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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听都很高兴,顾青云忙问道:“听刚才的李训导说我们一天只用上上午的课,下午可自由活动,那给我们上课的夫子是谁?”刚刚何谦竹还说教谕和教授都是由举人担任,可是他们平时各有各的事忙,不可能天天来给秀才上课,平时也是一个月一两次而已,但是工资和福利照领。
貌似比大学的老师待遇还好啊,顾青云暗忖,没想到这里也有教授这一职务,教谕的职责是与训导共同负责县学的管理与课业,官为正八品,掌文庙祭拜,教育所属生员,而教授属于从八品,主要是教育所属生员。
起码都是有品级的官员了,虽然往上升的渠道比较艰难,但是起码有希望,不像那些不入品级的吏,一辈子都是吏,基本上没有当官的机会。当然,运气逆天可能的除外。
自己一定要考上秀才!而且还要排名靠前,这样才能成为禀生,每月有官府养着,虽然钱不多,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想考上举人,这样就可以像本县的教授一样,每月只用上一两次课,平时该干嘛干嘛去,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职位,比他前世当基层公务员忙成狗的样子好多了。
不是顾青云没有大的志向,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也想考上进士,最好能来个连中三元之类的,这样历史上肯定有自己的记载了,可是这等美事也只能在梦中想想而已,科考这种事情比前世高考还要讲究运气。
“给我们上课的夫子其实就是那些秀才了,他们相当于是学正,给我们讲课是有月俸的,不过如果是教谕和教授来上课的话,我们也可前去听课。”何谦竹答道。
“那夫子们讲得如何?”赵文轩问道。
“有些好有些更好。”何谦竹小声道,嘴角微翘,继续道,“他们的月俸是按照讲课次数来算的,如果想挣点零花,大多数秀才都是乐意的。”
那老师不是变动很快?想一想四书五经的内容,貌似哪个老师来讲,对经义的理解都可能是不一样的。顾青云暗想,等不会的问题自己再去问,应该也不会有很大的差异。
他觉得,其实到县学来,最主要的还是得靠自学,最大的好处是这里老师众多,你可以多问,随便问,相当于半年花10两银子请家庭教师为你答疑解惑,只是这些老师多了点,时间短了点。
特别是还有举人给你上课,那更是没有一定的人脉和钱财,想请都请不到。想一想童生和举人的差距,难怪县学需要一定的人脉才能进入了,那么多好处哪是随便能给的?
顾青云现在唯一的疑惑就是县令怎么会想起他们两人的,难道真的是他心血来潮?不管怎么说,他们的运气也太好了。
总之,他们是来对了。
虽然县学是两人同住,但赵文轩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又是熟悉之人,大家都有相对独立的空间,连他暗自想过的洗澡问题,县学都是有独立的洗澡房。
果然,接下来的一个月,顾青云和赵文轩也很快融入了这群童生的圈子中,大家一起学习一起讨论问题,相互间都觉得有所收获。顾青云刚开始还因为年龄的因素被人暗暗质疑,但通过几场交流辩论,也为自己正名了。
面对他人的怀疑,顾青云也不以为意,时间久了,大家总会知道自身水平的。而且这里比未进县学前他们参加的那些水平参差不齐的聚会好多了,也正规多了。
这天,县令下发的突如其来的一则通知在平静的县学里引起了波澜。
这段时间,全县各地的男性劳动力大多数有空的时候都会来桃江码头干活,因为还要疏通水道之类的,活又多又重,需要的人很多,除了稻谷收割那段农忙时候,其他时间都有超过几百人在工地上劳动,有些百姓只来几天又要回去,总之人员变换频繁,给财务人员也就是账房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于是县令就让县学里的学生出去帮忙算账,报酬是一日三餐免费,做一天有20文钱。
很多秀才都不太乐意去,这不是浪费他们读书的时间吗?就是缺钱也不想去做这个啊,随便在家抄本书都比这个来钱多。
顾青云听说后却很积极,主动去找李训导报名参加。
李训导瞧瞧他的小身板,虽然身姿挺拔,可是也不能掩盖他是个小孩的事实。
刚有所怀疑的时候,旁边也在报名登记的秀才就开口为他解围,笑道:“大人,您别瞧顾青云人小年幼,但他在算学方面非常厉害,整个县学里无人能出其右。”
李训导一听,恍然大悟,也笑道:“本官早就听说今年有一个童生算学是极厉害的,没想到竟然是你!”
顾青云腼腆一笑,道:“大人和夫子过誉了,学生才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都是大家让着学生。”心里却有点郁闷,这段时间貌似他已经长高一点了,他们怎么就看不出来呢?老是揪着他的年龄和个子不放。
两人看着他都笑了起来。
最后,县学一共选出了五名学生去帮忙,其他人都是做几天就借口有事走了,只能又找其他学生来接棒,顾青云却一直留在工地,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看似很忙碌的样子。
何谦竹见状很是不解,忍不住问道:“青云,明年就是院试了,你现在每天都出去帮忙干活,会影响到你考试,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顾青云闻言,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给出了一个借口道:“我这是想通过干活看我学的算学到底有没有用,反正去那里的时候也不算很忙,就是早上、下午开工,中午、晚上收工的时候忙,其他时候事情都很少的,我们这些账房都有一个专门的房间休息,我在里面照样可以看书,其实也不耽误什么。”
真实的原因顾青云没有说出来,这也是他的一个小心机了。来到古代这么久,又通过这段时间和本县精英阶层的人交流,顾青云发现了自己一个最大的不足,那就是他对这些什么四书五经等经义理解的速度慢于其他学生。
他不明白,就那么一段话,因为没有标点符号来断句,一句话就能有几种意思,几种注疏,一本《诗经》,史上还有很多人来给他写各种版本的解读,而这些也要他们一一了解。其他学生觉得很正常,这是在和圣贤对话,是在学圣贤知识。
而他一直很明确地知道,他自己是拿科举当敲门砖,根本就没打算一直研究这些书,所以大家学习的态度原本就是有区别的,这也实在是他的缺点,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记忆在左右着他,很多时候他根本无法快速地理解老师讲解的经义,反而要自己琢磨个几遍才知道该如何答题。
这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智商是不是真的比他们低很多,要不是有他前面几年打下的良好基础,加上他比较讲究学习方法,可能他早就远远落后于其他人了。
郁闷,如果他前世学的不是计算机,而是汉语言文学会不会好一点?
在县学,交朋友也是讲究层次和圈子的。而最受欢迎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学霸,另外一种就是家里有背景的。
如果你两者都不沾,那你就会发现你慢慢地成为透明人,有很多好事别人是不会想到你的。
人生就是一个不断争斗的过程,他能出生就是争赢了其他的小蝌蚪,他能受到家里的重视和宠爱,也是保重了自己的小命,争赢了其他兄弟,所以要想在县学不泯然众人,就要有自己的特色,或者说是特长。
诗赋经义之类的他不行,那就只能从算学来打主意了。
只要有了一定的名声,即使只是不受重视的算学,那也是他的一项特长啊,反正他对四书五经的理解排在中等,不算太差。
他前世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种说法,说科考录取排名的时候,主考官总爱把名气大的放在前面,因为这样引起的争议就会很小,其他考生也不会觉得有异议,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而相反,如果是一个平时成绩平平或很差的人突然名列前茅,那大家就会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给主考官什么好处了?还是有人泄题?
引起的舆论足以让考官们焦头烂额,因为即使你把状元的文章张贴出去,仍会有人觉得比不上自己写的。
因为科举考试的主观性太强了,所以才说摸清主考官的喜好非常重要。
县学里的一帮子秀才每天都有一段时间是交流自己得到的情报,比如下一任主考官是谁啊之类的,有用无用暂且不说,但起码说明大家都有这个意识。
所以他现在才想扬名,即使不是文名。当然,也的确想把他学到的知识,看能不能应用于实际中,以后等他地位高点,是否能把阿拉伯数字引进,虽然说现在中国用的这个算筹也很好用,不过还是比不过阿拉伯数字简洁明了,这大概是因为他用习惯了吧?
顾青云刚到工地的时候,县衙户房的书吏让他怎么做就老老实实做,也不多言。不久他就摸清了这个将近六十岁的老书吏的性格,此人是那种只想着安安稳稳过日子,只求无过不求有功的人,不过如果手底下的人想做出功劳,他也可以让你做,好处大家一起分享,坏处就只能你自己承受了。
在这里,顾青云也见到了李书办,本来他还拿不住用什么态度对他,没想到人家一看到他就很热情,还对之前的事道了歉,那能屈能伸的态度让顾青云学到了不少。
顾青云才在工地没几天就适应了,在老书吏的帮助下,他很快就掌握了这种简单的记账方法。当然,大多数情况下他也是用珠算的,毕竟来到这里不得不学这个。
工地的账的确很繁琐,人员来来去去,不像之前服徭役的时候,人都是固定的,又不用发他们工资,只需要记下材料、管理人员的工资、伙食等进进出出的账,老书吏带着两个书办也勉强应付得来。
现在就不行了,人员流动性太强,他们就忙不过来,单是每次给这些人员付钱就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有时候还会出现错误,毕竟有些人可能就只来了半天或几天就走。
偏偏县令还要求不得强求村民一直待在工地,以免误了农时。所以只要村民一要求离开就要给他们结账,有时候双方就会就“干活的天数”来扯皮。
村民们人多势众,他们可不会怕书吏,因为都说这一任的县令是好官。
好吧,也许是老书吏很好说话的原因?
顾青云还在这里见到了自己的爹和二叔,两人看到他都很高兴,顾青云在县学忙得不亦乐乎,已经有十多天没回过家了。
之后,顾青云就把自己的想法跟顾大河说了后,两人再补充了下,他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老书办。
老书办的确是挺喜欢顾青云的,觉得他不像其他秀才那样,对自己有点看不起,爱理不理的,因此他即使很忙,还是有耐心听一下顾青云所说的办法的。
“你是说只要来干活,干够半天就发一截棍子给他,等他想走的时候就拿着棍子来结账,这样我们只要数一下棍子就知道他们做了多少天,完全不用记他们的大名?”老书吏眼睛一亮,他暗自思考了一会,再看着自己的手下,问道,“你们觉得这个法子怎么样?”
老书吏每次翻到那些雷同的姓名就觉得脑袋都疼起来,一个村可能就有几个叫李大郎的,没想到现在竟然不用跟他们的名字打交道了,真是太好了!
“好,我们怎么没想到?”李书办语气很遗憾,也很高兴。
另外一个仔细琢磨了一会,也没意见。
事情不点不明,一旦说开就没什么神秘的了。
而且顾青云怀疑可能更早的时候就有人知道这种方法,只是古代交通不便,消息流传得很慢,即使有流传的,人家也不会把这种消息散播出去,都是说些轰动的八卦,这才导致了顾青云现在能想出这种“新”点子。
顾青云就请求老书吏把其他来帮忙的县学学子集中起来,大家开始商量着该怎么完善。
“最主要的就是要防止百姓拿其他木棍来骗我们。”木棍代表钱,顾青云就怕出现这种问题,那到时账目对不上自己要被责怪的。
“不会的。”说到这个,老书吏就很有信心,道,“木棍折成两段,我们各拿一段,到时木棍对不上,哼哼。”他冷笑一声。
顾青云一惊,随即想到这个时候人们对于欺骗官府的胆大程度……嗯,基本上很少有人敢的。
这事情就这么定了,几人一起完善整个流程,派人通知工房那边做一批木棍出来,用同样的材质,不同的长短来代表工种,每天的工钱越多棍子就越长,几番考虑后,这才开始实行,最后当然工作效率大增。
两天后,大家都熟悉流程了,顾青云他们的工作量大减,村民们也觉得这法子简单,只要好好保护自己的木棍就可以了。
因为这个事情,老书吏在县令面前露了脸,还让顾青云的名字也再次传入县令的耳里。除此之外,他还投桃报李,把顾大河从沉重的体力活中解放出来,让他做了个小管事,活轻省了不少。
为此,顾大河每天的工钱从8文钱升到10文钱。
顾大河见此,到期也不回家了,继续干。等顾二河按耐不住找来的时候,顾青云也找个机会让二叔做更轻一点的活。
既然有权力为什么不用?顾青云才不管别人会不会觉得他假公济私,反正他每天就端坐在房子里,不干活的时候就看书背书练字,该干活的时候就认认真真做。
没过多久,他就基本掌握做账这个技能,老书吏见他上手了,就跟县令说不用学生再过来了,留着顾青云在此就行。
那些县学学子得知不用再来的时候,都松了一口气,对顾青云很是感激。
接着老书吏自己回县衙办公,只留下另外一个书办和他两人在此。
李书办跟着老书吏回去了,这让顾青云松了口气。这段时间,顾青云虽然对李书吏非常不喜,但面上还是不能表现出来,现在对方走了,心下觉得呼吸的空气都新鲜起来。
工程还在继续,顾青云也吃得越来越好,刚开始还和大家一样是馒头包子稀粥,后来就是和那些衙役一起开小灶,每天都有一两片肉,青菜还有油水,比在县学吃得好多了。
顾青云自己开小灶,还把顾大河和顾二河叫来,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肉分一半给他们,三人都过得挺好的。
两个月后,时间到了10月份,码头终于赶在天气变冷之前修建好了,现在就等着有船只知道这条路,从这边走。
顾青云觉得县令总会向府城报告的,只要官府出一则通知,宣传的速度肯定很快,而且这条桃江最终流入大运河,可以通到京城的,虽然路途长了点,但不颠簸啊,在船上比陆地好走多了,以后这条江水肯定会很繁华。
大家只要一想起以后赶考就可以坐船到郡城和京城,县学的学子就由衷地感谢刘县尊的高瞻远瞩,踏实能干,让刘县尊的脑残粉又多了几个。
顾青云也终于可以不用白天出去了,他开始借何谦竹和赵文轩的笔记来看,弥补这段时间缺课的损失。
“你这样值得吗?”何谦竹无语地看着他,道,“脸都变黑了。”
顾青云一边抄笔记,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没事,我是男的,黑的白的有什么要紧?再说了,只要少晒点太阳,总能白回来的。”虽然他在房里做账,但偶尔还是要走出房外,经常晒到太阳,的确是黑了一点,但他发现才两个月的时间,他真的长高了,大概是吃得多,碗里又有肉吧。
“好像长高了一点点,到何兄的脖子处了。”赵文轩在翻看顾青云这次出去做账的心得体会,看了半天觉得与科考无关,就放下了。
“真的?看来这不是我的错觉。”顾青云很是惊喜地看着赵文轩。
赵文轩无语地摇摇头,哪人不长高?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三人说了好一会儿闲话,赵文轩就出去找其他人聊了。
“码头建好了,也不知道那些商船是否知道,能否拐弯到这边来。青云,听说你家在码头附近买了三亩地?”何谦竹在赵文轩走后就低声问道。
顾青云停止写字,抬起头来很是奇怪地看着他,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何谦竹忍不住不顾形象地翻翻白眼,道:“我族叔是里正,你家买地不需要经过他吗?”
顾青云恍然大悟,用没有拿毛笔的手拍拍脑袋,道:“我都忘记了,不过里正不会随便把这事告诉你吧?”
“本来不会说的,但你家运气实在是太好了,他就跟我说了。”何谦竹折扇轻敲,道,“这个码头一建起来,人一多,你家就可以建房开店了。”
“我家里似乎更想租出去,做买卖他们不擅长。”顾青云重新低下头,嗯,墨水不够了,加点清水,继续磨。
“傻,码头一建,船一来,那些卖苦力的也会出现,在码头卖点吃食肯定很好卖,不比在家里种田强?”
“没想到你也食人间烟火。”顾青云很是惊讶,他和何谦竹一向都是谈功课啊同窗的八卦啊什么的,很少谈到钱这个问题,亏他还以为对方不会说这些,嫌充满铜臭味呢。
“人活在世上,衣食住行,哪一样不讲钱?如果我家没钱,我这次也会像你一样去工地,好歹可以挣点钱。”何谦竹冷哼一声。
顾青云见他情绪不对,忙问道:“怎么回事?你今天好像不高兴啊?”是不是自己这段时间太忙了,每天早出晚归的,太忽略对方的情绪,所以现在才察觉到何谦竹的不对劲?
“唉——”顾青云这么一问,何谦竹就叹了口气,不顾形象地躺在他的床上,望着房顶低声问道,“都是一家子亲戚,还那么讲究钱,只要够花,多少不是都随意?青云,我平时觉得我舅母挺好的,对我也非常好,可是现在都定亲了,她竟然还……”
后面的话毕竟是家丑,何谦竹不再说了,把腰际的荷包解下,手指抚摸着荷包上绣着的青竹,默默无语。
顾青云了然,想了想,还是决定不问。
还用得着问吗?肯定是为了嫁妆或聘礼的事有口角呗。不是对方嫌弃何谦竹家的聘礼太少了,就是新娘子的嫁妆太简薄导致何谦竹的娘亲不满。
啧,这还是自己的舅舅家呢。
顾青云一想到这里,就想到了自己的大姐,这次二叔顾二河带来的消息,说大姐成亲的日期已经定下了,就放在明年插完秧后。
大姐明年才17岁,可是就要成亲了,顾青云本来还以为可以拖到十八岁,毕竟本地还是有些姑娘拖到这个时候才成亲的,特别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一般都是十八岁才嫁。
不过一想到何常春已经19岁了,何家急也是应该的。大家都认为男人一旦上了20岁就是大龄青年了,所以很少有人超过20岁还没结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