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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面色微变,都没有说话。
大皇子冷笑道,“二弟也是快二十的人了,怎么就能丢了?况且那么多人在,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他。又是他走散了没多久,颍川郡军攻来行宫的。”
圣上淡淡道,“所以?”
“众所周知,颍川郡这次是因南郊大礼赏赐不均而哗变的,这次主持大赏的又是冯兴,二弟母家的表弟。这一桩一件的,也太巧了。”
大皇子死死咬着一个巧字,圣上听的太阳穴突突乱跳,开门见山地问,“你既对我说了这话,想来是拿到什么证据了?”
大皇子果断地说是,“其实先前二弟走失,儿臣已经觉得不对,派了人去察看。今儿一早他们回来,果然报得儿臣猜测不假,二弟是偷溜去颍川郡了,煽动叛军攻打行宫,意图篡位。儿臣已派了人去接他了。去查的人,父皇可要见一见?”
他前后数事说的分明,但圣上听了,并没有露出赞许神色,反而出人意料地低头笑了一笑。大皇子吃了一惊,“父皇...”
圣上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见了,让他们好生歇着吧。”
大皇子急道,“父皇!”
圣上没有理会,转身回了内殿。
一坐到内殿的软榻上,他强撑着的一口气再也支撑不住,眼前阵阵发黑,王福胜急的又是拍他背又是喂水,这才令他稍稍好转。
圣上缓过了那一阵头昏眼花,疲倦地靠在了软榻上,脑中全然放空。
而外间的两位皇子见他举动大异往常,一个都不敢告退,托了小黄门进去问王福胜。他不敢擅专,觑着圣上略缓过些,试探性地问,“陛下,两位殿下都担心着您,还在外等着...”
圣上听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随手拿起软榻上的一个玉枕狠狠砸在地上,“他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他们还等着什么?!”
王福胜忙告罪,见他几乎跌下软榻,抢上前去扶住,道,“全是奴才不好,陛下快歇着。”给殿里的小黄门使了个眼色,对方忙出去,告诉两位皇子先回去。
圣上听见他们出去的声音,仰面躺在了软榻上,长长叹息一声。
王福胜此时也看出了门道,大着胆子道,“恕奴才多嘴说一句...孩子还小,一时急了,也是有的,陛下快别动那么大怒了。”
圣上哑声道,“你以为,我只是气他知情不报吗?你想想叛军来袭时,他的反应是不是太伶俐了些?”
王福胜顺着他的话垂头思索,神情慢慢地也变了。
不说别的,光那架风隼,建造起来便不容易,大殿下却悄无声息、轻而易举地拿了出来。何况之后他的人又同成息侯公子争着要去阻截叛军。还有刚才那一席话...
圣上闭眼长叹,“三万的兵力啊!就这么被他当作夺奇功的筹码,剿杀殆尽!”
王福胜勉强劝道,“终究天佑,令陛下洞悉了真相...”
“只怕晚了...”圣上语声越来越低,“只怕是晚了...”
宋斐随着一个小黄门,走在行宫的小道上。
一路上佳木茏葱,奇花灿灼的,直让人目不暇接。可等拐了个弯,风格竟大改,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水流渐向北边,隐隐引出一栋白石所造的插空飞楼,上书“乐成楼”。
小黄门引着宋斐上了楼,轻轻地叩门,“宋将军到了。”
门“吱呀”一声地开了,另一名服色更高的黄门垂手迎了他们进去。
宋斐便改由这人带着,往内走。乐成楼外面看着不大,可真正进入才发现,里头竟细细地分了七八间,真当是别有洞天。宋斐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方到了最北间的屋子。引路的黄门叩门道,“殿下,宋将军来了。”
听见里头传来“进来”两字,黄门躬身替宋斐开了门,垂手请他进去,自己悄悄地关上了门,退下了。
宋斐忍不住赞道,“殿下真当会□□人,一个个都规规矩矩,做起事来井然有序。”
刘炟本立在窗边眺望着风景,闻言笑了一声,“哪里的话。巨卿你随便坐吧。”走到了桌前,沏起茶来。
宋斐便随意地拣了一处坐下了,一面展眼四顾。
这间屋子的墙壁俱被刷成了白色,犹如雪洞一般。里头简简单单,不过床、待客的大圆桌、书桌、书柜四样而已。满屋里瞧不见一样玩物儿,只有书桌上垒着几本书、并一支瓷瓶,里头插着一束杨柳,溶溶荡荡的,稍为这地方增些颜色。
宋斐叹道,“殿下也太俭省了。前儿个四殿下腿脚不方便,叫了臣手下的甄元替他帮忙搬运东西。甄元回来了直夸四殿下的住处气派,说那房间内俱是锦笼纱罩,金彩珠光,就连地下踩的砖,也是碧绿凿花,直把一双眼看花。”
刘炟浑不在意地说,“四哥喜欢富丽,我喜欢素净,这原也没有什么嘛。”
“嗳。”宋斐意有所指道,“您将来又是要有大出息的。这样一味的俭省,岂不是叫人看低?”
刘炟听了,渐渐地收了笑,沉默了下来。隔了好一会儿方问,“今早上起来,我听见东边闹哄哄的。”
国朝尚东,东边是圣上的住所。宋斐见他终于问到了这上头,心中一喜,压低声音道,“昨晚上,二殿下终于有下落了。”
刘炟抬了头,等他继续说。
“也不知怎么的,竟殁在了南海郡的一个小镇上...”
刘炟重重地闭上了眼睛,问,“......是谁先找到他的?”
“南海郡太守的人。”
“真的吗......?”
宋斐幸灾乐祸道,“连殿下你都怀疑,何况是陛下呢?那边大殿下听了信儿,着急忙慌的,星夜便招了派出去的人回来,天不亮便带着他们去陛下面前表白。”
刘炟把斟好的茶递给他,“然后呢?”
宋斐告了声谢,接了过来,“哪里还有然后呢?他几次三番地冲在了最前头,陛下见多了,岂不生疑?所以只派了王公公出来,推说不舒服。咱们那位大殿下啊,自然就急了。您猜怎么着?竟亲手提了剑,把那些人一个一个地杀了,闯进了颐志殿里头,对圣上说他没有。”
刘炟听的攥紧了手眉,“大哥的性情一向失于急躁。——只是,里头也有被挑唆的成分在吧?”
宋斐见他话语里颇有责难之意,心知他看出了门道。却也不怕,只道,“谁能教唆的了大殿下?是他自己刚愎自用。借机而为这种事,成功了一次已是天佑,岂能来回地用?又总以为给了一点小恩德,别人的心腹就是他的了。”见刘炟仍沉着脸,自家心中也不悦起来,半开玩笑地责备道,“哎呀,殿下,您怎么总这样的帮着外人呀?”
刘炟便知他是在借机抱怨了。少不得掀明了说,“我知道,你是在怪我没为你争取坚壁之战。”
宋斐没有否认,叹道,“有时真不知殿下是怎么想的。先前二殿下打您,一味地瞒着不叫咱们知道。要不是月楼同崇行见机布置,这苦岂不是白受?饶是如此,也还不肯多说,白白地便宜了大殿下,拿着您的痛去博陛下怜惜他。现如今又把一个快到手的功劳拱手让给了不相干的人。”
刘炟不忍道,“你们事先知道了颍川郡军要叛,却又不告诉我,让人把他们剿杀干净,这已经是极大的罪孽了。何必再在上头做文章,夺占一功呢?”
宋斐失望地喊了句“殿下”,“您总这么心慈手软的,可...”
还待要说,门“吱呀”地打开了,面色苍白的宋侧妃走了进来,“哥,对着殿下,你这叫什么话?!”
刘炟忙站起身,迎上去道,“月楼,你怎么来了?”
宋斐也去扶她,“你才小月,正是虚弱的时候,在屋里躺着岂不是好?没的叫人担心。”
宋侧妃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关系的。”对她哥哥道,“当日的情景,哥你难道不记得了?大殿下万事争在前头,只差没摊开了告诉陛下,叛变这事他知道。五殿下若紧跟着也替你争取,岂不是提醒陛下这上头有猫腻?少不得把你白赔在里头!再则,大殿下的脾性你不清楚吗?看着豁达随分,再计较没有的!若这差事被你横空夺了去,谁知道他会在背后下什么手脚?殿下是想到这两点,才没有替你争的。”
宋斐听的一怔,万想不到刘炟是这样的心思,“您怎么也不早说!”
刘炟皱了眉刚要说话,宋侧妃已替他道,“殿下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最为人着想的。怕你心上不好过,这才瞒着,托了别的理由。”
宋斐满面愧疚,拱手道,“殿下,请恕臣..”
宋侧妃不耐烦听,道一声“你今后知道了便好”,赶了他回去。
他一离开,她强撑着的一口气便再也吊不住,整个人倚在桌边急促地喘着气,脸上的血色也刷的一下全褪去了。刘炟忙倒了杯热水给她,又手忙脚乱地把屋子里的冰都挪出去,冲汤婆子给她抱着捂肚子。
宋侧妃虚弱道,“殿下,叫医女们过来伺候吧,您别忙了。”
刘炟听她说医女,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反感,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