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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刘大娘急了,忙拉着她劝道:“陆小娘子,万万不可啊!”
见众人都疑惑的看着自己,刘大娘长叹一声,说:“你们有所不知,那何二横行镇上十余年,人人都怕他。虽说上头有县衙,但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县太爷是棵墙头草,只求自保,不干实事,所以即便你去报官,官府也奈何不了何二呀!”
顿了顿,刘大娘拉着陆浅葱的手,担忧道:“更何况你本是外地人,县衙终归是要向着乡里人的。再者你年纪轻轻尚未婚配,上过公堂后,无论输赢,这名声都……”
旧林单手压着佩剑,气场瞬间凌厉起来,沉声道:“难道就这么算了?陆姨,要不听小渊的,我替你揍他们一顿出出气罢!”
陆浅葱沉吟,摆摆手道:“不了。我要的,不仅仅是出气,而是一个地位。”
说罢,她自嘲一笑:“我一个当垆卖酒的,只要人们心中还对我存有鄙夷和偏见,打跑一个何二,明日说不定还有张二、李二、孙二……若无人再护我,我又该如何置之?我要上公堂打官司,要争的不是一个输赢,而是要这乌山镇能把我当做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而不仅仅是一个依附男人而活的女人。”
“至于名声?”她轻笑,眸子中闪烁着奇异的寒光:“我连生死尚且不怕,又怎会在乎这一点蝇头微利、蜗角虚名?”
刘大娘是个不曾识字的乡下人,听得迷迷糊糊的,旧林却是听懂了陆浅葱的意思。他沉默半响,忽的抿唇一笑,说:“也好。陆姨,我和小渊会陪着你的。”
陆浅葱眸中的寒意渐渐消融,她破冰一笑,柔声道:“你们今日出手帮我,我已是感激不尽了。公堂那种地方终究乌烟瘴气,小孩子还是不要去为好,你们的好意,陆姨心领了。”
旧林张了张嘴,故渊却是一挺胸膛,抢在师兄前头说道:“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说罢,他拿起扫帚,开始主动帮陆浅葱打扫被砸得七零八落的酒肆。
旧林也捋起袖子,从隔壁借来木钉和锤头等物,准备将破损的桌椅修葺一番,刘大娘也帮忙清理起来。
陆浅葱望着自顾自忙来忙去的三人,忽的眼眶一热。她撇过头,飞快的抹了把眼角,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神色如常的加入他们之中。
忙碌的间隙,陆浅葱抻了抻酸痛的腰肢,状做无意的问旧林:“旧林,你们师徒为何对我这般好?”
旧林一怔,仿佛被这个问题难倒似的,支吾半响,方认真道:“陆姨身上仿佛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温暖而坚韧……我不知该如何表达,总之让人情不自禁想靠近。”
顿了顿,他补充道:“师父说,我们就像是一家人,有很多的相似之处。”
“一家人?”如一股清流淌过心田,抹去一切苦涩的痕迹,陆浅葱情不自禁的勾了勾唇角,说:“江公子嘴硬心软,是个好人。”
旧林抿唇一笑,更显几分少年人的稚气。他说:“师父要是听见了这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
第二日巳时未到,县衙门口的大鼓被人擂响,雄浑的鼓声仿佛穿过灰暗的天空,直达天际。
乌山镇民风淳朴,百姓大多忠厚,衙门前的大鼓已经数月不曾有人敲响了,故而当县令穿好官袍,打着哈欠姗姗来迟的赶到公堂时,县衙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群叽叽喳喳看热闹的百姓。
衙役很快喊了‘威武、肃静’,黄县令捻了捻八字胡,清了清嗓子,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何人?”
陆浅葱双手托着状纸,背脊挺直跪于庭上,一字一句铿锵道:“民女汴京陆氏,状告泥瓦匠宋忠妻何氏及其兄长何二!”
黄县令捻了捻小胡子,虚着眼一抬下巴,示意一旁的师爷将陆浅葱的状纸拿上来。陆浅葱的字十分秀气漂亮,叙述条理清晰,颇有文采,黄县令一时有些吃惊,他粗略的扫了一眼状纸,便吩咐道:“传何氏和其兄何二。”
说罢,便有些玩味的盯着陆浅葱看。
旧林和故渊站在人群中,听见有人议论道:“这陆小娘子是不是傻,何二那样的人,连县太爷都不敢招惹,她竟敢来状告他,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不用说,这场官司定是她败。”
“哎呀,可怜了这如花似玉的姑娘,惨咯!”
故渊听得暗自咬牙,悄悄拉了拉旧林的衣袖,愤然道:“师兄,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旧林亦是双拳紧握,沉声道:“今天,快了。”
……
约莫一炷香后,挺着大肚子的何氏和何二到了县衙,一进公堂,那何氏便涕泗横流的哭倒在堂上,捂着豁了口的门牙尖声道:“大人,民妇冤枉啊!”
黄县令捂着耳朵,连敲数下惊堂木,干咳道:“肃静,肃静!何氏,陆氏女状告你和何二私闯酒肆,侮辱她不说,还命人打砸店铺,你可认罪?”
何二象征性的跪了跪,满脸凶煞之气,粗声道:“草民无罪,草民冤枉!”
说罢,他朝县令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痞笑来。黄县令立刻会意,顺着他的话问道:“你有何冤屈?”
何二挑衅的看着陆浅葱,故意抬高音调吼道:“明明是这陆氏不守妇道,勾引草民妹夫,草民见妹妹委屈,这才上门与她理论的!”
“是啊是啊,民妇才是受害者啊!”何氏做怨妇状,抹了把眼泪问道:“只是不知按本朝律法,通奸罪该如何处置?”
那县令给师爷使了个眼色,师爷道:“按本朝律法,通奸罪当脊杖十五,或徒一年半。”
闻言,堂下一片哗然,看客纷纷议论道:“明明陆氏才是原告,怎么反被被告给告了?”
“哎,何氏真毒啊,陆家小娘子怎么斗得过?”
“那县太爷和何氏眉来眼去的,定是何二私下买通县衙了……”
“哎,惨喽惨喽!”
如此颠倒是非黑白,陆浅葱心中一怒,冷声道:“宋氏含血喷人,望大人明察!”
“大胆!”黄县令一拍惊堂木,喝道:“公堂之上,岂容你喧嚣!来人,给陆氏掌嘴二十!”
闻言,何氏瞥了陆浅葱一眼,依旧抹着眼泪,只是掩藏在袖口下的嘴唇却弯出一个得意的笑来。
陆浅葱冷冷的望着何氏得意的模样,又看了眼坐在‘明镜高悬’匾额下的黄县令,讽刺一笑,忽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官匪勾结,苍天无道。
两名高壮的衙役一左一右抓住陆浅葱,陆浅葱猛地一挣,怒道:“大人,民女才是原告,民女的状纸还在您面前,您却偏信被告构陷之词,对原告动刑!大人如此偏颇被告,未免有失公道!”
衙门外围观的人纷纷道:“是啊黄大人!何氏带人砸陆氏酒肆,我等可是亲眼所见,这件事都还没解决,你怎么能动手打原告呢?”
黄县令收了何二的贿赂,本就心虚,如今听外头民怨沸腾,纷纷为陆浅葱打抱不平,他只好软下声音,干咳道:“若是陆氏勾引何氏丈夫在先,坐实了通奸罪,那何二带头砸店,也不过是讨还公道罢了,可以谅解……”
陆浅葱冷笑一声,直视黄县令道:“敢问大人,您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勾搭在先?”
“这……”黄县令一时语塞。
“大人,民妇倒有一计。”何氏阴笑道:“要证明陆氏清白,倒也简单。”
黄县令擦擦冷汗,赶紧顺着台阶而下:“你说,你说。”
何氏尖酸一笑:“陆氏乃未嫁之身,不如请人验上一验,看她是否完璧之身,不就行了吗?”
她的声音尖利万分,堂上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如此损招,便是陆浅葱证实了自己的清白,也难以抬头做人了。
陆浅葱咬牙,沉声道:“我不同意!”
“不验也可以。”何氏又阴冷一笑,神情越发猖狂起来:“你撤回状告,从此远走他乡,我便不与你计较。”
“明明是你们宋家和何家欺辱在先,为何要我走?”陆浅葱冷声道:“我退一步,你们便会欺进十步,我已经忍了够久了,断不能再让步。”
黄县令不耐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当公堂之上是儿戏么!来人,掌嘴!”
令牌一下,陆浅葱身边的两名衙役便左右开弓,狠狠扇了陆浅葱两个耳光,直将她打得两眼发昏,脑袋里嗡嗡作响。
何氏发出一串尖利的长笑,拍手道:“打得好,打得好,打死这狐狸精!”
那两名衙役还待动手,千钧一发之际,却见一柄长剑破空而来,铮的一声擦着两名衙役的衣裳,钉进黄县令身后的墙壁中,黄县令惨叫一声,当即吓得从县令椅上跌了下来。
接着,一道白衣踏空而来,稳稳的落在府衙之内。
这名俊逸的白衣公子负手而立,施悠悠迈进公堂之上,明明他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却难掩周身一片肃杀之气,衣袂无风自动,一身杀气遍压群堂,连纵横乡里的恶霸何二见了,都忍不住缩了缩肩膀,不敢再言语。
陆浅葱口鼻流血,她甩了甩嗡嗡作响的脑袋,她费力睁着视线模糊的眼,半响才看清面前这一袭白衣是谁。
“江……公子。”
黄县令狼狈不堪的从桌子下爬出来,心有余悸的瞥了眼插在墙中的那一柄长剑,抖着手喊道:“何人擅闯公堂?来……来人,快将他拿下!”
江之鲤笑意不减,冷冷一瞥,周围的衙役便觉浑身冰冷,顿时不敢再向前。
江之鲤看了眼脸颊红肿,口鼻流血的陆浅葱,当即面色一寒,满眼都是浓郁的风暴,身上的煞气更重。
江之鲤眯了眯眼,嘴角缓缓翘起,施施然问道:“大人,因何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