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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天,唐格连光脑都没敢开。但两天过去,什么也没发生,傅婪依旧没有动静。唐格那颗悬着的心也就渐渐放下了。游戏(生*验)是万万不能动了,时间又显得多起来。
好在一周的休养时间也已经过去。
她便名正言顺下了床,开始在别墅中溜达,清顶地势极好,而整个别墅依山而建,整个斛珠弯景色囊括视野。别墅极大,各个部分参考起居功能分区,最多的便是鳞次栉比的房间,外面看是寻常,但推门而入常常各有乾坤。有次闲逛的时候,还发现一个上锁的房间,外间隐隐有着金色的条纹,她便问小白,小白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逛了两天,宅子也走了遍。闲起来的时候,她便开始琢磨怎么才能有机会学习飞行器的驾驶。
管家有一个小小的保养非常好的飞行器,但是以他抠搜的本性和安全着想,实在很难摸~到,更别说借一借了。
每每看到管家那么一板一眼的模样灵活操纵时,她便忍不住手痒,为了看得更清楚,她顺出来傅婪书房的远视镜,然后每次拣最高层的小阳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就是半小时。
身下铺着一张图,那是从书上临摹下来的,此时被唐格用笔密密麻麻的标记着,管家第一个动的什么区域,第二步动的什么方向,而动的地方的功能是什么?一点点记下来,这样反复看了几天,竟也有点感觉,恍惚摸~到一点门道一般。
第三天,殷勤的崔答便跑了回来,说是给需要升级电脑配置,唐格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大浪滔天。
崔答见她气色极好,但又隐隐焦虑的模样,便又说了说这几日少帅在帝都的忙碌,话里话外的意思隐隐透着并不是要冷淡她,只是实在抽身不过。
唐格呵呵应着。
等他处理完电脑之后,看完指纹留下的痕迹,虽然还是和唐格如常说话,却有几丝若有所思了。
唐格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便主动道:“啊,那天无聊,无意中点进去,不知道怎么回事,点到了游戏程序……但我什么都没做。”
崔答呵呵。
什么都没做掉了几十级,什么都没做有人会莫名其妙私信来道歉……
女人呐,果真是种很单纯的生物。
“好吧。”她在崔答洞悉一切的呵呵中败下阵来,老实回答,“是我好奇点进去看看,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崔大人觉得,少帅要是问起,我说我是不小心进去遇到意外才这样比较好,还是手残犯错比较好?”
“我觉得——你还是说实话比较好。”崔答否定她两个答案,诚恳建议,露出一口白牙。
“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个游戏少帅已经闲置多年,连姓名都隐去了……所以,我想,就算掉个几十级,大约,应该也不会太生气吧……而且,就算生气,要担心的人也不该你才对。”他想到那几个自寻死路的家伙,忽然有点同情了。
琐事办完。开始他此行的正事。
“马上就要到归元节了。年关时候,你们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他眼睛看着唐格,余光却是扫着她身后的小七。
唐格便知道他方才这格外友善的另一层含义了,她清清嗓子,投桃报李:“我没有什么想要的,小七、小白,你们呢?”
小白已经有点结巴了:“不,不要。”
小七垂眸:“谢崔大人,我也没有什么需要的。”
“真是可惜。”崔答叹口气,很快笑起来,“那就算了。不过,今年行程安排很紧凑,少帅一忙,恐怕我也不能抽身过来了,那就提前祝你们,新节快乐!”
这里的归元节,类似于新年,家家张灯,辞旧纳新,而年末向来也是执政部门忙碌的时候,述职报告,新年计划预算,年底的人情走动,各式各样的宴会,的确很难得闲。
唐格心里似松了口气又似乎紧了紧。转眼就已经耗费两周,时间越久,变故越多。
没有傅婪的首肯,她去帝都的事情似乎更加遥遥无期。
而行星的变化和观测向来都是契机和机缘。姨妈这个理由也不可能用两次……
“少帅真的节前都不回来了吗?”她再次确认。
崔答听完,将瞟向她身后的余光收回来,含笑道:“按照目前的行程安排是的。”
在百忙之中抛下众人去斛珠弯偷闲的崔答一回去便受到众人责难的目光,少帅正在里面发火,这狡猾的厮到是躲得快。
崔答刚进书房便看见两旁汗流浃背站着内务部长和民政部长,案上的报告朱笔的红叉格外醒目,他便知道今天又有人撞枪口上了。西乱如同毒疮,即使多年耗费大量精力,不断击溃乱军主力,但却始终无法根除,这方面,固然有西地地势险峻的原因,另一方面,从缴获的武器来看,也不乏帝都内有心之人的纵容甚至勾结。
军火向来是比毒品还要暴力的行业,所以不希望尽快平复乱局的大有人在。而其中牵涉豪族高门盘根错节,深不可测。
年轻的执政官深谙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故而一直隐忍,徐徐图之,但今年的财政报告赤字已然达到濒临崩溃的局面,而民政部门的赈灾和民生费用支出和原本的预算六成不能对账。
“和你们讲预算,你们和我讲困难,和你们讲困难,你们和我讲民生,和你们讲民生,你们和我讲国情。这就是你们一年的成绩?这东西交到长老院,等着我和你们一起滚蛋是吧。”他折身将案几上的两摞厚厚材料扔在两人脚下,声音冷澈,“如你们议论的那样,秩序和律法早已崩塌,长老们的生气或许是做给你看的。但是这些东西摆上民望台去,两位大人也应该清楚激起众怒的结果吧。”
两人看着地上那一叠资产和内查报告,脸上的汗更多了。民望台是公审的地方,上一任民政部长便是在那里被愤怒的人群用榴莲和菠萝还有仙人球活活砸死。当下表了决心必定在归元节前将剩余的未到账的物料资金调整到位,明年的预算重新核算云云。
傅婪挥手让他们退下,心情还带着余怒,看崔答站在一旁,示意他说话,说完清顶和唐格的身体状态,他顺口道:“少帅,看起来格小姐很想你啊。”
傅婪折身的动作一顿,没有抬头:“嗯?”
崔答的眼睛微弯:“今天去的时候一直问你什么回去呢。”
“那光脑的确是格小姐动的,她很聪明——比我见过的很多男人懂得还多,所有退出的痕迹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我没问她怎么学会的。”
傅婪敲了敲手指:“之前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整个联邦,甚至连联邦之外的蛮荒,有身份的贵族都不曾丢失过这样的女奴,也不曾有逃跑的女儿……少帅,要不要我再去各个双玉实验室看看……”
双玉实验室是专门研究男孩变性的所在。总有一些人,天生便觉得自己是女性,而生为男身,这样的事情,对联邦那些光棍来说,都是非常值得支持的研究。
傅婪:“滚。”
归元节前夕,连一向倡导节约的总管也亲自前去选购了大量新节用品。
屋子里面挂着带玉石铃铛的小灯笼,地上也换上了暖色调的地毡。壁炉也烧起来了,热腾腾的火烤着每一个人的脸。管家将新送来的各式肉品分类放置,在停机坪前面的草坪上也清理出一块巨大的空地,布置好石板,架起了铁锅。
小白忙前忙后,像停不下来的小陀螺,一会捧来铺着金粉的长生花,一会拿来新节的贺卡,她虽不识字,但也预备好好照猫画虎描摹上几张贺卡。
连小七安静的脸上也有柔和的喜气。屋子里的人都喜洋洋。
这样的氛围,唐格长大之后几乎再没有,记忆是扇回家的门,轻易打动游子的心。
看小白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贺卡,她顺手拿了桌上的剪刀,剪了两个窗花,小时候的记忆,剪起来已经生涩,小白却喜欢,一面捡了一个喜字放在贺卡里,另外多的贴在自己衣襟上,左右招摇,得了不少赞美。
几张贺卡做了足足大半天,到最后倒也有模有样。
“这是给格格姐姐的,这是小七的,这是给管家的,这个嘛,和这剪花一起送给老爷……”
“还有一张呢?”唐格问。
小白抠抠头:“万一谁送我节礼,那……就做回礼吧。”
唐格摇摇头,笑而不语。
回头看小七竟也做了几张,一张上面还画着一把小匕首。她有些不好意思,将卡片收了回来。
这俩丫头……
她摇摇头,抬头看向草坪上已经搭好的大帐篷,石头烧热,咕嘟嘟的羊肉味道四处飘逸,风吹动外面丝质花串,带动下面铜铃叮咚作响。
这样的日子,斛珠弯反而有些冷清,平日闲适纵情的权贵富人现在都回到了帝都的家中,他们在那边自由他们的热闹,舞会早在归元节前就开始了,体面的人家都会为各家的女眷置办得体的行头,以便在之后的聚会选择合适的人家,门阀和联姻在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唐格日日看着管家带人布置着,清顶一日日热闹起来。
小白叽叽咕咕跟唐格学话:“咱们蒋管家呐,这些天去买东西,都要和别人讲价,现在呐,山弯下面的小贩也知道了,看见老管家,都要先问一句,你别问我多少钱,我就问你买不买?”
她捂嘴叽叽笑。
唐格心中想着,便说了出来:“蒋管家以前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吧?”
“?”
“经历过苦难的人,更知道富足的可贵,也知道生活的不易。”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咳嗽,却是蒋管家从旁边走过,看了唐格一眼:“格小姐,老宅吩咐送了些节货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突然觉得蒋管家好像突然亲切一些了。
蒋管家不是帝都人,跟着老爷子的时候刚刚十六,兵灾*,饥荒了大半年,村子里的人一个个饿死,棉花软泥都往肚子里喂,他父亲把最后一口吃的匀给他,死的时候瘦得一只手都能拎起来。
他的节约和克制源于记忆,深植内心,江山沧海,本性难移。和矜贵奢侈的帝都格格不入,向来被人嘲弄,而眼下竟然被这么一个小丫头道破,心里对她的好感顿时多了好几分。
从老宅来的东西,那多半是照着惯例送来的,但这回有些不同,竟有几样是老爷吩咐送来的。跟来的人又带话。
“老爷说格小姐的贴纸剪的很好,他很喜欢。还请格小姐年后到帝都游玩。”
到了晚上,天色暗下来之后,四处宅子的窸窸窣窣的烟火一起来,节日的气氛也逐渐变氤氲开来,既傅婪不在,侍从们也格外放松些,便是有些逾矩的行为,管家也只当看不见,今日夜宴由他主持,唐格被邀上主位,大家围在了热腾腾的篝火旁,白天酱好的羊肉也搬出来,架在烧的热腾腾的石板上,火光灼目,烧出阵阵芬芳。
喷香的果子酒搬了上来,这个时候,便是小七和小白也能分得一小杯,她们捧着小杯子,坐在唐格身后,小口小口喝着,不时抬头看围着篝火胡乱哼唱的两三个年轻侍从。
整个清顶人不多,临近归元节,眼下帐篷里统共不过七八人。而这些人年龄很多不过是半大孩子,又都是平日见熟了的,唐格惯来好说话,总管今儿又不端架子,自然更加放松。
“格格姐姐你会唱歌吗?”小白笑出白牙,“你声音这样好听,唱歌一定也很好听。”
唐格便笑。
小白立刻来了劲头:“要不然,你唱一个好不好。今晚崔大人不在,他唱歌很好听的。不管是阳城小曲还是西戎民风,都特别好……以往过年的时候,他必定要来一首歌的。呐,上回老爷子生日也是,小七,你也在的哦,你说好听吗?”
“好听。”小七神色如常。
“那天,他喝多了,非要拉着珞大人赛歌,哈哈,珞大人哪里会唱歌,被崔大人追了半院子……”她絮絮说着,脸上笑出梨涡。
旁边的侍从接话:“就是,最怕崔大人喝了酒,一喝酒就犯歌瘾,逮谁和谁唱。”
唐格难得听到这样的闲话,想到崔答那总是不大正经的样子,不由笑起来,眼眸神色灵动,看得对面的侍从一闪神,忙低下了头。
小七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默默嘬了一口果酒。
“不过,如果今晚崔大人在的话,一定会热闹很多吧。”另一个侍卫感叹,和珞忍相比,崔答完全担得上平易近人四个字。
帐篷的缝隙外,崔答一脸得意,正要清清嗓门,推帘而进,被旁边的男人按住了肩膀。
他惊讶回头,看见傅婪眼眸深深看着帐篷里的女子。
此时,唐格在小白的声声殷切相邀下,真的折身而起,换了杯盏,她含笑唱起一支不知名的小调,那支小调很短,曲调简单,更像是乡间俚语般的呢喃。他从没有听过。
烤羊泛出鲜亮的油脂,歌声混着几个还在火堆前简单拍手的人群,仿佛在寒冷的夜色中突然有了温柔的气息,暖烘烘的熨帖着人心。
火光透过桌上的杯盏和酒香,明灭不定,整个帐篷都生动着,不是因为某一个人,而是因为这一群人,他们眉目祥和,彼此相视而笑,那种暖意连明亮的篝火似乎都被压了下去。
傅婪就这么看着她,静静的看着。
“月亮圆了,月亮弯了,
月亮照我心尖尖,
想念阿母心酸酸,
月牙晕,月牙翻,
月儿伴我长思念,
……”
她的声音软软,带着鲜活和清脆,甜蜜和想念在歌声如水流露,即使不明白她所唱的,但也能听出她是在想念着谁。
帐篷外的人眼神更加柔和。
帐篷里的人仰着脸看她,文静的少女便如同在聚会和呼朋引伴的轻松中,放松了警惕,露出鲜活的灵魂,婉转而歌。
半支歌后,帐篷中响起了击箸声,却是老总管在用烤羊的长钎敲着石块。
唐格忽而兴起,转脸看他,歌头一起,换成了新年歌,方才的一丝思念转而换成了喜气洋洋的新年祝福,热烈的歌声响起来,整个帐篷的气氛顿时一变,她含笑唱起来,越来越熟悉,这样的强调,是多年前曾在父母膝下时唱过的,是在学期的末尾唱过的,那时候花好月圆,年节恍如狂欢,在每一年的年末跟着电视里面数节拍粘着倒计时。
眼前这些人,他们想必也有这样欢快的时候,人人的脸庞漫着喜气和快乐。
直到帐篷里面突然有了窜进一阵冷风,唐格眼眸迎风,便看见一张还带着寒风的脸庞,热闹的气氛猛然一顿,侍从们全部都站了起来,面色惶惶看着突然进来的少帅。
按照规矩,他们根本没资格来参加这样的庆祝,更没有资格和这位格小姐同屋而居。
但在这忽如其来的冷凝中,少女的歌声没有停,只是微微一顿,然后便继续向后滚滚而去,崔答将身上的斗篷摘下来,顺手扔给旁边的小七。
便跟着唐格的节拍继续起来,帐篷中的人重新放松下来,虽然再也不能回到之前的氛围,但对于一个热闹的新年已经足够了。
唐格唱完,剩下的时间基本就被崔答包场了。
“音效器呢?”
“灯光呢?”
“你们靠后点,太靠前了……对对,这个位置听起来音效最好。”
“一号混音器,配乐太大声了……”
“不对,不对,你别打嗝……”
“伙计们,我们是在庆祝新节啊……这表情不对!”
“对面那哥们,你挡我声音了!”
“不要说话,不要说话!”
“蒋管家……这么长时间了,录音器还没准备好吗?”
“……”
好吧,唐格终于明白了,大家为什么一听到崔答唱歌就头疼。
她转过头去,看见傅婪含笑看着自己。
“归元节快乐。”他说。
她想起小白的话。
——“其实少爷心情好的时候很好说话的。”
心里猛然涌起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