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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瑚只觉得浑身发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睁开了双眼,却发现一位容貌温和秀美,衣着雅致,神态焦急的年轻女子倚在床边,默默地擦着眼泪,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虽然在枉死城呆了那么久,早记不清家人的音容笑貌,但贾瑚的莫名亲近之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眼前这温柔悲伤的女子,便是她的亲生母亲。“瑚儿,你醒了。”大概是贾瑚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身子想要看仔细些,张氏一下子惊醒过来,忙拭了泪,用纤长柔美的右手探上了贾瑚的额头,又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乌溜溜的大眼,只觉得喜悦非常。“瑚儿,要用些东西吗?”张氏想着儿子自高烧以来,已经两天都没怎么进食过了,忙吩咐身边的丫鬟:“绿荷,快将温在小厨房的鸡丝粥,配上些开胃爽口的小菜一并端来,再做上瑚儿最爱的牛乳蛋羹。”“母亲。”贾瑚只觉得多年来满心的不安全部消失了,依恋地藏在母亲怀里蹭着,想要更多地汲取母亲的味道。
大概是刚退烧不久,身体还没完全复原的缘故,贾瑚胡乱用了些稀饭,勉强进了小半碗蛋羹,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极沉,待贾瑚再次醒来,已是掌灯时分。贾瑚躺在床上,总算有精神仔细思考如今的一切了。当初懵懂间被人推下水池,虽然很快被救了上来,但是毕竟身子虚弱,当即发起了高烧,可母亲却在老太太房里立规矩,又拖了一阵子总算叫来了太医,可惜终究为时已晚,当晚便一病去了。没想到魂魄非但不曾散去,反倒飘飘荡荡入了阴间的枉死城中。枉死城本是阴间怨气聚集之处,里面大多是无辜却惨遭横祸之人,因而格外可怖。然而虽说里面怨气哀哉,就是排队等着投胎也需要好久,但是大多成年,不少还是因为孩子之事一尸两命去了的。贾瑚不过年方五岁,生得玉雪可爱,倒是引起了不少鬼魂的恻隐之心,愿意多加照拂。只是贾瑚毕竟年幼,对母亲更是思念非常,不但白天遍寻母亲,就是晚上做梦也经常痛哭失声,直喊着母亲。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直照拂他的老婆婆终于于心不忍,带他去瞧了些人,竟都是府里的奴仆。贾琏惦记着母亲,自然向他们打听了不少情形,七拼八凑地也知道了不少事情,比如他的母亲对自己的死伤心欲绝,跟父亲也不复往日的恩爱,就是在老太太面前也不再恭顺非常了。凑巧的是母亲此时却有了弟弟。可好景不长,在生下第二个儿子后,母亲身体亏损,心情抑郁,竟是没有多久就撒手人寰。接着就是他们大房不受待见,竟是被赶去了花园子住,正房倒挪给了二房,最后便是抄家了。贾瑚不禁急切起来,他的家人究竟如何凄惨?
贾瑚对荣国府发生的事情倒没什么特别留心的,毕竟他不过是五岁孩童,哪里了解到更多的内情。但是他记得自己那温柔可亲的母亲,那一直陪伴着自己,疼爱自己的亲生母亲。那些鬼魂大多是女子,除了给惹人怜惜的贾瑚讲些小故事,也只好说说自己的生平了,感慨自己遇人不淑,或者为贾瑚鸣不平了。虽然不明白那些女子所说的内宅阴私之事,贾瑚倒是趁机了解了不少规矩礼仪,心中的怒火和怨气也积攒起来了。再长的队伍也会有尽头,贾瑚终是回到了五岁那年,他因为玩闹发起了高烧,还有一个多月就含恨归天的日子了。
贾瑚虽然作为鬼魂知晓了不少事情,可是他依旧是个还个孩童,大概也不过就是稍微聪明,预知些后事的孩子罢了。贾瑚想要保护自己的母亲,他还记得他即将命丧黄泉之时耳边是母亲低声的啜泣,还有母亲的手掌的温度。母亲因为自己的离去生了一场大病,自此大部分时候不得不好好将养在房内,又有那个自己的祖母日夜挑剔,非要立规矩,甚至将管家之权都夺去给了王氏,二房那里。他的母亲如何会如此轻易去了呢。贾瑚恨自己的祖母,也恨那个处处和自己母亲较劲的贾王氏。
贾瑚是张氏的头一个孩子,自然同眼珠子似的宝贝着,半点委屈也不舍得叫他受。如今大病初愈,更是心疼得紧,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贾瑚,却发现这孩子怯怯地蜷缩在被窝里,就是不肯出来。张氏的愧疚如同泉水般涌现,疑惑自己平日是不是太过忽略了他,不由放缓了表情,轻轻抱起裹得粽子一般的儿子,柔声问道:“瑚儿,你这是怎么了?谁叫你委屈了吗?”贾瑚闷闷地埋进张氏怀里,小脑袋拱了好一会儿,才蔫蔫地说:“母亲,瑚儿快要死了,再也见不到母亲了。”说罢,双手搂住张氏肩部,哭得一抖一抖的,直把张氏的衣裳揉得不成样子。贾瑚毕竟还是个孩子,毫无自保之力,对于快将再次离开母亲不愿得很,只能将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诉母亲,寄希望于最疼自己的母亲了。在枉死城的婆婆可是说过,为女本弱,但为母则强,任何一个母亲都会护住自己的儿女,让他们不受伤害的。张氏几乎花容失色,好容易稳住了心神,打发了所有人出去,这才把贾瑚转了过来,温柔地看着贾瑚水灵灵的大眼睛:“瑚儿,别乱想,你既是已经好了,就不用喝那些苦苦的药了,又怎么会离开母亲呢。”
“母亲,这是真的吗?瑚儿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好可怕的梦,梦到一个月后瑚儿到湖边玩耍,被坏人推下了水,等到母亲从祖母那里回来,瑚儿已经被关在一个黑乎乎的地方,再也见不到母亲了。”贾瑚如小动物一般扒拉着张氏的衣服,随即又惊慌起来,“听别人说,母亲在瑚儿死后大病一场,然后有了弟弟,可是身子不好,不久便去了。然后父亲重新娶了个出身不高,性格也不好的继母,被赶到花园里住了。再后来,一群穿着官兵衣服的坏人闯到家里,他们带走了家人,不久爹爹和弟弟也死了。”鼓起勇气一口说完贾府的遭遇,贾瑚早已吓得不轻,“娘,这只是瑚儿做的梦对不对,不会是真的的,瑚儿不要全家死光光。”“瑚儿,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可别乱讲,忌讳着呢。”张氏听了不免诧异万分,低下头却看到儿子哭得通红的小脸,却是一脸的惶惑不安。“母亲,瑚儿说的都是真的,那不是梦是真的对不对?娘——”贾瑚更加着急起来,松开张氏的衣服,便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了。
“瑚儿,不要乱说。”这是从贾瑚醒来后张氏的第一句重话。张氏心里烦躁得很,这孩子不会是烧糊涂了吧,怎么会说出这等骇人听闻的话来。说来本朝开国不久,荣国府也是前朝官员的宅子改造的,不会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张氏心下一横,这事儿得找恩侯,她决不允许自己的长子出什么纰漏。贾瑚见母亲的样子,显然不信自己方才所言,心慌不已,连忙去拉张氏的袖子,却不妨情急之下从床上跌落下来。眼看就要头朝下摔了过去,张氏却是一个踉跄接住了贾瑚,瘫倒在地,身子也撞上了床沿,面色惨白,紧紧咬住嘴唇,一声不吭,神色满是后怕。看到瑚儿一眼就能看穿的恐惧惶然的眼神,张氏心里狠狠抽了一下,自己这是怎么了,怀里抱着的,除了瑚儿还能有谁呢?往常就听几年的老人讲孩子眼睛清楚,颇能看到些东西,想来娘家母亲多年来烧香拜佛感动了神佛,这才示了警给瑚儿,好叫自己保住瑚儿这一条血脉吧。
“瑚儿,母亲信你,你可别做傻事啊。”张氏强忍着将要落下的泪,紧紧搂住贾瑚小小的身子,眼里露出一丝坚定。她本是吏部侍郎的嫡长女,门风清正,若非贾代善于父亲有救命之恩,又岂会嫁入这武将之家呢。要知道,自来文武殊途,武将因为学识有限,又常常低文人一等,纵然手握兵权,封侯拜将,也难逃暴发户的做派。仔细想来,瑚儿虽说讲得不清不楚,若是依照婆母弟媳的败家功夫,家里的男丁又是眼高手低之辈,稍加诱惑便难以脱逃,这抄家的命运虽说耸人听闻了些,怕也是对子孙不成器的警示吧。如今却不晓得瑚儿所言真假,不过以她的手段,那一个月后出手的幕后之人,是绝对难逃她的天罗地网了。她就不信,有她这当家主母在,谁敢动瑚儿一根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