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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能让齐泽轩如此急切的新闻,恐怕只能是和望舒有关的了。
我猛地掀开被子,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趔趄着打开了门。齐泽轩把手机塞给我,迫切说道:“看,今天的头条。”
“此前,中国驻伊拉克大使馆证实,8名中国公民在伊拉克遭绑架,另有2名失踪。现在,在8名绑架同胞安然获释的一周以后,2名失踪人员也成功脱险。中国驻伊使馆11日对记者叙述了脱险中国人的经历。一个月前,这2名男子被强行带到一辆伊拉克人驾驶的车上,汽车驶离城市,途径沙漠。中途2人设法挣脱束缚,跳车逃跑,在沙漠艰难生存了一个月,以坚韧的毅力走了出来。昨日,2人到附近驻伊美军基地求救,得到美方帮助。最终,美方将他们送交到中国使馆。”
看到这里,我不觉抬起头看向齐泽轩,他也正留意着我的表情,两个人的目光对上,同时笑出了声。
“望舒没事,他没事!”我开心得几乎快要掉下眼泪,日日夜夜担忧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别着急,看下面还有呢。”他柔声说着,一边用手指滑动屏幕,我便接着看了下去。
“13日,在外交部西亚北非司司长率领的特别工作组的护送下,10名获释及失踪人员将从巴格达启程,经约旦回国。”
13日回国,那就是明天。我又把这段话读了三遍,竟觉得有些难以相信。接二连三的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在生命荒芜的绝境之后,豁然开出一簇簇崭新的花束。望舒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终是去而复返,完好无损。命运待我们,并非菲薄。
我笑了,又哭了,有着苦尽甘来的解脱,忍不住想和身边的人分享。齐泽轩也十分激动,抱起我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脚离开地面飞旋在空中,笑声畅快淋漓地宣泄出来。
末了,他放下已经旋得微晕的我,把我搂在怀中,嘴唇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浑身一个机灵,晕眩的神智猛然清醒,额间还残留着温润的潮湿,迅速挣脱他的怀抱,低着头向后退了几步,皱眉道:“泽轩,你别这样。”
他在原地愣了愣,吞下欲言又止的话语,只是说:“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我吞下一口气,手指不安地缠绕地在一起,窗外的梧桐随风翻涌,湮没了噬人的静。我定了定心,犹豫开口道:“泽轩,其实……其实我发现自己还是放不下熙阳……”
我以为他会激动,会嘲讽,会质问我为什么,可是没有,齐泽轩只是扯出一丝淡淡的苦笑,平静地说:“我知道。”沉默了半晌,他的声音变得更低,“当初你心里满是望舒的时候,叶熙阳把你抢了过去。我想如法炮制,但我毕竟不是他。只是最近这段日子,总觉得心里害怕,人也变得迫切起来。以后我会努力控制,你别介怀。”
“对不起……”我找不到别的话语,只能再一次垂下头,感到辜负了齐泽轩的款款深情,也辜负了齐***殷切期待,“上次在河边,你推走我自己跌了下去,我还没有郑重地和你道谢……”
“别说。”他打断我的话,见我一脸困惑的表情,笑道,“说了,你就要和我划清界限了。你虽然忘不了叶熙阳,但和他分开必定有分开的道理,别忙着做决定,我们先等望舒明天回来,好不好?”
没有别的法子,我只得点了点头,垂眸应道:“好。”
不知道现在,望舒有没有放下熙阳,他在伊拉克到底经历了什么,又变成了什么样?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些,整夜难眠,第二天清早便和齐泽轩一同去了机场。
各路媒体早已围堵在机场出口,等着被绑和失踪的同胞出现后抢先采访。我和齐泽轩挤不过,便在能看见出口的地方找了家咖啡店坐下。可每隔两分钟,我就要站起身去出口探一探,紧张得手心直出汗。
“哪有这么紧张?”齐泽轩说完这话,兀自镇定地喝了口咖啡,却被呛得咳声连连。
“哈哈,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是吗?”我笑着回道,又踮起脚尖打量前方,望眼欲穿。
接近正午时,媒体开始躁动起来,闪光灯噼里啪啦晃得眼花缭乱,我和齐泽轩立马飞奔到出口,眼也不敢眨一下,在人群中搜索着望舒的影子。
可等了好半天,媒体都已经把其他人采访得差不多时,仍没瞧见望舒。齐泽轩数了数被包围着的人数:“不算领头的外交官,只有八个人,还差两人。”
我猜测道:“望舒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是不是已经走了?”
“有可能。”
虽然做出了这样的推测,我们仍痴痴守在出口,期待却一分分减了下去。突然,我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困惑地转过头,恰好迎上望舒笑盈盈的脸。
“望舒!”我惊叫出声,心脏像是被温柔地揉成了一团,瞬间生出一种被生命拥紧的半疼半喜。等待的过程,从期待到失落,再从失落中迸发出巨大的惊喜,比平顺的遇见更多了几分惊心动魄。
望舒瘦了,皮肤晒黑了不少,整个人显得更加成熟,隐隐透出些沧桑的味道。可那眉眼却变得温和了,少了从前的疏离与神秘。恍然间,眼前好像浮现出他在沙漠风尘中跋涉的样子,一边行走,一边成长。
我收回思绪,也收回带笑的泪花,佯作生气地轻轻推了推望舒:“怎么回事,让我和泽轩等了这么久!”
望舒笑道:“媒体太吵,我们就悄悄溜了出来。”
“我们?”我困惑道,这才发现望舒身边还跟了一个人,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很稳重。
望舒拉过他,向我和齐泽轩介绍道:“他叫魏钦,曾经和我一起失踪在沙漠里。”
望舒这么一说,我对魏钦顿生好感:“原来是患难兄弟,望舒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客气。”
齐泽轩也点点头:“你们坐了这么久飞机肯定累了,我们先回饭庄。”
闻言,望舒用眼神询问了魏钦,见魏钦点了点头,才转头对我们笑道:“好。”
开车回品泽轩的路途中,我和齐泽轩坐在前排,望舒和魏钦则在后座同我们讲起在伊拉克的种种经历。他俩你一眼我一语的默契令我心头颤动,不觉多看了魏钦几眼。他全然不像叶熙阳,性格不像,相貌不像,语气不像,名字更不像。他是内向的,却并不隐忍,带给人一种坚毅的力量。或许,正是这份力量,支撑着他们两个人在空无一物的境况下从沙漠走出。
回到饭庄,齐泽轩分别给望舒和魏钦安排了住处,就在离我房间不远的地方。絮叨了几句后,我便回到屋子里,心中突然泛起一阵怅然。
窗外梧桐的树叶已经掉了一大半,树丫光秃秃地横陈着,带着几分时过境迁的苍凉。我突然意识到,冬天就快来了。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我本以为是齐泽轩,拉开门才发现,居然是望舒。
“怎么这样快就腾出空了?东西收拾好了吗?”我问。
望舒淡淡笑着,平静地摇摇头:“不必收拾,我和魏钦就在品泽轩逗留几天,之后便走。”
“只留几天?”我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们去哪?”
“先回魏钦的家乡看一看,之后应该就呆在国外了,至于哪个国家,我们还没想好,总之是对同性恋宽容的地方吧。”
同性恋。我心里一紧,以前从来没有听望舒说过这个词语,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过。因为害怕戳伤了他的痛处,更害怕他觉得自尊受到折辱。可如今,望舒竟如此坦然地主动说了出来,反而令我放心了许多。
“你和魏钦……”我拖长了尾音,遂看向望舒,等待他的回答。
望舒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如果没有魏钦,我恐怕不能从沙漠里活着出来。”
这一句话,分量之重,不言而喻。
望舒陷在回忆之中,似又回到了艰难的跋涉之途:“沙漠中的那一个月,我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没有水,没有吃的,前路茫茫,只能根据太阳依稀辨别着方向。我们绕了很多远路,如果不是身边还有一个人,我都快忘了自己的存在。几次生死之间,我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关于你,关于熙阳,关于未来,对人生有了许多新的感悟。”
我看着望舒,他面部的轮廓温厚了许多,已有了一种沉淀的魄力。我鼓起勇气,终于问出了这句我从前一直想问、却没有机会问的话:“你后悔吗?我指的是……顶罪这件事。”
“不后悔。”他回答得毫不犹豫,“就算不是为了叶熙阳,为了你也不后悔。我辜负了你四年的时光,让你在错误的路上走了太久,就把那当做是我的歉意吧。”
眼泪一瞬间崩盘,那四年虽然已经远远逝去,可他铭记了我的感情,尊重了我的付出,偿还了我的时光。这份镌刻,让过往的光阴拥有了载体,不再飘零无依。虽然入狱的初衷是为了熙阳,可如今有他这句话,就够了,真的够了。
望舒,爱过你的那些年,我亦不悔。
浮云在湿润的天空中停了,细碎的时光透过冬天的温度,照耀了我们对坐的影子。望舒沉稳的声音里,涌动着千般的暗流:“到现在,你若问我对叶熙阳还有没有感情,我会诚实地回答你,有,并且依然深刻。从前我觉得自己应该默默无闻地守在他身边。可经历了生死劫以后,我发现生命太短暂,现在,我想要对自己好一点,也对身边的人好一点。”
“雨澄,我终于决定告别过去了,我们三个人再聚一聚吧。希望这次,我们都能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