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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宫内竹林的隐秘处,可此刻相视而立的二人,却是凌音与司元絮。
相对无言许久,凌音见司元絮微微拧起了眉,才缓缓开口道:“深秋天凉,你又穿得这般单薄,我们赶紧回瑶光殿吧。”
唇角轻轻一凝,她继续道:“你已出来了这么久,皇后必会派人四处寻你。届时,若要找不到人,皇后责难起来,我可担当不起。”
收了话语,凌音正要转身离去,却被司元絮唤住,“凌音,你为何要进宫来?还费尽心思让陈之婉一力帮你。”
看着眼前女子的背影,司元絮上前一步,微一沉吟,继续道:“你难道就这么想做端王妃?磐”
顿住脚步,凌音并未转身,只是淡然道:“你认为是什么,那便是什么吧。”不想与她多说什么,凌音再度朝了瑶光殿的方向行去。
此刻,凌音的态度让司元絮愈发的笃定了心中的想法。上前扯住凌音的手臂,司元絮几个跨步挡在了她的面前候。
看了眼女子清淡无绪的双眸,司元絮别开目光,凝声道:“那次在灵月山的祠堂中,你可知你对他说的那些决绝话语,伤他有多深?”
“自你与容修走后,我在陪他回盛京的路上,他更多时候是一个人静静的坐着。”
“就仿若回到了我在宫中初识琊染的那个时候,他会刻意的将自己封闭起来,不让任何人走进他的心里。”
视线转回眼前女子,她一字一顿道:“你被贬至粮水局时受尽折磨,若不是他,你恐怕早已死在里面了。”
“他担忧你一心求死,便命人每日偷偷给你送去汤药,还让那人必须要看着你喝完。”
“即便他让人在汤药里混入了让你昏睡的药草,可他仍是担心你不能安然入眠,便每夜都去守候在你身旁。”
“除此之外,他更是费尽心思的设计救你出粮水局,甚至不惜直接与容修为敌。难道他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抵不过那个对你不闻不问的容修吗?”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带着嗔愤,轻吼而出。
看着眼前女子因心生激动,而微微晕红的脸颊,凌音淡然一笑,反问道:“司元絮,你呢?一花一叶一追逐,一生一世一双人。”
“若是我没猜错,你也爱着琊染。宴会之上,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皇后有意将你许配给琊染做正妃,难道你就愿意把心爱之人拿出来与别的女人分享?”
将眼中一瞬的错愕与迟疑抹过,司元絮忽然笑了起来,“不,凌音你错了。爱一个人不一定就是要占有。”
“这么多年来,你知道我花了多久时间才慢慢走进他的心里吗?可原来,这些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他对我甚有关怀,也颇为照顾,但总是温温淡淡,气顺心和。”
眸中凝了抹思忆之色,她继续道:“可当我初见他,因你而有了爱恨嗔痴的心绪后,我便知道,这才应是真实的他。”
“所以,在这场感情的角逐中,我愿退出。作为他最好的朋友,我更愿看到他能随了自己的心。而且,你们的缘分早已注定。”
看着眼前女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凌音却失了耐心。她不愿再把事情搞得更为复杂,既然这是她与容修之间的恩怨,就不必再牵连到旁人。
如今,她已顾不得太多。
轻轻挣开司元絮的钳制,凌音嗓音轻缓的开口道:“阿絮,你心中有琊染。这些年来,皇后帮你选定了不少达官显贵的儿子,你都不如意,不就是在等他吗?”
“若你现在选择了退让,多年后你再回想起当初的一切时,你是否会后悔自己连尝试都没有,就直接放弃掉?”
凌音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说,但是她想到了,便不予避讳的说了出来。
此刻,她甚至不知道司元絮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与目的,在对自己说这番话。但这女子在说到琊染时,眉间的浅忧淡愁,却让自己也同样感染了她的心绪。
瞧着竹林四周渐渐暗沉了下来,凌音没想到她们在这里说了许久的话,竟无一人经过,这陈之婉还真是会挑地方。
心念一转,她拽上司元絮的手,催促道:“阿絮,快些走吧,估摸着是要变天了。”
“深秋本就冷凉,若是再淋了雨,你这身子骨怕会吃不消。有什么话,咱们留着日后再说吧。”
不再顾及身后女子的想法,她只是一意拉着司元絮,朝了瑶光殿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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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气候便进入了初冬时节,而凌音在宫中也待了十日有余。
虽然她一直暂住在皇后宫中,但因了她是庶人身份,宫中的许多人都可随意刁难她。
不过,这种情景一般也只有在茶坊才会出现。
每每她与司元絮一道来茶坊时,只要趁了那女子不在,茶坊中的宫人便会对她恶言使唤。
这日,司元絮刚去给皇后端药膳,坊内一名年岁稍长的宫人便将凌音唤到了水池旁。
一眼掠过池内摆放的茶盏,她微有不耐的开口道:“来帮忙将这些茶盏都洗净了,待会各宫娘娘们要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免不了又是茶水糕点伺候。”
“好。”不暇思索的点了点头,凌音便挽起衣袖将手探入了浸泡着茶盏的池水中。
可她的手刚一伸进池中,便有一抹刺骨的冷寒袭上了她的双手。紧咬着牙克制着寒澈的侵袭,凌音不动声色的开始拿起茶盏擦洗了起来。
见女子并未被冰冷的池水刺得惊颤而叫,一旁的宫人轻敛了目光。
片刻后,待她再度回到凌音身旁时,却见池中仍有没有擦洗完的茶盏。眉间一拧,她斥道:“哪有做事像你这么慢的?”
“要是大伙都与你一样,那我们的脑袋不知道要掉多少次了!”
将目光落向自己已被池水蕴得灼红的双手,凌音抬眸看了眼她,不卑不亢道:“沈嬷嬷教训的是,我马上加紧洗完。”
颇为不屑的盯了眼她,被唤作沈嬷嬷的宫人冷哼道:“最好是这样,否则皇后娘娘怪罪下来,你可是要吃不完兜着走。”
“再说了,那些娘娘们哪一位是好惹的主?待会要是谁少了一盏茶一块糕,你往后在宫中行走时,可要小心了。”
“是,民女即刻便将它们洗完,不让嬷嬷为难。”
此刻,送完药膳回来的司元絮,一眼便瞧见了在水池旁受气的凌音。忙加快步履走了过去,她皱眉斜了沈嬷嬷一记。
“沈嬷嬷,我见你是瑶光殿中的老宫人,平日里才敬你三分。怎的?我一不在,你便将气撒到凌音身上来了?”
“这,奴婢不敢。司姑娘有所不知,这待会确实是有各宫娘娘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这茶水必是少不了东西。”
“但若不快些洗出来,届时哪位娘娘抱怨,奴婢可是担待不起啊。”
唇角一扬,司元絮轻嗤而笑,“沈嬷嬷的言下之意是,若是凌音没有洗好,便都是她的错了?”
瞥了眼仍在擦洗茶盏的女子,沈嬷嬷倒是不敢再说什么。
“你们反了啊?凌音是入宫来瑶光殿做奴才的吗?你们是哪来的胆子敢使唤她做事?”
霎时,教司元絮声色一厉,茶坊内的宫人皆低下了头,不敢再动分毫。
“就算凌音现在是庶人身份,但也比你们这些奴才要高上几等!你们凭什么就敢这样对她了?”
满目愁楚的看向眼前蕴了薄怒的女子,沈嬷嬷即刻便道:“是奴婢错了,奴婢这就去给凌姑娘道歉。”
快步行至凌音身旁,沈嬷嬷一把将她的手从水池中拉出,用塞在腰间的棉帕替她擦了又擦。
“凌姑娘,奴婢对不住了,你可莫要怪罪奴婢啊。”
看着面前这个微有苍老的妇人,正轻轻的替自己擦拭着双手,凌音心中原本积郁的闷气,倒是消减了不少。
略有不耐的看了眼身旁妇人不甚真心的模样,司元絮沉声道:“光是道歉,我怕沈嬷嬷会记不住。我想要是再罚上一些,你会记得更牢。”
听得她这般一说,沈嬷嬷即刻便跪了下来,“司姑娘,奴婢再也不敢了。请你看在奴婢伺候娘娘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这次吧。”
一眼掠过跪在地上连连求情的妇人,凌音兀自扯了扯司元絮的衣袖,“阿絮,还是算了吧,我也没有怎样。她年纪也这么大了,怕是受不住罚。”
见凌音竟是为她开口求情,司元絮轻摇着头,叹了口气,“你看看你,进宫才多久性子就给磨没了?”
咬唇轻轻一笑,凌音应道:“他们都是在宫中当差的人,也是看主子的脸色过日子。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此刻,听着二人的对话,跪在地上的沈嬷嬷意味深长的看了凌音一眼。
其实,她们之所会在司元絮不在的情况下刁难这女子,皆是因了皇后的暗中授意。
而她的目的,便是测试凌音这女子的品行心性,看这女子来宫中是否另有所图。
每次,她们回报给皇后结果时,她都甚是满意凌音的处事方式,也知道这女子能以隐忍蛰伏,确实是做正妃的合适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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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事务清闲,日子也过得极快。这段时日与司元絮的朝夕相处下来,凌音与她的关系倒是和睦了不少。
这女子虽也爱着琊染,但她的心态极好,从不在嘴上抱怨,也不会心生嫉恨。
一路随着司元絮从尚衣局出来,凌音与她捧着皇后定制的新衣正朝着瑶光殿缓步而去。
二人刚一踏入大殿,便见红木椅上正端坐着一名男子,竟是琊染。
原来,此番他便是趁了下朝后的机会,前来给皇后请安的。
一眼扫过刚进入殿中的二人,皇后许秀瑜将目光落向了一旁身着蟒袍的男人,“若非本宫在下朝时命人传你过来,你是不是都没有来给本宫请安的打算?”
看了眼在内殿木架前替皇后展挂新衣的司元絮,琊染垂眸应道:“最近朝中公务甚多,没能经常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还请娘娘恕罪。”
轻饮了口手中茶水,许秀瑜淡淡一笑,“恕罪谈不上,你事务繁多不能常来,实属情理之中。”
嗓音中含了抹忧虑之色,她继续道:“只是,皇上的身子每况愈下,好在如今有端王与你们几个挑起大梁,他倒可多多休息一番。”
“娘娘所言极是,臣等定会为皇上分忧解烦。”恭敬的朝她一揖,琊染凝声应道。
此刻,凌音虽在一旁帮着司元絮整理皇后的衣裳,却也偶尔会看上这男人几眼。
可琊染的淡漠疏离倒也让她隐隐明了,自己的不告而别怕是让他生了心气。因为从她进来开始,这男人除了看过司元絮外,压根便没瞧过自己一眼。
看来,她与这男人是彻底的完了。
不过,这样也好,如今她自身都是难保,何以要去招惹别人,给人家平添烦忧。
正待她如此想着之时,许秀瑜却将她唤了过去。
几步行至她身旁,凌音俯身朝许秀瑜福了福身。
可她刚一抬头,这妇人便让身旁的太监宣了旨,“传皇后娘娘懿旨,凌音将由户部尚书曾树礼收作义女。”
微有错愕的看了眼许秀瑜,凌音忙跪地谢了恩。
如今,这道懿旨下来,便也代表着她要嫁给容修的事,已成定局。
在太监宣读懿旨之时,她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坐在旁侧的琊染,可他却是神色淡淡,目无波澜。
此刻,司元絮与他都在大殿中,可这二人偶有交流的目光,却让凌音生了丝局促。
正待皇后许秀瑜吩咐宫人有事去办时,凌音便主动的向她应承了此事,随之告别几人出了大殿。
独自待在宫中的绣坊中,凌音想等时间熬过,待琊染离开了瑶光殿后,再回去。
许久,她掐算着时间估摸已差不多,便拿起了绣女完成的丝绢朝了瑶光殿踏去。
可她刚跨入院门,便瞧见了从殿内缓步而出的琊染。此刻,二人正面相见,她避无可避。
不再多想什么,凌音硬着头皮朝他行了过去。
踏至男人身前顿住步履,她按规矩朝他福了福身子,“怡王万福。”
见他只是凝目看着自己,却不发一语,凌音心有忐忑的紧咬着牙,掌心已沁出了些许薄汗。
片刻后,她头顶才传来了一道清如薄水的嗓音,“嗯,走了。”
无法揣度出他的点滴心绪,凌音只是怔怔的站在原地,听着他的步履声在自己身后寸寸消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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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
因凌音不日就要嫁与容修为正妃,司元絮便向皇后提议到,想领着她上街添置采买些所需物品。
心想凌音确实也少了些东西,皇后便允了她的请求。
随着司元絮乘上出宫的马车,凌音靠坐在微有颠簸的马车上,竟是一路都在莫名的心慌。
难掩心中的不安,她最终还是掀开车帘看向了车外。
此刻,马车并未行在盛京的繁华街道上,而是驶出盛京,来到了近郊。
看着路旁的田园小丘,凌音心生疑惑的朝司元絮道:“你要带我去哪?”
不紧不慢的吞下口中的暖茶,司元絮缓缓开了口,“待会到了,你便知道了。”
片刻后,待马车缓缓顿住前行时,凌音踩着马凳下到了地面。
一眼环过四周,在她目光触及一座石碑时,竟是瞬间便有一抹酸涩涌上了心头。
快步奔至石碑前,她重重的跪了下来。
此番,她面前的双峰石碑,正是她的父亲凌怀安与母亲的合葬之墓。
眸光不离的看着石碑上镌刻的铭文,暖热的泪水已模糊了凌音的双眼。一手抹过眼梢的泪珠,她的眼眸刚一清明,便有一袭绣有银纹的玄色锦靴映入了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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