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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振翼与李氏离开方家时天还未亮,回到赵府已经日出东方了。
才下马车,从角门进去,就见从兰匆匆迎出来,一脸焦急,又带着些许追悔不及的神色。
赵振翼惊讶地扬起眉毛,李氏则“咦?”了一声,问道:“从兰,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从兰急急忙忙上前行了个礼:“老爷夫人,婢子心急,昨夜就回来了,可惜没赶上,到的时候,老爷夫人已经赶去方家了,要是早知如此,婢子就等在方家外面了。”她语调中流露出深深的懊悔。
赵振翼见她如此,心知采嫣小产之事恐怕另有蹊跷,所以昨夜从兰才想来报讯,甚至冒着被当成逃奴的风险跑回来。
站在门口不便详问,他便对从兰道了声:“跟我来。”
赵振翼夫妇把从兰带到外院书房,李氏急不可耐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从兰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老爷夫人赶去方家,肯定是知道大小姐昨夜血崩之事。但其实,其实大小姐最初小产,是因为姑爷……”虽然大小姐本要她们隐瞒,但姑爷自己在方家二老面前承认了此事,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总不能让老爷夫人仍然对此一无所知。
“什么?!”赵振翼虽隐约猜到此事可能与泓砚有关,但亲耳听从兰说出确实是因为泓砚,仍感震惊。
而李氏则是大为震惊,急忙问道:“怎么会因为泓砚?到底怎么回事?你前前后后都给我们说清楚了。”
“是。”从兰点点头,“大小姐把嫁妆给姑爷去买香药引,后来香药引涨了许多,大小姐就要姑爷卖了交引,可姑爷看涨得太好,又瞒着小姐买了回来。结果……年后就全赔光了。”
“什么?”李氏气得一把攥紧了手帕,心底暗骂这姑爷不着调,居然没个月就能把采嫣的嫁妆赔光了,怎么当初采嫣与自己都没看出来呢?采嫣还口口声声说他比大哥能干,以后继承家业非他莫属,可看着眼下光景,这方泓砚连自己妻子的嫁妆都守不住,还谈什么继承家业?
赵振翼追问了一句:“采嫣什么时候叫泓砚买的?”
从兰想了会儿:“大概是去年十月里的事情。”
赵振翼发觉有点不对头,因为香药引那段时日涨得实在太凶,坊间众人皆知,即使是不经商的他也听到不少有关消息:“十月的时候,我依稀记得香药引还未大涨特涨,真正涨疯了的时候是腊月里,他原本买的是较低的价格,就算年后大跌,也不至于全赔光啊?”
“姑爷还挪用了他管的铺子里的钱,所以剩下的那些钱,先去平了铺子里的帐,就没什么剩下的了……”从兰瞄了眼赵振翼,低声说道。
听到这里,别说李氏气得脸红,就连赵振翼的脸色也难看之极。
“钱赔光也就算了,采嫣又怎么会小产的呢?难道是气坏了动了胎气?可晗姐儿明明说她是摔的啊?”
“因为嫁妆都赔光了,大小姐气坏了,和姑爷争了几句,气不过拿茶杯丢姑爷。姑爷抓着她,推来推去时,小姐就摔倒了。”
赵振翼铁青着脸问道:“这是你亲眼所见?”
从兰摇摇头,又赶紧点点头:“之前争吵时,婢子们在外面,听见东西摔碎的声音,这才进去相劝,就见到小姐和姑爷已经打起来了,地上都是水和茶壶茶杯的碎片。婢子们还在劝呢,小姐就摔了。”
李氏气得要命,她这才知道小产的事儿纯是方泓砚的错,除了对这个女婿失望透顶外,心里还直替采嫣叫屈。
她伸手在从兰臂膀上狠狠拧了好几下:“你们怎么不知道上去拉开他们俩啊!光知道劝劝劝,光用嘴劝有什么用?还让采嫣摔小产了!她摔下来你们不知道过去扶啊?!要你们这两个陪嫁丫鬟有什么用?陪嫁过去就是睁眼看着采嫣受委屈的?从芝这死丫头,刚才我问她的时候,她怎么不说这事儿?真是条白眼狼,活该给人打死!”
她恼恨地每说一句,就狠狠拧一下从兰。
从兰疼得眼泪迸出眼角,手腕被拽着躲又躲不开,只能缩着肩膀拼命讨饶:“夫人,夫人,饶了婢子吧。婢子实在是来不及,刚进屋时婢子们见小姐占上风,姑爷一个劲儿地躲,就没过去拉架,谁知道小姐突然就摔了,婢子们根本来不及过去扶啊……疼……求夫人饶了婢子吧……”
“还敢叫疼?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真疼!”
李氏心疼采嫣小产,心里恨得火烧火燎的,这会儿抓着个能撒气的,哪里肯轻易放过她,又死命掐了几把,扯着从兰手臂让她跪下,转身环视书房里看有什么能打的尺子木条一类的东西。
从兰跪在地上,害怕地缩着身子小声哭泣。
赵振翼浓眉皱起,一开始李氏拧从兰的时候还忍着,到她拽着从兰跪下,还要找东西打,实在看不下去,上前不耐烦地劝道:“好了好了,冲一个丫鬟撒什么气,话才问了一半啊,把事情前后问清楚了去找真正该负责的人算账才是正理。”
他与李氏一样,亦对方泓砚失望至极,但也怪嫣姐儿不懂事,嫁妆没了不能写信回家来说吗?这事自有她父母替她做主,讨回公道,她却向方泓砚乱发脾气,结果弄得孩子也没了,自己身子也伤了。
到这里为止,整件事还是方泓砚的过错更大,若是好好处理,方家上下必然觉得亏欠她。可她竟然想要把这件事栽赃嫁祸给晗姐儿,实在是糊涂得厉害!更是错得离谱!
李氏听见赵振翼劝阻,这才罢了手,只是仍然气不过,站在一边手扶胸口大喘气,指着从兰道:“你,你说。”
从兰委屈地抹着眼泪,单手抚着火辣辣发疼的手臂,猜想那里一定是青紫一片了。她被李氏这么突然一阵乱掐,说的话被打断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或从哪儿说起了。
赵振翼见她说不出话来,无奈又烦恼地“咳”了一声,问道:“采嫣到底是自己摔的还是方泓砚打了摔的?此事甚为要紧,你说说清楚。”
从兰抽泣着说道:“婢子,婢子只看见小姐拿着托盘要去打姑爷的头,姑爷抓着小姐的手腕推开,小姐就往后倒了。”
赵振翼眸中有精光一闪:“采嫣是往后摔的?是方泓砚推她的?”
从兰为难地摇摇头:“是不是姑爷推的婢子也说不清,不过小姐是侧着身子往后摔的,摔下去时小腹撞到了圆凳,当时就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姑爷慌忙把小姐抱到床上,就要婢子去请大夫。之后的事婢子就不是太清楚,等请了张大夫回来,在春泽居外面就被从芝姐拦住,要大夫别说是摔的,要说成是下药的,还塞了银子,张大夫就收了……”
“采嫣是因为方泓砚炒卖交引失败,两人争吵动手才摔倒的,此事方家人知不知道?”赵振翼语气迫切地追问道。
“原来是不知的,可大少爷去找到张大夫,诱他说出了真相,方家大爷大夫人又问过姑爷,姑爷当场都认了,方大爷大夫人就把小姐抬出来,说要家法处置,家法打完姑爷后,小姐突发血崩……”
“啪!”的一声巨响,从兰说了一半,忽听这么响的声音,吓得原地猛然惊跳了一下。
原来是赵振翼气愤至极,猛然拍了一下桌案,按在桌面上的手掌仍在微微颤抖。
李氏看向赵振翼,眼神怨愤,嗓音轻颤:“原来真相竟是这么回事,亲家母居然一字未提……”
难怪他们去看望采嫣时,她不在主屋,而是在西厢躺着。韩氏还说什么就近医治,其实是因为她被抬去正堂被他们逼问,突发血崩时离西厢较近,而她之所以会大出血,恐怕正是由于刚小产后就被随意搬动的缘故吧。
赵振翼缓缓点头道:“好啊好啊,方家是欺我们赵家好骗是吧……”
李氏立时过去从地上拉起从兰,拖着她往外走:“走!我们去方家把这事说说清楚!”
此时就听门口有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响起:“振翼……”
赵振翼吃惊地望向书房门口,却见赵老夫人拄着鸠杖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眼神也是极为愤怒。他轻声问道:“母亲,你也听见了?”
赵老夫人沉重地点点头。她早晨起来听闻采嫣夜里又出事了,胸口一直闷痛到这会儿,听见儿子儿媳从方家回来了,却带着从兰进了书房,这就赶过来询问嫣姐儿的情况,却在门口听到从兰说嫣姐儿被推倒才会小产的那番话。
李氏放开了从兰,快步走到老夫人身边,搀着走到座椅旁,扶她坐下,立在座椅旁气愤地说道:“母亲,方家欺人太甚,他们害采嫣孩子也没了,还吃了那么大的苦头,以后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病症……”说到伤心处,她不由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嫣姐儿啊!——”
赵老夫人也不由红了眼圈,取出手帕轻按着眼角。
李氏哭过一会儿停下,用手帕吸干眼泪,愤然道:“从兰,叫人去备车,我们再回方家,一定要讨个说法!”
“是。”从兰唯唯诺诺地点头,往门口走去。
“等一下!”赵老夫人阻止道。
李氏诧异地看向老夫人:“母亲?”
“不急着过去。采嫣这会儿在方家是一点也碰不得的,方家人不敢对她怎样,何必这么急吼吼地过去?”赵老夫人冷然道,“要为嫣姐儿讨公道,还得把事做在理上,更要为嫣姐儿以后如何考虑,不是气急了上门咋咋呼呼,本来自己有理的,反让别人说你的不是了。”
赵振翼也同意地点头:“母亲说得对,是要仔细考虑这件事,不能再像昨夜那样急冲冲地过去,反而被动了啊!”
李氏这才安静了下来。
赵老夫人接着对赵振翼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去衙门吧,午后早点回来,好好睡个觉,养足了精神,再好好商量,怎么去和方家论理。”
赵振翼点点头,向老夫人行了一礼,告辞出门。
赵老夫人又朝从兰招招手,“你过来,我还有话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