时候,总能把一件事按自己的思路往上套,特别是感情方面,她们个个都是“推理家”,绝对能把自己的任何猜想推理成现实。
“我不可理喻?你......敢把钟情叫来当面对质吗?”
“我为什么要叫她来?”
张胜像头暴怒的雄狮,压抑着声音低吼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症结在于你对我的不信任,我为什么要把一个无辜的旁人拉扯进来?那对人家公平吗?钟情曾经很不幸,你又不是不知道,把她拉进来,她还能在公司里待着吗?”
小璐泪眼迷离,抽泣着说:“你不敢,不舍得她受伤,是吗?”
张胜恼怒地解释:“你怎么非要往这上面想?我不能把身边的工作和社会关系都搞得一团糟,不能把无辜的人拉扯进来,那样做对人家很不公平,你懂不懂?”
小璐不懂,大多数女人都不懂,女人一旦情绪化,很容易把问题上升到一定高度,尤其是上升到爱与不爱的高度,她自始至终关注的是你在不在乎她,她在你心中是什么位置。
如果刚才张胜真的去喊钟情,只怕小璐反而会拉住他的胳膊不许去,对他的话也会信了八成。但是现在,效果完全相反,张胜的话只能被她理解成心虚和搪塞。
她含泪嚷道:“那你说,你要如何让我相信你的话!”
“我什么都没有干,为什么要向你证明我的无辜?”
四目相对,犹疑、猜忌、愤怒、忧伤,掺杂在一起,屋子里只有张胜隐隐的喘息之声。
过了半晌,张胜狼狈地怒吼一声:“如果你非要往别处想,就随你便吧。”
“好!你是不需要向我证明!”小璐也大声说,说完,转身就走。
“站住!我跟家里都说过了,今天下午去选婚戒,明天去领结婚证。”张胜大声咆哮。
小璐顿起抵触,抗声道:“要去你去,我不去!”
“下午等我,一起回城!”
“不去!”
“等我!”
小璐走到门口,扭过头来,像个孩子般的倔强:“我、不、去!”
“啪!”张胜抓起烟灰缸狠狠摔在地上。
“砰!”在同时,房门也重重地关上了。
小璐站在门外,委屈与酸楚的泪水顺着苍白的面颊滑下来。儿时的记忆里,父母是很恩爱的,这让她一直把婚姻看作一件很神圣的事。所以她一直盼望着能在那神圣的一刻,把自己完整地交付给心爱的人。不止是自己的人,还有自己的心。
她以为,那一刻,自己的爱人一定会满心欣喜。可张胜先是对她用强,后又可能与人有染,这就象是一张纯洁的白纸上,忽然印下了一点污渍,她很想无视这污渍的存在,可这污渍却象是一条小毒虫,啃噬着她的心。
小璐在心底痛苦地叫着:“爸爸妈妈,告诉我,婚姻到底是什么?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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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拌过嘴吵过架的张胜和小璐,在彼此生活、工作在一起之后,终于爆发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争执。张胜先是哄,哄着不解决问题,干脆负气不说话了,两个人的冷战持续了三天,就连钟情也察觉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她在向张胜汇报工作的时候顺口问起,张胜笑笑,淡淡地说了一句:“没啥,婚前恐惧症而已。”
钟情倒是听说过这种事情,有的相识六七年,从来不吵架不拌嘴的情侣,结婚前夕也会变得异常焦虑,为了一张请柬怎么印、新买的酱油洒了两滴而大吵大闹。钟情对张胜的话信心为真,自告奋勇地道:“那我去劝劝她吧,开导一下,心情好了就没事了。”
“别!”张胜连忙起身阻止。
钟情回身看向他,张胜勉强笑了笑:“算了,小璐......表面上既乖巧又活泼,其实是个既内向又自闭的女孩子,有什么心结,总得她自己想通了才成,算了,你不用管了,做好手上的事,我周日陪她回家吃饭,再好好谈谈就是了。”
钟情看出他有些言不由衷,她聪明地没有多问,又狐疑地看了张胜一眼,点点头退了出去。
电话响了,张胜拿起来一听,是老妈打来的。张胜在外边忙事业,小璐一直在家替他尽着孝道,每逢周六周日,都会赶去探望老人、做做家务。现在弟弟张清夫妇已经结婚另过了,老人最需要的就是有晚辈在身前嘘寒问暖,小璐就像一个孝顺女儿,老两口十分喜欢。
平时小璐就算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开功夫的时候,也会给他们打个电话,聊上一会儿天的。这几天小璐电话仍然照打,但是老夫妻毕竟是过来人,渐渐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似乎小两口正在闹别扭,实在放心不下,于是给张胜打来了电话。
张胜被老妈一通唠叨,听得头痛不已。他抚着脑门,陪着笑脸说了半天两人之间只是一点小摩擦,让父母放心,并允喏周日带小璐回去探望他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这才哄得老太太摞了电话。
张胜仰面往椅子上一倒,两条腿抬到了桌子上,闭着眼睛按摩眉心,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眉心想着心事,手机突然又响了。
张胜闭着眼睛摸出手机放在耳朵上:“喂?”
电话里没人说话,只有轻轻的呼吸声。张胜心中一动,莫非小璐要和解了?
他急忙收回双腿,坐直了身子,轻轻地又问了一句:“喂?”
“胜......胜子......”
张胜脊背一僵,失声道:“兰子?”
“嗯!”
“兰子......,呵呵......呵呵......,那个......好久不见,呃......什么事?”
“我想见见你,你今晚有空吗?”
张胜下意识地看了看门口,压低了声音道:“我......我今晚有个应酬,打好了招呼的,不好缺席。”
手机里静了一会儿,但是张胜听到隐隐的压抑的啜泣声,片刻之后,秦若兰才用微带抽噎的声音说:“我......只想见你一面,陪我喝喝酒,胜子......,我要出国了,离开这儿......”
张胜心中一沉,莫名的一阵伤感,过了许久,他才压抑着自己的感情,轻轻问道:“几点,什么时候?”
“玫瑰路,夜来香酒吧,七点半。”
“好,我一定准时到。”
“喀嚓!”电话摞了。
张胜一阵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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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胜居住的这座城市比较搞笑,尤其是在城市建设方面,规划者本着缺什么补什么的原则,起了一系列极具自嘲精神和反讽意味的地名。
比如小璐曾经险些落入小村一郎魔掌的彩虹路,霓虹遍地,是夜生活的盛地;幸福街,则到处是住在小平房里的下岗职工;和平广场,充斥着打架斗殴的流氓;文明路,则遍地是色情洗头房和洗浴中心;而玫瑰路,则一朵玫瑰也没有。
玫瑰路两旁和路中央的隔离带早些年本来种了一些刺槐和杨树,二十多年下来,长得郁郁葱葱,十分茂盛。后来不知哪位领导抽了疯,一声令下,把这些已经长成的参天大树全都连根拔了,栽上了梧桐。
也不知那梧桐是养不活还是怎么的,第二年一开春,又全都连根拔了,又栽上了一排排木桩子,那是今年夏末时候的事,到现在也只有几棵树发了点零零星星的小芽,张胜的新房就在玫瑰路旁的玫瑰小区,经常路过那儿,他仔细观察了许久,也没认出来那到底是什么树。
玫瑰路上鲜花还是有的,今年夏天市里争创国家卫生城市,于是弄了许多黑色塑料盆栽的鲜花,用铁丝固定在道路两旁的铁栅栏上,刚刚弄上去的时候,一眼望去五颜六色,的确是赏心悦目。
现如今到了秋天,花也落了,叶也凋零了,那些花盆还绑在那儿,风吹日晒,塑料变脆,再被过路的孩子一番敲打,破破烂烂,一地泥土,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只是苦了环卫工人。
张胜赶到玫瑰路夜来香酒吧门口的时候是六点五十,他站在门前路灯下,橘黄色的灯光照着他,身上一件军绿色风衣在风中飞舞,看起来就像酒吧门口的一个保安,着实有几个人来停车时要他指挥倒车。
一辆白色宝马驶来,缓缓停在路旁,张胜隐约看到副驾驶上坐着的女孩酷似秦若兰,他注目望去,车门打开,一条修长的腿,缓缓的迈了出来。然后是弯腰走出的人。那是秦若兰,她下了车,只瞥了张胜一眼,便转身弯腰,又探进车子,对那开车的男人说了句什么。
车门开时,车灯亮了,张胜看到,司机位置上坐着一个风度、气度都堪称上佳的中年人,他穿了一套乳白色西装,显得既英俊又精神。听了秦若兰的话,那人便点头笑笑,然后深深地看了眼站在路灯下的张胜,发动车子离开了。
车子驶开,那路口就只剩下秦若兰一个人了。她穿着一条柔软的米色敞口裤,一件锦棉面料的小翻领白色休闲夹克衫,就那么娉娉婷婷地站在那儿,带着黑夜独有的诱惑——细腻、神秘,有一种夜凉如水的感觉。
张胜站在路灯下,看不清她的眼神,但是却又好象看清了她那双忧伤的眼睛。张胜以前从未发觉一向豪放爽朗的秦若兰,会如此质若幽兰,会如此充满女人味儿。
两个人对面而立,片刻之后,秦若兰举步向他走来,她的步伐就象行走在夜色下的一只猫般轻盈。
走近了,张胜发现她的衣衫上有一枝梅花,树干拙朴,一朵梅花傲然绽放,盛开在她胸口位置,余此,全无修饰。
“等了多久了?”秦若兰浅笑如花,神色自然而从容。
“没多久,我刚到。”张胜欠身笑笑,态度不卑而不亢。
两个人的态度都完美的无懈可击,可是......偏偏让人心里充满了怪异和生疏的感觉。
这句问候的话说完了,两个人好象都已无话可说,于是又那么对面而立。
过了好久,秦若兰深深地吸了口气,张胜眼看着她胸口的那朵梅花就象嫣然绽放似的慢慢舒展开,被她饱满的酥胸撑得再无一丝褶痕,然后又攸落收拢,就象羞涩地闭合了一下。
“走吧,我定好了位子”,秦若兰浅浅一笑,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就像小鸟伊人的情侣,举步向酒吧里走。
张胜胳膊的肌肉僵硬了那么片刻,然后又迅速放松下来,像个傀儡似的被她挽着,走进了灯光比星光更朦胧的酒吧。
“先生,小姐,请问你们喝点什么?”一个侍应生站到了他们面前。
张胜解开衣扣,说道:“一杯彩虹。”
侍应又转向秦若兰,秦若兰说:“四海为家。”
侍应生离开了,张胜这才细细打量若兰,许久不见,她的脸色清减了许多,不过今晚的聚会她一定是精心打扮过了,那脸蛋儿薄施脂粉,显得娇嫩无比、吹弹得破。
她也在端详着张胜,那双眸子水色玲珑,淡淡神采,似有幽怨。她的鼻线柔软而匀称,端正而小巧,最好看的还是她的唇形,娇艳欲滴,道不尽的妩媚。
乌黑地秀发刚刚经过悉心的修剪,弧线柔软,自肩头倾泻而下正至胸口上方,发丝看似略显凌乱,其实最生姿色,人虽清减了几分,原本圆润的两腮变得有些削瘦,不过却更显清丽可人。
“好好的,怎么要出国?”这句蠢话刚问出来,张胜就恨得想给自己一嘴巴。
这时,侍应生端了酒上来,一杯彩虹搁在张胜面前,七层颜色,犹如雨后彩虹。秦若兰轻轻地转动着自己面前的那杯“四海为家”,看起来很轻松、很愉快:“其实我爸早就想给我办出国,当时还小,爷爷不放心,不让我走。现在......长大了,这里待腻了,想出去见见世面。”
她举举杯,向张胜示意道:“来,喝酒。”
“四海为家”香甜中带些苦味儿,呷在口里,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一向酒量甚豪的秦若兰仿佛只喝了一口就有些醉了,脸颊蓦然升起两酡红晕:“真是对不起,你的婚礼......,我怕是没有机会参加了。”
张胜心里悸动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秦若兰要出国,其实目的只是为了避开他,离他举办婚礼的地方越远越好。
这一刻,他心中一阵悲哀,他感觉到,今日一别,两个人可能这一世都再无机会相见,他忽然冲动地握住秦若兰的手,那手指清凉如玉。
“不要走,好不好?”
“不走......,留下做什么?”秦若兰眼睛里闪着幽幽的光,声调幽幽地问,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问。
张胜一怔,那手慢慢地收了回来。
随着他的手无力地缩回,秦若兰的眼中闪过一片深深的痛楚,她忽然一仰头,把那一杯《四海为家》一饮而尽。
秦若兰打个响指,向侍应喊道:“来杯‘地震’。”
“兰子,别喝那么急。”
“喂,我要走了耶,今天请你来,是请你陪我喝个痛快的,不是让你看着我喝酒的。你也干了。”
张胜无奈地一叹:“兰子......”
“我没求过你别的事吧?”
张胜无语,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秦若兰笑了,笑着说:“这才够朋友,喂,两杯‘地震’!”
‘地震’酒劲强烈,张胜根本喝不惯这口味,可是秦若兰似乎对这酒情有独钟,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陪着一杯杯地喝下去,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不知何时,两个人都已有了几分醉意。
“胜子,来,我......我提前......提前祝你......祝你新婚幸福,举案齐眉、白头携老,干!”
张胜握着杯没有动,秦若兰主动凑过来和他当地一碰杯,一饮而尽,然后乜斜着他道:“不许耍赖,该你喝了。”
张胜举杯把酒饮尽,呛得咳嗽了几声,这才黯然道:“借你吉言吧,唉!她现在正和我冷战呢,我一直觉得婚姻是件甜蜜的事,可是忽然......我也有了种畏怯的感觉。”
“冷战?为什么?”秦若兰半伏着桌子,眼眸如丝。
张胜摇头,再摇头,忽地扬声喊道:“老板,再来两杯。”
秦若兰没有逼问,她托着下巴,盯着自己的酒杯,一圈圈地转着杯子,一脸若有所思。
两个人都静了下来,酒吧里正回响着陈淑桦的《流光飞舞》,忧伤而温柔的曲调萦绕在他们耳边:“半冷半暖秋天,熨贴在你身边,静静看着流光飞舞。那风中一片片红叶,惹心中一片绵绵......”
“半醉半醒之间,再忍笑眼千千,就让我像云中飘雪,用冰清轻轻吻人脸,带出一波一浪的缠绵。留人间多少爱,迎浮生千重变,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秦若兰忽然喃喃地说:“如果......,我认识你比她更早一些,你会不会喜欢了我?”
“什么?”
“没什么,老板,歌声大一些,大一些。”
音响声音调大了,秦若兰闷头喝了几杯酒,然后举杯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张胜这边走。‘地震’喝多了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张胜坐在那儿都有点天旋地转了,何况秦若兰站着,他连忙扶住了她。
秦若兰的身子柔软的好像没有一根骨头,她摇摇晃晃地走到张胜身边坐下,一只手架在他的肩膀上,就像好哥们儿似的,嘻皮笑脸地说:“嗳,你说,这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爱情?爱情是......是......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彼此心灵的契合吧。”
“哦!”秦若兰翻了翻醉意朦胧的眼睛,摇摇头道:“听不懂,谁总结的?”
“不知道,书上看的,大概是什么......爱......爱情专家。”
“砖家?砖家还不如叫兽呢,整天除了扯淡还是扯淡。我......只问你的感觉,你说,爱是永恒的吗?”
歌声还在响:“......像柳丝像春风,伴着你过春天,就让你埋首烟波里,放出心中一切狂热,抱一身春雨绵绵......”
张胜咀嚼着歌曲的滋味,慢慢地说:“应该......是吧......”
“是吗?那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后来劳燕纷飞,各奔东西?”
“这......”,张胜见周围已经有人用有趣的眼光向他们望来,苦笑道:“也许......是因为爱就是一种感觉吧,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人们相信它是永恒的,也愿意为它生为它死,当这种感觉消失的时候......”
秦若兰大笑:“那么,它算什么永恒?你说,爱是唯一的吗?”
“......应该是吧!”
秦若兰的小嘴都快凑到张胜嘴上了,张胜苦笑着把这个没酒品的小醉鬼扶正了,她又软软地靠过来,呢喃道:“胜子,如果......如果你在她之前先遇到了我,你会不会爱我?”
张胜默然,秦若兰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骄傲地挺起了胸膛,不服气地嚷道:“怎么,我就那么差劲儿?我......我今天特意打扮过,我不像个女人吗?”
周围已经有女孩捂着嘴偷笑起来,张胜硬着头皮回答道:“......会!”
秦若兰逼问了一句:“会什么?”
张胜干巴巴地道:“会爱你!”
秦若兰得意地一笑,那黛眉眉尖儿一挑,何止是妩媚,那刹那简直有股娇媚之气。
她巧笑嫣然地又靠过来,搭着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耳朵,用一种近乎挑逗的语气腻声问:“那么......你会不会像现在爱她一样那么爱我呢?”
张胜大感吃不清,他没敢出声回答,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秦若兰得意地拍手笑道:“那么就是说......,爱情,也不是唯一的了?”
“你!”她一指张胜的鼻子,“如果先跟我结识,会爱上我!”
她又指着自己的鼻子,说:“现在你先遇上她,所以你爱上她。这说明......说明爱不是前世注定的缘份,也不是唯一的、永恒的选择,这世上,彼此契合登对的情侣,其实有着很多很多可能的选择,是不是?”
“是!”张胜现在只求她能住口,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秦若兰痴痴地盯着他,喃喃地说:“那你......可不可以试着爱我?”
张胜吓了一跳,秦若兰不依地追问:“你说啊!”
张胜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两杯酒上,一杯是“螺丝起子”,一杯是“B52轰炸机”,张胜把两杯酒摆在一起,深沉地说:“兰子,两情相悦,是一杯好酒;心仪一方,也是一杯好酒。如果把两个不合适的人硬放到一起,就坏了两杯好酒。你说,如果把这杯‘螺丝起子’和‘轰炸机’混在一起,那成了什么啦?”
秦若兰默然、泫然。忽然,她一拍桌子,喝道:“老板,拿个大杯来!”
侍应生们早就密切注意着这位醉得可爱的小女生了,她一声令下,一个喝啤酒的大杯就马上送到了面前。秦若兰端起那杯“轰炸机”倒进大杯,然后又端起那杯“螺丝起子”,缓缓地往里倒,两杯酒混到了一起。
“你说成了什么了?现在......它是一杯新酒,你怎么就知道,这酒的味道不好喝,嗯?‘螺丝起子’配‘轰炸机’,我给它起个新名字,叫......叫‘爱情机修师’,不错吧?”
坐在左近的酒客和服务生轰堂大笑起来。
秦若兰端起那杯“爱情机修师”,大口大口地喝着,喝了半杯之后,她把杯子重重一放,往张胜面前一推,说:“剩下的,你的!”
张胜稍一犹豫,秦若兰的杏眼已经瞪了起来,他只好苦笑着端了起来,悄悄转了个个儿,有意避开了若兰唇印沾过的地方。
角落里,一个促狭的男人捏着假嗓用十分逼真的女人声音,娇滴滴地学起了潘金莲大姐调戏武松时的经典台词:“二叔儿,你若有意,便饮了这半杯残酒。”
张胜在轰堂大笑声中红着脸把这半杯酒喝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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