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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沁儿只觉得天雷滚滚,狗血狂飙,有一种似真似假的感觉,就在刚才,这具身体的爹已经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他们马氏族中有高官犯下足以灭九族的弑君大罪!彼时前来收割他们性命的钦差大人已经奉旨在路上了。
诛九族?斩首?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谁来管管她?
就在张沁儿震惊的不能自己,又一面安慰自己这不是真的时,脑中一痛,随即一大股陌生的记忆倾泻而来。
两股记忆在脑袋中相撞、融合,产生的剧烈疼痛和不适让张沁儿难受的蹙眉闭眼。
如今是明朝万历年间,而身体的原主姓马,名沁儿,倒是和她不同姓却同名,也不知道这是否就是天意了。
“公爹、婆婆、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你们准备好了没?”这时一道急促的声音又自门外响了起来,还有一个大叔的声音。
“马兄弟,别的不多说,你们赶紧走吧,等钦差来了,想走都走不了。”这是顺路去镇上办事的大山叔,因为凑巧遇上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就没有办事的心思,帮着马志礼将一些东西装在车上,匆忙的回到村里。
马志礼早先去联系船只了,现在正巧一起回来。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这些懒货,磨磨蹭蹭的,都收拾好了没?”连氏气的大骂,站在门口仇视般的瞪着西厢房。
杨氏已经匆忙出来了,嘴里忙说着:“我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着三弟妹一家,我还摊了些饼子,路上好吃。”
闻言连氏只是瞪了瞪她,没有再骂,看到老大一家还没有出来,又开口骂着:“老大媳妇你还磨蹭什么?等着被砍头啊?”
“哎哎!就好了!”谢氏嘴里应着,人还没影。
连氏见了,心里恨的要死,她何尝不知道因为她的态度关系,这大媳妇早先进门还行,自从二媳妇进门之后,就懒了,什么事情都推给二媳妇做,而自己因为看杨氏不顺眼,自然不会帮杨氏说话。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连氏可以不顾及谢氏的命,但是她忧心自己的大儿子和大孙子啊。
“志廉、俊峰、俊杰你们快出来,别磨蹭。”
马志廉本就不会收拾,他一向自视清高,虽然读书数十年还没有考中秀才,但是他总认为自己的时运不济,来日必定是当官的命,所以万事不动手,刚才他回屋清理东西,思来想去,只拿出一个书箱,里面放了几本论语等书籍,待背上时,又觉得重,肩膀累的痛,想了想,又从里面拿出几本书,将笔墨纸砚也拿了出来。
这么些功夫,他就在和这几本书做斗争了。
却不曾想,一旦逃走之后,就变成逃犯,即使顺利潜伏着,也不过是流民,根本没有再读书考试的可能性了。
马志廉的大儿子马俊峰已经十五了,因为吃的比较好,个头蛮高的,不过脑子瓜和他老子一样,不是读书的料,学了几年居然连个童生都没有考中。
马俊杰十岁,才进学堂不久,调皮捣蛋天下第一,一向喜欢欺负家里的弟弟妹妹,尤其是二房的人,被他欺负了,非但不能还手,还会被打骂一顿,因为马俊杰虽然读书不行,但是对谢氏、连氏十分了解,又得她们喜爱,所以非但欺负二房的人,还要先告状一番,让连氏发落二房的人。
谢氏还在屋里忙着,这些年她养尊处优,处处将自己当官夫人看待,就没差将自己一家的衣服丢给杨氏去洗了,哪里这般收拾过。
好在大女儿马莲儿已经十三岁了,倒也能够帮忙张罗着,如此这般,也是最后一个收拾好的人了。
马志礼在和马老头说话:“这两天天色阴沉,昨晚才下了一场豪雨,看样子河面够呛,我去问了几家,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出船。”
“那船没联系上?”马老头蹙眉了,语气发闷的说着,因为家里出了一个秀才,马老头在村里也是有几分人面的。
马志礼面色一变,有些难堪的说:“我出高价,都没有人愿意,毕竟这天气实在不好说,没准什么时候就决堤了,最后我急了,就编了一个我们得罪仇人急着避难的说法。”
“然后呢?”马老头接着问。
“还是不成,一个个都说太危险了,这趟活不好走,只有恶虎兄弟说可以接这活,但是要五十两!”
马老头吸了一口冷气,这绝对是趁火打劫!五十两是什么概念?让一个庄户人家拿出五十两来,绝对是倾家荡产也未必拿的出来的!
马老头面色沉了下去,没有说话。
思索了一会,他才说:“你留在家里帮衬着,能带的就多带,不能带就少带,另外沁儿那丫头病着,你去看一看。”
马志礼应着,就见他爹独身走了出去,他估计这是要去恶虎家讲价的。
叹息着,他又宽慰了妻儿几句,进了西厢房。
张沁儿已经醒过来了,所以这病就好看了,马志礼替张沁儿把脉之后,又问了几句症状,然后说:“烧的不算厉害,再吃几副药就好了,我车上带着一些常备的药材,现在是来不及了,等渡河之后,再给沁儿煎服。”
马志仁自然是明理的,摸着女儿还在发热的头,问着小弟:“我们要往什么地方逃去?”
虽然马志仁是秀才,马志礼只进过一年学堂,学了几个字,就被送去药铺做学徒了,但是马志礼见过世面,尤其是成为坐堂大夫之后,常常跟着掌柜的去进货,这一次若非马志礼好巧不巧的撞上了,否则他们一家到死的时候才能够发现去了。
马志礼也满面愁容,这一路上他就在不停的想着这件事:“近来各地发生灾难的也不少,每每发生灾难,官府都无力去整顿,灾民逃荒的逃荒,投亲的投亲,整村人都逃走的都多的是。渡河之后,我们就一路往南,最好和难民聚集在一起,也好掩饰身份。”
马志礼的视线又看着窗外,那里是渡口的地方:“我刚才又去河面看了,没准这几天就会发生洪水,不论大小,都或多或少能够掩藏我们的踪迹。”
躺在床上已经逐渐接受命运的张沁儿听了这番话,顿时对这个三叔佩服了几分,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
彻底融合原主记忆的张沁儿心里也有些着急,刚过来,身体还没有恢复,就即将面临着灭顶之灾,她知道,在封建社会,百姓只是蝼蚁,当权者想捏死易如反掌。
但是蝼蚁尚且偷生,让张沁儿这么一个出生在社会主义的现代女子因为这个奇葩的罪名被锁上枷锁,拉到菜市口斩首的话,简直无法想象。
哪怕在逃荒的路上死了,也好过死在菜市口对吧?
“沁儿娘!”
屋外又响起何氏的声音,张沁儿对这个声音有印象,融合记忆之后,更是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正是原主舍命救下的李子他娘!
何氏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汉子,皮肤黝黑黝黑的,看上去很是健壮,那是她的丈夫李癞头,原名叫李明辉的,但是小时候头上长过癞子,逐渐的,癞头反而成了他的名字,李明辉则没几个人叫了。
“我已经听说了,这天气,估计没人会给你们出船,不过别急,我家这个也会撑船,农闲时,常常去河面打渔换几个钱用,就让他带你们过河。”
杨氏动容了,她在收拾好之后,见出门联系船只的三弟并没有急促的催着她们,就知道估计这船只上出了问题。
此时听到何氏这么说,哪里能不感动?
马氏族人犯的是弑君的大罪!虽然确实和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无关,但是谁让他们就是马氏族人呢?
如果何氏一家帮助他们逃走,回头钦差找不到他们人,没准就会朝何氏一家开刀了!
想到这点,杨氏忙拒绝:“不行!这事不行,你们别出头!”
何氏知道杨氏是顾忌着他们的安全,心下也感动,但是她是北方妇女,从不扭扭捏捏,爽气的很:“沁儿娘,你也别担心,我家看这天气不对头,早想着过河去亲戚家避一避呢,你也知道,我家就住在河面不远处,这要是决堤了,不管大小,我家都保不住的。”
杨氏自然知道何氏家的情况,只得安慰着:“你也别忧心,官府总要管着的,应该不至于决堤。”
清河镇的河流是属于黄河的一条支流,也继承了黄河的特性,河道泥沙淤积,河堤越建越高,但是没几年就会决堤一次,这也是惯性了,在这边讨生活的百姓,早就熟悉而又麻木了,若是洪水不大,顶多吃个亏,这一年的粮食就算折了,若是水大,指不定得逃荒,这些被洪水淹没的土地兜兜转转就到了权贵们的手中。
敢怒,却不敢言,说的就是百姓了。
杨氏还要拒绝,连氏已经大声喝骂起来:“老二媳妇你在做什么?你这是想让全家陪着你一起死吗?”
杨氏抬首,看到连氏滋滋冒着怒火的双眼,又看到大嫂、弟妹和孩子们那种祈求的眼神,心中顿时酸楚不已,她又何尝想死?只是……
何氏忙拉着她,给她使了一个眼色,说:“别推辞了,要不是你家沁儿,我家那臭小子早就没命了,这可算是救了我们全家了,我和癞头商量好了,等把你们送过去之后,马上折回来就接李子,然后去对面亲戚家避避风头。”
话已到此,杨氏也不好再拒绝,只是颇不好意思的说:“你也别总想着欠我们的,沁儿是个好孩子。”
何氏点了点头,认同了,沁儿虽然是秀才的女儿,但是一点都不娇气,性情又爽朗,很对她的眼缘,这次又是因就李子落水,以后要真是伤了身体,她家肯定是要负责的。
只是这回各奔东西之后,还不知道有生之年是否会再遇上了。
马老头这时垂丧着头从外面走来,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小雨来,淅淅沥沥的。
连氏忙上前说:“癞头家的答应送我们过去。”
马老头猛地抬起头来,激动的看着李癞头一家。
李癞头长的很憨厚,咧嘴笑着:“叔别担心,快点吧,现在可迟不得。”
“我承了你的恩。”马老头重重的说着,别的废话也不多说,忙低吼着:“收拾好了就赶紧走!”
连氏应着,带着媳妇们又回到炕上将收拾好的包袱拿上。
李癞头要先去码头将船撑过来,先走了出去。
马志礼看到父亲一脸的垂丧,就知道估计和恶虎兄弟没有谈好。
“爹,一切都会好的,若是今后遇上癞头家,我们一定会还了这个人情。”
马老头点了点头,又说:“这哪里是因为我们?还不是沁儿那丫头舍命救了他家李子,否则这关头,谁敢帮我们?”
马志礼自然也是知道这点的,没有再说话,可见人平时还是要多行善事才行,只是他心里头又有些难受,自己在药铺做学徒,每每遇上村里人,都会尽量拿好的药材,算最少的钱,而二哥在村里坐馆,教孩子们启蒙,也算有一定声望,谁知在这个关头居然整村的人都没人愿意帮忙。
这不得不让他寒心,但是又不得不感慨着沁儿的福气。
一行人飞快的走了出去,女人们将包袱和孩子放在驴车里,男人们快步走着。
不多时就来到渡口,因为下雨,渡口一片茫茫,水流湍急,宽阔的河面连一个船只都没有,整个渡口显得很是清静萧然。
船来了,是李癞头。
李癞头撑着的船并不大,是平日里用来打渔用的,和他大哥在去年合伙打造出来的,还比较崭新。
谢氏一看这船,再扫了自己一家人,顿时慌神了:“这么小的船可怎么坐的下?”
连氏心里也咯噔一下,一双严厉的眼睛冒着精光,冷飕飕的看着老二媳妇一家,虽然没有言语,但是看到连氏这眼神的杨氏心里还是忍不住跳了起来。
她惊慌的搂着年幼的福儿,打心里害怕连氏会将他们留在这里。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因为谁都知道,必须有人要留下才行。
马志廉是长子,又素来得到连氏的看重,自然没有被抛下的疑虑,此时只看着茫茫的河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倒是马俊杰那小子首先喊了出来:“让沁儿那丫头留下,船这么小,她又不能站着,占地方。”
杨氏愤怒了,一双眼睛冒着怒火看着马俊杰,她自然知道马俊杰是什么货色,只是碍于婆婆不喜欢自己,总是针对自己,而大嫂娘家又比自己家好上一些,平日里马俊杰欺负了自己家的孩子,自己也只能让孩子们忍一忍,但是现在她可不想忍!
但是杨氏的教养并没有让她破口大骂,而是看着马志仁,以一副决然的眼神看着他。
在这一刻,马志仁的压力陡然增大,他嘴巴嗫嚅着,看着连氏和马俊杰,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船,太小了。确实坐不下这么多人。
沁儿是被马志仁背上肩膀上的,醒过来之后,她感觉身体好了一些,但是依旧无力难受,此时看着这一幕,眼神逐渐冷了下去。
融合原主记忆之后,她对马俊杰还有连氏、谢氏等人的印象十分的不好。
在一个人人学淑女,女汉子不吃香的年代,原主身为秀才之女,又有杨氏温柔和善教导,却成了村里的一霸,说到底都是被马俊杰逼的!
在家里,二房是弱势的,总是被大房欺负,马俊峰人有些二,平日里喜欢装腔作势,虽然讨人厌,但是也不会太欺负二房的人,但是这个马俊杰,简直就是以欺负二房孩子为乐的,莫说比他小的沁儿、福儿和永安,就连和他同岁的晗生也常常被他欺负。
久而久之,原主心里积累着一股怨气和怒气,在家里得不到发泄,就通通发泄到外面去了,打过几次架之后,倒是确定了她是本村大姐大的身份了,常常带着一群野孩子到处玩闹着。
初来乍到,她不愿意太过于代入自己的情绪来判断,只是她看着敢怒不敢言,又迟疑着的马志仁,不由得蛋疼了。
俗话说,受气的媳妇哪来的?还不就是丈夫当睁眼瞎才得来的!
马志仁恪守儒家思想,上孝顺父母,中间和睦兄弟,对下也颇照顾兄长和弟弟的子女,至于他的妻子孩子,那是排在最后的了。
这基本上是典型的凤凰男了呀!
张沁儿顿时忧桑了,想来只要马志仁的处事态度不变,今后还有的自己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