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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琬美人!”她轻轻地唤道。
也许是实在太累了,也许是睡在一个安逸的不需要担心任何危险的地方,更可能是两者兼而有之,他无意识地依赖着她,像个未曾长大的孩子。
凤妃萱实在饿得无法,便轻手轻脚地将他的手臂移开,下了床,穿起一套新衣,掀起纱帘,从扶絮阁走了下来,便见到墨竹恭敬地守在门外。她这才想起昨夜零乱中,她都忘了墨竹当时还在宫中未出来,此刻见她一大早便殷勤地在旁边伺候,不由得一阵内疚。
“夫人,你醒了,身子可有好些?”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墨竹已经跪了下来,从没有过的和颜悦色,眼底有些不一样的热切,言语之间竟是发自内心的关怀,让凤妃萱一暖。
“嗯,没事了,你不必担心。就是有些饿,竹儿,现在可有什么好吃的?”凤妃萱走下一步,腰间的酸痛让她毫无形象地在石板阶梯上地坐了下去,面对着墨竹,托着腮帮子问。
“地上凉,别坐着。”墨竹看她懒散的样子,身上只是随意披一件外衣,在这寒冬里也不怕冷,竟不管不顾坐到地上,不由得板起脸,像个管家婆子一样将她拉起,说道:“夫人若是泛就进屋去歇会,描画已经去吩咐厨房,烧了主子和夫人爱吃的点心和稀粥,一会便端来。奴婢给你梳洗完,还得去按主子开的方子给您煎药。”
说完,就将她往屋里拽,那手劲一点不输于先前两人打架斗殴的时候。
凤妃萱此刻骨头的是酥麻的,自然不愿意动,便耍赖地趴在门槛上死活不肯进,还抬出赵煜琬来:“竹儿,不要了。你主子还没醒来,想来是太累了,咱们就先不要进去打扰他,我晚些再梳洗也没事,正好好走走活动一下骨头,呼,好累。”
墨竹一听,果然停下了动作,责怪地横了她一眼,满脸鄙视,腹语:还不是因为你,没节制,都将主子给吸干了,真是可恶。
“竹儿,不要用这样含情脉脉的眼神看我,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凤妃萱抿嘴笑了起来,还嘚瑟地抖抖肩,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
“不要脸。”墨竹脸一红,啐了她一口,脸皮真是厚过城墙了。嘴上虽这么说,但双手却没有闲着,将一早准备好的羊毛披风给她系上,还不忘叮嘱:“夫人身子尚虚,外面又冷,别走远了。尤其是湖边风太凉,就在院子里走走吧,奴婢这就去给您煎药。”
说完,她便转身要离开,凤妃萱看着她的背影,眼圈不由得一热,唤了一声:“墨竹……”
“嗯?”墨竹以为她还有事,便疑惑地转过来。
“谢谢!”凤妃萱移开眼,不再看她。她是真心的。在宫里的时候,这个口是心非的小丫头自始至终都站在她身边,尽管语气恶劣,但却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就像一个守护神,将她护在身后,让她觉得特别感动。
而正是她这样恶劣不忿的语气,别扭的关怀,让凤妃萱觉得她更像朋友,而并非一个奴婢。
墨竹没有说话,但听了这句话,眼底多了一丝复杂的情义。有种感情,叫心照不宣。或许她们两人之间真的如她所说,不打不相识吧。缘分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她本该恨她嫉她的,可是,现在却更想守护。
算了,不想这么多,一切随心吧!
见墨竹走远了,凤妃萱拉了拉身上的披风,也乐得清静,一个人站在初升的朝阳下,沿着雪白的鹅卵石小路,吹着冰寒的清风,她一路走下。闻着空气中的花香,看着院里的草尖树叶上闪闪发亮的露珠,她突然觉得口渴,忍不住靠了过去,抓着一根树枝,轻轻地移到嘴边,就要吸食树叶上的露水。
“夫人,露水寒冷,您若是渴了便先回房,卑职这就去请人过来伺候。”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声音低沉而稳定,像是有安定一切的魔力,这个声音让她想起了自己入伍后在新兵营的教官,那个少尉排长的声音也是低沉而稳定的,本能地让她在心理上放松下来,但又不放弃生理上的警惕。
凤妃萱一凛,陡然放开树枝,转过身来,便看到的是地上跪着一个影子一样的人,看着只是个黑影,但无论远看近看,都看不太真切的那种,她本能退后一步,再停步蹙眉,朝他走近两步,警惕地道:“你是谁?如何出现在此处?抬起头来。”
无论是何等绝顶高手,无论隐藏如何巧妙,只要对她有危险的存在,只消靠近她十步之内,手上的戒指都会向她示警,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再和颜悦色,只要妄想伤害她的都逃不过指环的判断,做人的悲哀也就在这里。以前她也不是没碰到过要伤害她的人,包括铜面人若是对她起杀意,靠近到一定程度也都会被她察觉。
但这个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身后,若非他开口说话,她几乎毫无察觉!所以她几乎可以判断这个人虽然看着危险,但实际对她没有威胁。但长期的习惯,让她不能轻易放下警惕,所以她看着他依旧充满戒备。
黑影如言抬头,他的脸和身体的其他部位一样蒙在一层厚厚的黑布后面,黑布不知道绕到脑后来回缠了几圈,整一个就是这辈子再也不取下来的节奏。唯一暴露在外的只有他毫无特色的眼睛,装着他那看起来几近麻木的目光,这道目光朝凤妃萱看过来,看不出年龄。
唯独那个低沉而稳定的声音让人隐约知道他已步入中年,他恭敬地道:“回夫人,小的愁锐,此番方从舅国公府返回,正要向主子和夫人复命。”
凤妃萱一听,突然松了一口气,她没忘昨夜赵煜琬和她所说,愁锐是他的得力助手,最为忠心和强大,现在负责跟随并保护她。更没忘昨夜赵煜琬让他去找林池墨报仇的事情,三倍的魅香,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吃了下去!看愁锐眼底的光线,恐怕已成事。
想到这,她本该拍手称快的,但其实她现在并没什么感觉,虽说林池墨这个仇她一定要报,但报仇从来不会让她有什么快感,相反,她其实很讨厌这样低智商的游戏,何况她不喜欢和女人争斗。
因为赢了不但不值得骄傲,反而让她觉得悲哀,难道女人就只为了争男人而活着吗?她不是这样的人,更不想活成这样的人,她的人生应该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比如给她的琬美人生一个骑兵营来。
呵!看她这脑子,又想到哪里去了?
“这样啊,辛苦了,你起来吧。你主子他还未起身,过会再来吧。”凤妃萱嘴角至始至终噙着一丝浅笑,也不问他结果如何,只是淡淡地说完,便转过身,想要沿着鹅卵曲径再走一会,活动活动颈骨。
愁锐闻言,两肩突然轻微一挺,直起了腰板,他裸露出来的眉心,半蹙,似乎有些诧异她为何如此淡然,就像昨夜受害的人不是她,而林池墨更不是她的仇人,报不报仇和她根本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如何做到这般淡然和从容?他心中那个小小的女孩子,原来已经长大了么?她原来已经可以如此毅然傲立于天地之间了,再也不是那个赢弱的需要人紧紧护在身后的小女孩了吗?
“夫人为何不问卑职是否已完成了任务?”他欣慰的同时,更想知道她此刻到底在想什么。他希望她并非表面的单纯,而是一种发自骨子的睿智,让她有足够的力量去战胜一切的苦难。
凤妃萱脚步一顿,半侧着身子挑了挑眉,见他眉间的认真,她突然笑了开来,“嗯?嘿嘿,你完不完成任务,不是应该向你主子汇报吗?我其实并不是很感兴趣。”
“这……”愁锐被噎得一时无言以对。他方才没说,现在更不好直接说结果如何如何吧。何况她说不感兴趣,还这么直接。
“好吧,你先起来,看你跪着我不是很习惯。反正现在也没事,你就和我说说,林池墨如何了?其实让她受受教训便可,三倍,真不是她能承受的。”凤妃萱转过身来,默默和他对视,眼底依旧平静无波。
愁锐也不假客套,直接站了起来,但依旧微微躬着身,他的恭敬不似最开始时候的冷最和墨竹等人,只停留在表面,内心对她其实是很不屑的哪一种。而他却更像是发自骨子里的自然而然便会表露出来的敬重,让她想起曾经的鬼谷子。
他见凤妃萱盯着他有些失神,又想起她方才的话,直觉得她心地太过善良,对仇人太过仁慈,这可不是一个好的现象,可是以他现在的身份,绝无反驳的道理,只是依旧恭顺,语气为微凉地说道:“也没三倍这般多,只喝了一半,所以卑职此番也是来请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