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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罗略略尴尬,除了白容修,她还从未盯着谁这样看过。
“是你们救了我么?”云罗转开话题。
“是公子救了姑娘。”绿云道,“姑娘跌落山崖,幸亏山腰上一株树挡着,否则姑娘可不是受点皮肉伤这么简单了。是公子飞上山崖,将姑娘救下,奴家可没有这么好的武艺。”
云罗看向白容修:“多谢白老板出手相救。”
白容修轻笑:“不必言谢。”
绿云道:“你便是上次三公主身旁的那位侍卫吧?听公子说,你才是真正的三公主。”
云罗微微诧异,看向一脸淡然的白容修,他竟然猜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云罗道:“还请两位见谅,云罗当日并非刻意隐瞒,只是白老板约见在快活林,本宫从未去过这等地方,所以才出此下策,有心试探一番,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云罗在此处给两位告个罪。”
白容修漫不经心地笑道:“公主不必介怀。”
云罗道:“白老板……本宫有一事相求,可否请白老板护送我回公主府,抵达之后,本宫定有重谢。”
白容修微微扬眉,不置可否,绿云娇笑道:“三公主您这是说得什么话,咱们公子有的,公主也未必有吧?公主能许诺给公子什么呢?”
云罗脸上微赧,依白容修的大手笔,的确是什么都不缺的,自己那些所谓的宝贝,放在白容修面前根本分文不不值。
白容修道:“三公主,要我护送你回公主府,也并无不可,只是,公主你要和我去一个地方。”
“何处?”
白容修微微一笑,温润的凤眸里衔着丝丝冷意。
“陕州。”
云罗从终南山上跌落,途中因为被一株树挡住,捡回了一条命,只是浑身有多处擦身,虽然都是些皮外伤,但是一动起来,就浑身疼,得养上几日。
陕州离尚京,相去八百余里,一路过去,只见满目疮痍,土地皲裂,稻田垄亩里没有禾苗早已枯死,路上所遇之人,皆是面黄肌瘦,瘦骨伶仃。
云罗看得触目惊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绿云轻笑:“如公主所见,这是饥荒,百年一遇的饥荒。你们皇族之人,住得是琼楼玉宇,饮得是玉液琼浆,穿得是绫罗绸缎,你且看看,这些黎民百姓吃得是什么,喝得是什么,穿得又是什么。”
“这不可能!”云罗不可置信地摇头,“京师从未收到过饥荒的奏折,如此大的饥荒,怎能不是上报朝廷……”
绿云轻蔑地笑道:“官*官*相*护,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云罗只觉身子一软,看着帘外一望无际的赤地,饥肠辘辘晕倒在路边的百姓,叹道:
“难怪会有乱民造反,是朝廷逼得百姓,没有活路了啊。”
她忽然想到,几个月前,陕州一带曾闹蝗灾,禾苗都给虫蛀烂了。灾情紧急,当时皇帝拨下大笔官银,并责令各州积极治理蝗灾。
半个月后,各州都传来捷报,说蝗灾治理妥当,还用官银采购了大批粮食,开仓赈灾,安然渡过天灾。
莫非当时,各州治理不力,蝗灾根本没治理妥当,只不过是官*官*相*护,瞒报灾情罢了。而那笔银子,恐怕也并没有用在灾民身上……
到了陕州,情况比云罗料想得更加糟糕。
天地干枯得皲裂开来,满目疮痍,饿殍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蝗虫,遮天蔽日,扇翅之声犹如雷声轰鸣。粮食被蝗虫蛀没了,这些蝗虫竟然开始吃人肉来,路上见了好几副森柏的枯骨,恐怕都是给蝗虫啃去了血肉。
“陕州的地方官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坐视不理?”云罗不忍再看,问道。
白容修淡淡道:“被杀了。”
“杀了?”
白容修道:“陕州已成为废州,该地州官见再无利润可捞,收拾了细软想弃州远去,被起义军斩杀。”
“起义军?”云罗顿了顿,“终南山的暴乱,起源于陕州?可是陕州相距尚京八百里之遥,如此大的起义,尚京怎会不知?他们又是如何潜入尚京的?”
绿云冷笑:“你们朝廷知道什么?起义军揭竿而起,已有两个月之久,一路北上,声势浩大,不少州都临阵倒戈,归附起义军。州官怕你们凤国国主怪罪下来,株连九族,只敢一味的瞒报,背地里却已经收拾好细软,投奔邻国。你当西夏为何突然进犯凤国,正是因为,整个大陆都知道凤国内乱了,只有尚京,还沉醉在锦衣玉食的美梦之中!”
“而且你们凤国,自从辅国公去世后,虽然国富,兵力却不够强大。皇城的守卫,也有许多不合理之处,起义军已经冲破了尚京的守卫,你们这些贵族,却还沉醉在虚妄奢华的美梦之中,对城外的形势,一无所知,真是可笑至极。”
云罗越听越心惊,尚京还在夜夜笙歌,起义军却已经兵临城下!
云罗问白容修:“白老板,你是南国之人,凤国的生死存亡与你并无任何关系,白老板将本宫带到此地,意欲何为?”
白容修昂首,望着满目疮痍的大地,绵延远山已然光秃衰败,再无半点颜色。
他轻声道:“我需要公主,帮我一点小忙。”
他们落脚的这个村子,叫清水村。村子破败不已,深井里已经干涸,每家每户就靠着仅存的一点泥水活命。整个村子散发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之气。
三人走至村落口,瘦骨伶仃的村长佝偻着身子,带着仅剩的十几户人家,来迎接三人。
“白公子……白公子……救救我们的村子吧!”
瘦骨伶仃的村长,带领着全村的村民想白容修下跪,白容修轻哂,道:“村长不必多礼,白某尽力而为。”
云罗惊讶极了,清水村没落,此乃天灾**,**虽可避免,但天灾不可逆。除非能逆改天意,否则清水村只能在天道的无情中,静待毁灭。白容修究竟是什么人物,莫非还能改变天意不成?
三人随着村长进了村,村民们为了替白容修接风洗尘,特地精心准备了午膳。然而这群饿得饥肠辘辘的村民们,能拿得出的最好的食材,竟然是几个番薯。
用餐之时,村民们使劲咽着口水,吃着树根菜叶,那几个番薯动也没去动,都留给云白容修等人。
而茶水,哪里是茶水,分明是泥水。就是这泥水,村长在为他们斟时,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漏出了一滴。
绿云迟迟不肯动筷,她跟着白容修,虽说是个侍婢,但吃穿用不比云罗差多少,这样的食物,她哪里咽得下去?
就连云罗,也有些尴尬。
白容修微微一笑,玉一样的手指,拾起粗糙的竹筷,道:“有劳乡亲们费神了。”
他夹起一片番薯,放入口中,又饮了一口泥水,姿态自然而不做作,如同朗月清风般潇洒肆意。
品得了珍羞美味,咽得下糟糠粗食。饮得了玉液琼浆,喝得下泥浆汁水。
见得毫不介怀地吃下,乡亲们相视一眼,不一而同地松了口气,就怕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粗食,得罪了白公子。这几个番薯,已经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最好的食物了。
云罗不禁对白容修暗暗佩服,他并非故作姿态,而是真的对这些口腹之欲,毫不在意,他是真正的潇洒不羁。
顿时,也被白容修的那份情怀感染,她举起茶杯,朗声道:“多谢乡亲们款待,云罗再此先行饮过!”
说罢,仰脖一饮而尽。
水里一股子泥味儿,粗粝的泥沙,扎拉着口舌,滋味并不好受。这和她曾和谢允然喝过故土酒,味道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
她喝一口,尚且如此难受,更何况日夜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村民们?
用过膳食,当夜云罗等人便歇息在村长的家中。
夜色袭来,村落里却没有夜晚应有的宁静,铺天盖地的蝗虫振翅声,如若雷声轰鸣,响到半夜才歇。村民们晚上入睡之时,都会紧锁门窗,以防饿红了眼的蝗虫飞入屋内吃人。
云罗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想必当时,白容修定了四季织一千匹织锦,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故接近自己。
白容修此人甚为神秘,究竟是敌是友?他带自己来这个村子,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透,索性也不再去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若是自己,能帮清水村村民一把,她很乐意配合白容修。
白容修给了村民们一种很神奇的药草,此药一经焚烧,就会生出一种奇妙的香味,吸引得黑压压的蝗虫,奋不顾身地扑向火堆,焚烧而死。
云罗对香料也颇有研究,也从未见过这种药草。
绿云解释说:“这是我们南国特有的一种此香草。此草一经焚烧,便会产生出,能吸引动物的异香。咱们南国是毒虫甚多,此药只是寻常的驱虫之药。”
云罗由衷赞叹:“南国真是地大物博,神奇非凡。这种药草若是放在北方诸国,已可以被称作神药了。”
此法治理蝗虫效果甚佳,村子里笼罩着一股蝗虫尸体被烧焦的焦臭味,然而现在陕州又逢大旱,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就算治理了蝗灾,旱灾若是不能得到解决,也不能挽救清水村这个村子。
云罗随着白容修,漫步在清水村的田埂之上,蝗虫已经少了大半,耳边再也没有那种吵得令人胆寒的蝗虫之声。
干涩的清风,拂起白容修墨色的长发,他衣袖翻飞,脸色清隽温润。
白容修侧眸,那双潋滟的凤目,凝着云罗:“公主可愿意救这个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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