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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鹤宁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跑过了,他的底子不错,大学的时候还参加过运动会,八百米能拉第二名小半圈。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比不过这个穿黑衣服的。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下了雪,路鹤宁一踩就有咯吱声惊动了黑衣人的话,他本来能突袭一把的。只是他没想周全,而黑衣人听到身后有动静后,也飞快的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愣了愣,在路鹤宁眼看着要抓上来之前灵巧的躲开了。
城北的道路很宽,这一块又是直通广场绕着周围小区的新修路面,平时不会通车,这会儿更是寂寞的连个狗影子都看不到。黑衣人刚开始还略有疑惑,边跑边回头瞅路鹤宁,等后来大概看出了路鹤宁来者不善后,便撒丫子狂跑了起来,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也不管形象动作了。
路鹤宁刚开始本来就是一时兴起要抓住这个人泄愤,至于是打是骂都没仔细想好,这下看自己几次差点追上又被人拉开距离,也渐渐起了好胜心,在后面紧追不舍。
跑到工厂区的时候路鹤宁急突突的跑出了一身汗,宿舍楼就近在眼前,他甚至能远远看到自己那间小房间的后窗户。他这才忍不住有些犹豫,黑衣人这会儿是卯足了劲的,他如果继续追,追上也不能干什么,如果小保姆在的话他还能“好人好事”一把,按着那撩骚的货让那姑娘亲个够,省的天天在跟前晃着碍眼。可是这会儿小保姆早让他们甩的没影了……
路鹤宁稍稍迟疑,脚步慢了下来,想扭头看小保姆跑到哪儿的时候,余光一瞥,看见到一条小道——他们宿舍楼的这块道路都是u形设计的,砖道和水泥道都是沿着宿舍楼的三面铺设,另一头种满了冬青和万头柏,又好看又能把路挡死。只是设计者高估了这些工人的自觉性,这里面不少人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正是多动症爆发的时候,因此时常看到有想装逼的,抄近道的,专挑绿化带,从上面蹦过去。
能耐的蹦一下也就过去了,有那笨的手脚不灵便的,不小心就掉进了绿化带里,然后滚成一个绿刺猬出来。时间一长,皮糙肉厚的小伙子越挫越勇,那几株天天被人蹲的冬青和万头柏却扛不住,瘪下去一大截。路鹤宁拿到侧门钥匙的时候,因为觉得那块瘪个坑不好看,因此多管闲事了一把,把原来的几课半死不活的给挪了,打算等有空从别处挪几课好的过来填补上。只是今天凑巧了,他还没填,那一块正好是个大窟窿。
路鹤宁佯装加速,在黑衣人要过u型路的第一个拐弯时还吆喝了一声,随后见那人飞快闪走,自己立刻扭头,朝另一头跑过去了。
徐稷呼哧呼哧又加速跑了一段,等出去很远,扭头看着没有路鹤宁的身影后,这才稍稍松劲,心有余悸的揉着胸口松了口气。只是一口气没松完,胃里就是一阵翻山倒海的闹腾,像是还没消化的羊肉片在闹革命。徐稷打个了嗝,忍不住想起刚刚还没喝完的那半碗羊肉汤,默默地叹了口气。
说来只能怪自己脑子抽筋,他今天原本是在家窝着烤暖气的,后来看外面下雪了,这才一时兴起,给几个狐朋狗友打了电话说想要吃羊肉火锅。地方是现成的,离着他家也不远,徐稷和几个兄弟热热闹闹往那里一坐,吃了一半,冷不防其中一个伙计突然慨叹道:“这吃火锅,就是得冬天,下着大雪,才够味!”
其他人纷纷赞同,徐稷却吐槽道:“下雪天有什么好,地上滑,开车开车不安全,走路走路不方便。尤其是化雪的时候,路上的水一结冰,简直了。”
那个朋友笑道:“现在市政做的够好了,昨天一报道有雪,路上就撒好除雪剂了,今天也是早早就出了铲雪车,也就是你非得窝在这郊区。市里又不是没房子,你怎么不回去住?”说完又慨叹道:“你们北方人不知懂,像我老家那边十年八月的不下一回,就是下了也是薄薄的一层,不能摸一下就化成泥水了。我当年刚来江城的时候,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都吓着了。那会儿还是上大学,宿舍的几个一块出去吃饭,吃完饭出来,卧槽,那雪都没脚脖子你知道吗?直接给我吓傻了。”
一行人都笑哈哈的说知道知道,这事你都说多少回了。那朋友也不好意思,自己想想也乐:“但是真的,那会儿是真稀罕,其实现在我看下雪也稀罕,这就是打小没见缺着了……”
徐稷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他:“你老家哪的?”
这人说了个地方,名气不大,但徐稷凑巧知道,因为路鹤宁的简历上写着。
徐稷当时还挺乐呵的,心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么稀罕。”乐呵完了又好奇心起:“不如去看看?”
徐稷扔下一桌子的人和半锅没吃完的肉,嘚嘚瑟瑟的回家换上了跑步的装备,想也没想的出门了。
果然,路鹤宁挺稀罕地堆了个雪人,不过这傻孩子没戴手套,老远就能看到那双手冻得通红。
徐稷看了一眼正心满意足打算慢慢跑开的时候,说什么没想到下一秒画风突。
雪人头掉了。
路鹤宁脸黑了。
然后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遭到追杀了……虽然他现在跑的溜快,但是说实话,他根本不知道路鹤宁为什么要突然冲自己发作了,跟碰碎他雪人头的罪魁祸事是自己似的。
徐稷渐渐平顺了呼吸,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好歹身后没有路鹤宁的影子了,不知道是他追不上不追了,还是有其他事给绊住了。他又往前跑出一段,等确定到了即便对方突然出现自己也来得及起步的安全距离后,这才松了口气,一把把扣脸上的防毒口罩给摘了下来。
这口罩的造型挺傻逼的,左右像是多出了两个猪鼻子。徐稷原本还觉得这个东西虽然丑,但好歹挡脸的效果不错,谁知道今天一通快跑,他才发现这口罩有点憋气。徐稷戳了戳里面的滤毒盒,心里正盘算着回去换一个好看点的运动型口罩,就听前面突然簌簌作响,随后眼前一晃,一个人影朝他扑了过来。
——
“你有毒啊!”路鹤宁没好气的抹了把汗,抬脚踢了一下小铁门。
“哎轻点,”徐稷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出声道:“踢坏了还得换……”
路鹤宁心想换就换呗,反正是你这个老板操心的钱。想要回头吐槽两句,却又看到后者鼻子和眼眶都红红的,看起来挺可怜的,忍不住又把话咽了回去。
说起来路鹤宁还挺憋屈的。他刚刚在绿化带里潜伏了半天,好不容易等目标接近后,才卯足了力气扑了那一下。其实那会儿他已经没多少火气了,刚刚一扑也带着点玩笑的意思,毕竟跟这黑衣人你追我赶了半天,这一块雪又厚,估摸着对方摔一下也摔不疼。
因此他把人扑倒的时候,还得意的哈哈哈了两声。
只是没哈哈完,被他扑倒在地的人,就悠悠的转过了那张刚除去面罩的脸。
竟然是徐稷!
路鹤宁吓了一跳,差点一巴掌呼到徐稷那脸上去。徐稷也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个半死,俩眼瞪的溜圆,脸都白了。
俩人保持着骑乘的姿势老半天没动,最后还是徐稷仰着头一口气没喘匀,呛地连连咳嗽道:“你……先闪开……”
路鹤宁过来的时候膝盖顶了他的肚子一下,徐稷本来就是饭后接着运动导致胃部不适,又被口罩憋了那一顿,顿时一阵恶心,推开路鹤宁后跑到一旁的树坑里吐了个昏天暗地。
看着挺惨的。
不过惨也有惨的好处,路鹤宁回过神之后的反应除了不解就是恼火,但是看他那个惨样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只能押后再议。后来想了想,大概还有些内疚,于是走出两步后又折返,问他:“去我那喝口水压一压?”
徐稷又不傻,立刻装作头重脚轻的样子,拖拉着步子跟过来了。
路鹤宁把宿舍的小锁打开,进去之后先从一旁叠放整齐的一叠衣服里拿了条毛巾递过来,递给徐稷:“你先把汗擦擦,这屋里冷,小心感冒。”
徐稷闻到这毛巾上有股熟悉的清香味道,扭头打量了一下,果然在门口看到了一个土黄色的瓶子,看样是衣物护理剂。
护理剂的旁边是个不大的皮箱,外面裹着个防尘袋。整个小房间进来也就七八平,除了一张床之后和一个床头的小桌之外,屋里也没别的东西了。
路鹤宁从桌上的保温瓶里倒了杯温水给他。
徐稷坐在床边上,见状忙把毛巾放下。等他扭头再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坐过的床单上多了块水印——他忘了自己刚刚在雪里摔了一下了。
徐稷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好坐了,只得站一边,指了指床上道:“……那个,给你弄脏了。”
路鹤宁看他一眼没说话。
徐稷讪笑,两口温水下肚后又道:“明天我买床新的赔给你……今晚要不你上我那去住吧,你这也够冷的。”
路鹤宁摇了摇头。
徐稷又没话找话道:“你这屋是北向的啊?怪不得齁冷。哎,你怎么住一楼来了?要不我回头给你换个好点的房间。”
“不用,我平时不住这里,”路鹤宁叹了口气,解释道:“这间宿舍是因为我假期不回家单独开的。”
徐稷这才反应过来,问道:“你放假不回去了啊?”
路鹤宁嗯了一声。
徐稷又问:“我还以为你家人都在这边呢,所以你现在是自己住这里吗?过年也是?”
路鹤宁不太想和他聊自己家里的事情,看他手里的杯子空了,伸手去接杯子。
徐稷忙道:“我不喝了。”
“你再喝我也没有了。”路鹤宁把空杯子拿过来,又从一边抽出一张纸细心擦着杯沿道:“我今天还没去买水,总共就昨天烧的这么点,让你喝完就没有了。”
“那再去买点呗,”徐稷摸了摸嘴,感觉跟自己喝了人家的生命之源似的,有些不好意思道:“反正也没多远吧,前面路口不就是个商店吗?”
“太冷了,”路鹤宁皱了皱眉毛:“不想动。”
“看把你懒得,”徐稷看他那样忍不住笑道:“看你刚刚堆雪人的时候挺带劲啊,那会儿你怎么不觉得冷?”
“那你刚刚跟小保姆眉来眼去的时候也挺带劲啊,那会儿怎么没见你犯恶心?”路鹤宁说道这里,忽然想起来,不解道:“那个小保姆不是天天在你家干着呢,你们俩怎么回事,怎么还整到外边来了?”
徐稷没听明白,啊了一声道:“什么意思,什么叫整到外边来了?”
“别以为你们眉来眼去的我没看见啊,”路鹤宁把杯子放回原处,有些鄙夷道:“这都一个星期了吧,她天天定时定点去广场等你,你也定时定点的从那边路过……她看你你看她,何至于啊,你对她有意思就关上门在家里聊,没意思就痛快的说明白了,总这么天天瞅一眼瞅一眼的,不累吗?”
“不啊,”徐稷张了张嘴,顿了一下又道:“谁说我是瞅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