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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采嫣在家调养对赵老夫人来说是个好时机,老夫人希望能通过慢慢说教,让她多少有点改观。
但对苦心照顾采嫣的李氏来说,她每天见到的,都是脸色苍白的女儿虚弱无力的躺在床上,整个人不仅是身子病怏怏的,连精气神都像垮了一般,眼眸中完全没了以前那种飞扬的神采。
李氏一面是对这样孱弱的采嫣,发自内心地怜惜与疼爱,一面是对眼前笑意盈盈、容光焕发的赵晗越发的厌恶。
看着眼前这一对小夫妻恩爱和睦,年节上门孝敬长辈,而本来同时成婚的另一对,却一个受伤在家没能来,一个卧病在床起不来,别说孝敬长辈了,反过来还得长辈照顾着。
这种对比,真是让李氏心里五味杂陈,五味中还是苦涩酸辛占了绝多。
作为赵家主妇,又是赵晗的母亲,且今日方泓墨与赵晗是带着礼物笑着上门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氏心里就是再有什么过不去的疙瘩,至少表面上必须得尽到接待之礼,但不管是态度也好,脸上的神情也好,始终是冷淡的。
方泓墨与赵晗来之前就早有准备,对李氏这种表现也不以为意。若是她笑脸相迎,赵晗反而要诧异并要产生怀疑了。
赵振翼与赵振羽夫妇俩,对方泓墨与赵晗来访却是由衷地高兴。
赵振翼因为之前与亲家闹得太凶,真是彻底的撕破了脸,总是有点担心赵晗在方家的情况,不知她会不会因此被迁怒冷遇,虽见她气色不错,但还是找机会拉她去一边悄悄问话。
赵晗知道父亲关心自己,心中颇暖,微笑道:“父亲可以放心,公婆是非分明,不曾因此迁怒怪罪于女儿。”
赵振翼又多问几句这才放心,又问她:“泓墨最近在忙些什么?”
“因为之前二弟监守自盗,公公一生气,把他原来管的铺子收回来,让泓墨与其他铺子一起管着。不过二弟那几家铺子经营情况不是太佳,泓墨看过后说还需整改一番才能扭亏为盈。”
其实关于那几家铺子的经营策略,泓墨回来都会和赵晗谈起,她也出过几个主意被他采纳了,不过这些就不对父亲提了,她就深藏功与名,做个成功女婿背后之人吧。
果然赵振翼满意地点点头,对这个原来不务正业的女婿最近的长进十分赞赏,父女俩说完话回屋后,对方泓墨不断报以欣赏的微笑,笑得方泓墨十分莫名,只能报以礼貌的微笑,抽空瞄了赵晗一眼,用眼神问她:你对你爹说啥了?
赵晗挑了挑眉梢,用嘴型回答了两个字:好话。
他们正在堂里说着话,门外出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赵晗转眸去瞧,就见赵正志正从外面进来。
只见他身上穿着一件竹青的直䄌,斜背一只水绿色的书包,书包一角绣着几支墨色修竹。过了年他也才六岁,一张小馒头脸仍然稚气得紧,可这身衣着打扮却透着几分老成,与他模样不甚契合。而那只书包本来也不算大,可与他这小身子一对比,就显得特别大,看着让人忍俊不禁。
原来已经是午间时分,赵正志下学回来吃午饭,知道二姐回来就赶过来了。走在他后面高一些的,是跟去学堂照顾他的丫鬟。先生严厉,若非他年纪实在幼小,有些事仍需别人代劳,就连这一个丫鬟都不许带到学堂去的。
他入内先向赵成忠赵老夫人行礼问安,再依次向各位长辈行礼问安,居然态度毕恭毕敬,姿态有模有样的。
直到最后转向方泓墨与赵晗,赵正志这才咕噜着眼珠子,咧开嘴恢复了几分他本来的调皮跳脱样,行完礼后就彻底恢复原样,活泼泼地朝赵晗奔过来:“二姐你可来啦!”
赵晗笑着点点头,伸手比了比他的个头,故作惊讶的神情:“志哥儿长高了呢。”
赵正志得意地仰着头嘻嘻笑:“大姐回来瞧见我,也说我长高了呢!”
赵成忠闻言,眉头就是一皱,李氏瞧见了,心里跟着一阵不适。为着接采嫣回家这事,公公没少责怪过她与振翼,在公公看来,把采嫣接回来就是大错特错,别说病了,采嫣就是死也要死在方家的,为这事公婆甚至都争吵过。志哥儿这无心一句,又把公公这种不满引出来了。
听见正志提及赵采嫣,堂上其他赵家人的脸色,也多少都有些尴尬。
赵晗只作不知,回头瞧了眼方泓墨,他心领神会地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拿在手里,赵正志一见,笑得更欢,大声喊道:“二姐夫新年好!”
方泓墨应了声,便把红包给了他。赵正志喜笑颜开地把红包收起。
方泓墨瞧他那洋洋得意的小样,笑得两边脸鼓鼓的,更像两只粉嘟嘟的馒头了,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肉乎乎的脸颊伸手。
正好赵晗也动念去捏他脸,两人同时出手,一人一边,在他的馒头脸上各捏了一把。
赵正志早知二姐爱捏他脸,没想到竟连姐夫也是,只因收到红包太开心的缘故,一时没有防备竟被双杀,慌忙用双手捂住脸颊,连退两步离开危险范围,大声叫道:“二姐姐二姐夫,不许再捏我的脸!”
堂上众人全都笑了出来,方才的些微尴尬瞬时消融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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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采嫣天天躺在床上休养,日子过得百无聊赖,起初几日半睡半醒的时候居多,到这几日身体好些了,能靠坐床头了,让从兰拿来针线解闷,一时却不知缝些什么才好,忽见篮子里宝蓝色的零碎缎子,回想起之前为孩子所做的同色小衣衫才缝了一半,而这孩子已经消殒无踪了,忽然悲从心起,眼圈就此红了。
从兰见她手拿着针线发怔,神情也开始不对劲儿,急忙过来劝慰,又收走她手中针线,暗悔不该让她睹物思人。在旁劝慰了好几句后,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但观她神情是逐渐平静下来了。
从兰稍稍放心,又吩咐小丫鬟去端补汤过来。
这会儿外面进来个丫鬟:“禀大小姐,二小姐二姑爷来了,带了许多礼物,正在前面堂里和侯老爷老夫人他们说话呢。大爷二爷也都在。”
赵采嫣抬眸看了眼窗外,轻哼了一声:“她倒是会做人。”隔了一小会儿,忽然眼睛闪了闪,追问了句:“方家还有其他人来吗?”
那丫鬟摇摇头:“回小姐,没有别人了。”
赵采嫣眸中一闪而过的期望眼神黯淡下去。
从兰猜知她所想,便劝道:“姑爷肯定是伤得太重,仍然在卧床休养,不能出门呢。”
赵采嫣苦笑了一下,即使卧床,就连信也不能写一封么,就算自己不能写,不能口述让别人代书么?
她回到娘家好几天了,天天思念,翘首期盼,他却杳无音信,同在一个淮京城里,送封书信还不简单吗?他这是还在怨怪自己吗,因为他挪用钱款的事情,是被自己父母亲揭发出来的……
她沉吟了一会儿,对从兰道:“去拿纸笔来,我要写封信。”
她边写边想,这封信写了许久,又改了两次,才终于写就。
信写完后封了口,她嘱咐从兰,要找靠得住的人送去方府,并亲自交给泓砚,从兰点头应下,出去找人送信了。她为写这封信,强撑着坐了许久,这时才心定,顿时觉得身心疲累,便让丫鬟服侍着躺下了。
方泓墨与赵晗没有久留,用过午饭后便告辞离开。赵正志与他们同路走了会儿,终是恋恋不舍地与他们告别,带着丫鬟往学堂方向而去,继续他下午的课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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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底,俞子毅与云英约方泓墨与赵晗出去吃饭,席间谈起迭戈之事。
俞子毅道:“我托人查过提举市舶司关于明州港的入港记录,一个多月前,确实有条名为玛格丽塔号的葡萄牙商船停靠明州港,且没有离港记录。”
方泓墨沉吟道:“如此说来,这条船还未离开明州?”
俞子毅凡事考虑周全,总把最坏处也都想到,他轻轻摇头:“倒也未必,港口市舶务的记录是每月上报提举市舶司,只是截止记录上报那时,船还未离港,至于目前船是否还在明州,就难说了。”
方泓墨点头:“言之有理,但仍是有望找到那条船的。”
赵晗亦道:“迭戈夜里落水,能被人救起是极为幸运之事,船上的人多半以为他已经遇难,确实在明州将应办事务处理完就可能离开。所以还得赶紧找人去一次明州,告诉船上之人迭戈还活着才行。”
于是,饭后他们先去接上荣迁,再赶往王老大夫的医馆,将此事告知迭戈。
迭戈一听,十分激动,就想立即赶往明州。
王老大夫听完荣迁转述,却露出不太赞成的神情道:“他原本体质虚弱,比常人恢复得慢,如今骨裂部位虽已长好,却不宜车马劳顿。”
方泓墨便对荣迁道:“请你告诉他,即使他赶过去,也可能船已经离港,不如他留在这儿,写封信说明情况,我找人立即送去明州,若是那条船仍在,船长收到信也就知道他并未遇难。那时候他再赶去明州不迟。”
荣迁这番话转译得十分费劲,与迭戈比划了半天,却见迭戈不停摇头,并不时挥舞自己那条刚刚伤愈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