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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水流年,如白驹过隙般匆匆而过,转眼贾代儒已中了举人。只可惜贾代儒虽然才高八斗,性子却颇为耿直古板,着实无法适应官场的尔虞我诈,加之贾史氏不死心地搞着破坏,終是彻底绝了仕途,闲云野鹤了。董瑜越发得到丈夫的敬重,在族里说话颇有分量,不过大概是因为她们的努力,贾政成了老三,贾代善有了个庶子,而且贾赦也并非不学无术之徒。
贾史氏这些年来过得极不顺心,觊觎已久的掌家之权,自打那年与婆婆生隙,就一直牢牢把在那老太婆手里,自己连个边儿都摸不着;虽说与丈夫也算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也仅仅如此了,只看每日请安时那五六个妖娆的通房姨娘便可窥见一二,更何况就算她千防万防,到底有了庶子。想到此事,贾史氏眉宇间掠过一丝阴狠,那贱人本不甚受宠,那日国公爷酒醉宿在偏房她也不曾留意,谁知那贱人竟在婆婆生辰请安时突然晕过去,大夫把脉才知晓她已有了将近四个月的身孕。看着婆婆丈夫一脸欣慰,偶尔瞥向自己时的几分怀疑,她不得不故作贤惠地留下了这个孩子,就连生产时也不敢轻易地动手,结果大夫确切把出的女胎竟是个儿子,真真欺人太甚。本想过些年把这庶子给养废了,谁知那老妖婆借口孩子生母地位低下,竟是把这小畜生接到了身边亲自教养,饮食生活更是防得滴水不漏,自己竟是无从下手。丈夫虽然在外人面前十分给自己体面,却偏有自己的行事方针,对孩子的教育更是亲力亲为,并不任由她拿主意,对前院书房之事自己更是一无所知。比起东府里夫妻恩爱,能够接触丈夫外务的陆氏,她竟像个外人似的,这让贾史氏更为愤恨。好容易生了嫡长子贾赦,偏生养在了婆母身边,与自己并不亲近,倒对东府的陆氏颇为儒慕,对长他两岁的贾敬更是亲近得很,连胞弟贾政也得退避三舍。对于养在自己身边的幼子贾政,虽说自己偏疼得紧,可有了嫡长子贾赦和那眉眼像极了丈夫的小畜生在前,贾代善非但不曾多喜爱半分,反倒有些疏忽,这让贾史氏暗地里咬碎了银牙。
好容易到了开蒙的年纪,贾史氏一心盼着养在自己身边的幼子能够争气一些,稳稳压过在乡村野妇出身的婆婆身边教养的两个不成器的东西,自己好歹出身大家,若是贾政得了丈夫的青眼,还愁丈夫不把心挪到自己这边?到时候不仅内院的管家权,就连丈夫结交的人物,自己也能够全盘知晓,比起那个永远挂着一脸笑的陆氏也不差什么,在整个贾家必定能够横着走了。看着自己陪嫁的梳妆台,贾史氏不禁心中升腾起几分怨恨,自己的哥哥是越发的靠不住了,自打庶子抓周抓了一本论语,自己阴着脸扬长而去,不小心撞到了怀着身孕的嫂子,自己与娘家的关系就不那么紧密了,加上留下的几个貌美的丫头被那个阴险妒忌的嫂子配了人,愈发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了。
若非如此,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哥哥如何偏听偏信那个擅长挑拨离间的嫂子的话,不肯给自己撑腰,让自己眼睁睁看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小贱人被收了房,日日给自己添堵,自己也只能摆着贤惠的面孔,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只是她已然忘记了,最早给丈夫那些姨娘通房的并非自己怨念已久的婆母,而正是一心想搏贤惠名声压过宁国府陆氏的自己;就连后来被收房的丫鬟,也是她自己点头同意的,又如何能够怪罪别人?虽说史侯爷与她兄妹感情甚佳,可她却是三天两头闹出事端,不是哭诉婆婆苛刻就是闹腾丈夫花心,惹得史侯爷心烦不已;与妹妹素来不睦的妻子不但多次向贾老太太低头赔罪,还经常好心劝导她,教她对婆婆恭顺,不要把手伸得太长,免得惹丈夫不快,却引来她的讽刺不屑,就连对待自己的嫡长子也是淡淡的,有次竟为了儿子不曾过于谦让贾政,夺了那黄毛小儿的风头狠狠训斥了一顿。虽说妻子贤惠,并不曾与自己说些什么,自己如何能泰然处之,又怎能没有嫌隙?渐渐地,对这个屡教不改,惯于兴风作浪,把自家当垃圾桶救火器的妹妹也就淡薄了感情。
陈思枫自幼家教严格,琴棋书画均有所涉猎,尤其精通古琴和绘画,与贾代儒倒是意趣相投,琴瑟和谐,前些年甚至一道游过名山,探访古刹,颇有些闲云野鹤的味道,直到有了孩子方才安定下来,把重点转移到教育上。如此一来,倒与身子亏损,处于半退隐状态的贾代化有了交情,两人合计了不久,贾家私塾便顺利开张,由举人出身的贾代儒亲自坐镇,聘请了几位读书人教书,招收族内适龄子弟,兼顾亲友家的孩子。身后的孔夫子像前香烟袅袅,一身长衫的山长贾代儒眉目清朗,侃侃而谈,贾家的私塾办得有声有色。得了董瑜提点,祖母疼爱的贾赦这辈子到底和书中不同了,虽依旧喜爱古玩字画,可是学问修身等却是半点都没落下。加之上有长自己三四岁的贾敬作榜样,教导他身为嫡长子所肩负的重任,下有小了自己一岁,天资聪颖的庶弟与自己竞争,贾赦并不敢大意。虽说因为兄弟二人都承欢贾老太太膝下,在外院又同吃同住,感情很是不错,可贾赦眼见父亲日日为府中奔波劳碌,明白自己必将继承爵位,延续父辈的荣光,若只是徒有世子之名,却连弟弟都及不上,岂不是要叫人笑话。
贾代善见自己的嫡长子虽说读书庶子稍逊一筹,可论起人情世故来,却无师自通,倒有几分手段,至少比自己这大老粗招那些文人待见多了,就连备下的礼物也更为妥当,让自己省心不少。再加之他虽没读过什么书,可长幼尊卑还是知道的,日后自己这一脉得靠贾赦去振兴,因而不同于对庶子贾攸的欣赏宠爱,对贾赦多了几分器重栽培。至于嫡次子贾政,妻子似乎极为溺爱,一时倒也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上有胞兄贾赦,不比贾攸出身不高,需要自己拼搏,纵是不成器纨绔些也没什么,只要不养出个霸王性子就无需过于忧心。
“假正经到底怎么样了?”董瑜等着假正经入家学可是好久了,可身为族长夫人还得端着不能随意打听,可府中传遍了贾家二房幼子才进了家学没几天就被贾代儒给罚了,忍不住好奇,忙通知了潘婕敏,又找来了陈思枫,开一桌茶话会,探听最新消息。要知道贾史氏原先可是气急败坏,不但骂上了家学教育,还想找贾代儒理论,气得贾代善赏了一耳光,乐得董瑜多吃了半碗饭。贾代善看着妻子欲言又止的眼神,听了妻子委屈的辩解,心中起疑,又亲自跑了趟家塾,回来后阴沉着脸对着贾政又是一通板子。只是事情始末,她也只得了些只字片语,并不十分清楚。
陈思枫并不理会董瑜和潘婕敏的八卦之心,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自己手中的茶水。“陈思枫,你快给我说。不然信不信我绣花针伺候。”潘婕敏并不是一个十分有耐心的人,穿过来后又没受什么委屈,自打生了孩子跟丈夫更是蜜里调油,心理年龄直线下降,看到陈思枫一脸悠闲,抢过了茶盏,直接拍桌。“婕敏,就你那刺绣速度,什么时候竟跟容嬷嬷偷师了,我怎么不知道?我以为你比较擅长让人跪搓衣板。”陈思枫故作惊讶道,随即又凉凉地来了句,“盗版是不可取的。” “什么盗版,软妹子牌绣花针,童叟无欺,全国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好不好?”董瑜不忘来句画龙点睛,惹得潘婕敏跳脚不已。
“陈思枫,你要是再不说,我让董瑜扣你老公工钱。”潘婕敏拧着帕子,几乎是咬牙切齿。美人发怒,小猫炸毛,陈思枫决定不逗下去了,随即脸色一正,身子坐直,小手绢排排放,开始了贾政倒霉篇回顾,其过程可谓一波三折,引人入胜,董瑜和潘婕敏听得津津有味,陈思枫说书讲堂办得有声有色,就差没有配上扇子一把,惊堂木一个。
话说这贾政,虽说不过是几岁孩童,但是由于贾史氏不必分心府务,亲自教养,格外宠爱,将贾史氏心性学了个十成十,却独独不懂得隐忍,故而举止骄纵,自认为高人一等,仗着荣国府之名,得罪了家塾里其他旁支的学生却不自知。这日因为读书不如别人,心生嫉恨,课间与族中孩童产生口角,出言不逊,对前来劝阻的好心口出狂言,言谈之中大有我看得起你才让你教导之意,气得那位请来坐馆的西席拂袖而去,转身奔了隔壁,找到教导大孩子的贾代儒定夺,面上的不满之色惹得贾敬贾赦直皱眉。贾代儒虽说没有做官,可是却是代字辈唯一一个读书出头的,故而十分得众人的敬重,且贾代儒人品贵重,颇有令名,教导贾敬,贾赦,贾攸十分尽心,因此贾代化,贾代善虽然位高权重,对贾代儒却是高看几分,尊重非常。只是那贾政仅仅是垂髫孩童,又是眼高于顶的性子,更兼长于妇人之手,如何知晓这些?不仅不肯认错,还出言顶撞贾代儒,将他认定为依附两府的无能之辈,故而被贾代儒狠狠地罚了戒尺。那贾史氏如何肯罢休,竟是颠倒黑白,含糊其辞,倒像是贾代儒对荣府心生不满,刻意寻衅似的,就连旁边贾赦忧心忡忡欲言又止都被她暗中瞪了好几眼,直叫贾代善生了疑心方才罢休。
陈思枫对贾史氏的一套可谓烂熟于心,自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把贾政这些日子的功课整理好,附上贾敬等人当年做的功课,以及族中子弟中与贾政年岁相当的书稿作为参照物,又贴心地备上了口齿伶俐的学童数名,满脸悲愤一心辞职的教谕两位,只等着贾代善上门,这全副武装的阵势倒叫心中抑郁的贾代儒哭笑不得。那头贾代善虽听了两个儿子的辩解,到底对妻子的话有些上了心,故而存个借口就上门来,谁知亲眼见证了儿子跋扈的一幕,又不小心看到了摆在案头的特制教案,险些气得吐血,羞惭万分,忙向贾代儒道歉,又郑重向教谕赔礼,可谓面子里子丢了个精光。看着陈思枫有如实质的暗示眼光,董瑜不禁头皮发麻,次日就往贾史氏的婆婆处坐了坐,好生聊了聊教谕的加薪问题和赦儿的忧伤难受,贾史氏很快便孝心爆发,自愿常住佛堂,为逝去的公公和体弱的婆婆抄经书了。
日子总体来说还是平淡如水,一晃多年便过去了。贾敬在董瑜的看护下,又得了好的西席教导,最后得中进士,正式告别了武将圈子,向清流方向发展,更是娶了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二人恩爱非常,连得二子一女,宁国府彻底告别了子嗣单薄的日子。董瑜看着孝顺的孙子孙女,总算松了口气,为了防止儿子想不开出家当道士,她早早信了佛,现在就算有一座道观摆在了贾敬的面前,他也一定会避让三尺的,贾珍日日看着父母琴瑟和谐,心中向往不已,在董瑜的诱导下,对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念叨得紧,宁国府可是彻底改了命运。潘婕敏夫妻恩爱,一连生了三子,子孙个个争气孝顺,这娶媳妇也避开四王八公的圈子,专门找性格爽利作风严谨的,立志不要教坏下一代。大概是老天爷听从了潘婕敏的心愿,她的大儿子非但没有早逝,反而与皇帝侄女嘉柔郡主一见钟情,两人连生三子,没有女儿,看来史湘云是彻底炮灰了。为了防止史湘云第二,潘婕敏索性把孙女的字辈也给改了,并不用湘字,而是用了绮字,倒让儿媳妇赞叹不已,直道婆婆文雅,闹了个大红脸。至于贾代儒以及陈思枫,得了一子一女,儿子争气还给自己挣了个诰命,让陈思枫乐得找不着北,整日里往损友面前显摆,全然不顾对方的超品诰命等级。
至于贾史氏,却因为长久茹素,不曾与孩子们亲近,积郁在心,虽想尽办法出了佛堂,仍束手束脚,不被亲友放在眼里。更让她难受的是,自己教养的贾政虽然性子纯良,却不得贾代善喜欢。于是她故技重施,想再生个儿子拢住丈夫,费尽心思也只得了一女。在月中由于思虑过重,不小心染了风寒,缠绵病榻,于病中听闻了贾赦与贾攸都中了举人,而自己的小儿子贾政竟是连童生试都没过,一口气没提上来便去了,而她尚在襁褓的女儿却被老太太接手过去,因年迈精力不足,又托了董瑜来教养。董瑜面上诚恳温柔地表示一定好生照料小侄女,内心乐开了花,林妹妹的亲娘诶,真是太兴奋了。
潘婕敏闻听消息,也时不时来看看这个小姑娘,却见她冰肌玉肤,聪慧伶俐,果然不负个敏字。俩损友都只有儿子,故而格外喜欢贾敏,感情更是好得和亲母女一样,任贾敏想破了脑袋也记不起贾史氏是何人。至于贾政,等到行了冠礼,又给他挑了个安分能干的媳妇,就被打包扔出了荣国府,贾宝玉什么的可不就彻底没了,不过是一家子安分过小日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