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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王下意识伸手拉她,可又不敢太用力,他不想她离开,却又怕她生气,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语带哀求的耳语:“阿房,你莫要恼我,可好?”
贺莲房被他扯着手,青王只觉得掌中温润的素手微微颤动了下,半晌,她才低低地说:“你且顾惜一下你自己罢,我也没有恼你,你放开我,我有些乏了,想要休息。”
青王哪里肯放,他又不是傻子,她明明就是在恼他。“阿房,我跟你保证,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了,你、你就忘了我这回吧!”
贺莲房想抽回自己的手,但青王虽然没用力,却让她无法挣脱。最后贺莲房低下头,从青王的角度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知道若是放她走了,自己定然是会后悔的:“你还说你未恼我,你以前跟我说话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对于男女之情,青王有些笨拙,但这不妨碍他以天生的敏锐力与观察力却揣摩和推测贺莲房的心理。其实很简单,只要角色对换一下,若是他知道贺莲房为达目的只身犯险,怕是他的反应比现在的她还要剧烈:“阿房,我真的是知错了,你就信了我这一回吧!”
贺莲房是真的没有生他的气,她只是被自己心底那股子怒气以及恐惧吓住了。这样的感情她实在是太陌生,哪怕她对青王的确有意,却也从没达到过这个程度。在得知他受伤的那一瞬间,她的怒火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这怒火并非针对青王,而是对伤害了他的敌人!她甚至还有着恐惧,即使青王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贺莲房仍然害怕他会从此离开她!
这不是她擅长的,也不是她见过的,这种感情浓烈、强大、深沉,贺莲房头一回有这样清楚的感受。她下意识地想要离开这里,离开青王,只要不见他,她的心就会平静下来。
青王仍然攫着她的手不放,从他的角度,只看见她精致美好的侧脸,红润的唇瓣微微颤抖,蝶翼般的睫毛缓缓地扇动,就像是有一只小手在他心底轻轻挠挠似的痒痒。青王深深吸了口气,不顾贺莲房的抗拒把她拉到怀里,较之他离去前,她似乎又长了个儿,身子也有了肉,不似以前消瘦如柳。青王沉迷于这柔软的触感,思绪有着短暂的晃神。半晌,方声音低哑地讨饶:“此去半年有余,我想你想的要命,怎地一见面,你却恼我呢?”
明明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偏偏说话的语气却带着哀怨,如同被冷落的妻子。
“我哪有恼你,我哪里敢呢?”贺莲房低声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又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
青王哭笑不得,都这样了,还说没有恼他?“阿房,我跟你认错,好不好?我、我是太想你了,母后又身染重病,我不能失去你们中任何一个。”思念有时候会让一个男人发狂,这种情绪别说是贺莲房没尝过,就是青王也陌生得很。有时候他坐在军营之中看着布阵图,看着看着思绪便会飘走,晚上就寝时,刚闭上眼睛,就忍不住去想,此时此刻她睡了没有?可睡得好?天冷了不知可有添衣?身子骨弱,有没有好好休养?他知道下人们会好好照顾她,但仍然忍不住要想。
感情无法受到理智控制,青王不想去剖析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但是,在率领精兵深入敌腹火烧粮草时,他的确为母后的病情担忧,想要快马加鞭赶回来,可他仍然要以国家社稷为重,那一刻,青王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其实以当时的情况,火攻是最好的办法,可贸然前去太过危险,所以这个计策一直搁置不用。得知太后重病的那一天,青王义无反顾的决定亲自带兵前去。
幸而最后成功了。只是,青王是单纯的只为回来看望太后,还是另有其他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他是个不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他的语言都十分朴实无华,可就是这样简单的话,却让贺莲房红了眼眶。她张了张嘴,把埋在他胸膛的小脸抬起来仰望,问:“你保证是最后一次了吗?”
青王严肃点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青王素来重诺,贺莲房相信他。她定央央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看过他英俊的眉眼以及不苟言笑的薄唇,手指也不由自主地去触摸,他的轮廓很深,线条冷硬,任谁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都不会敢与他亲近的。世人皆谓青王秉公无私,冷酷自律,可只有她才看得到他眼底深藏的温柔与慈悲。冷漠的面具戴了太久,早已拿不下来。
“娶我吧。”她说,双手捧住他的脸,冲动地印上自己的红唇。两人唇舌纠缠半晌,难免意乱情迷,贺莲房又重复了一遍:“娶我吧。”
青王心跳如雷鼓,望着她清澈的凤眼,有点不赞同:“这种话怎么能由一个姑娘来说呢?离经叛道。”
“那你不想娶我吗?”
他但笑不语,在她略微肿胀的唇瓣上轻轻啃了一下,请求道:“嫁给我,这是男人应该说的话。”
贺莲房接受他的尊重与倾慕,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微微弯下腰,让两人视线齐平,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青王是知道答案的,但他仍然为之捏了把冷汗。偏偏贺莲房像是要故意吊着他一般,好一会儿也没有回应。他俊美的面孔泛着淡淡的潮红,贺莲房眼尖地看见他的耳根子都有些粉色。“你会对我好吗?”
“我会的。”他把这三个字说的仿佛起誓。“我会用我的生命爱护你。”
他……真的跟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都不一样。贺莲房凝视着青王的脸庞,嘴角情不自禁地牵起笑容。“世人都想三妻四妾,荣华富贵,只有你,与众不同。”
青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松开她,转身对着门口,撩起袍子下摆跪了下去。他身材高大英挺,就连下跪的动作都优雅的要命。“皇天在上,厚土在下,祁东夙今日在此立誓,此生若得阿房,必定以心相待,至死方休。若违此誓,便叫我——”
贺莲房及时捂住他的嘴,眸中有泪光闪烁:“谁要你发这样的毒誓了?你明知道我信你的。”
他温柔地覆住她的小手,握在掌心一刻也不肯松开:“以前母后和皇兄总是责备我为何不早早成家,怕我有朝一日在战场上送了命,连个血脉都不能留下。他们也曾试图朝王府中塞过环肥燕瘦的各色美人,他们甚至还怀疑过我是否有龙阳之好。我自己也很奇怪,为何明明是个健全的男人,却连丝毫的冲动都没有。但是现在,阿房,我明白了,我是为了等你。”
世上总会出现一个与你连灵魂都无比契合的人,而在那之前,他洁身自好,安静地等她到来。
贺莲房想哭,但又想笑,她笑中带泪地问道:“倘若几年前,我没有改变心意,仍一直待在贺家佛堂之中,你我一生也不得相见,又待如何?你会遇到另一个你等待的人吗?”
他想都没想,便摇头:“不会,唯你一人。若是等不到你,我便是孤老一生,也不后悔。”
他的眼睛是那样深邃与执着,在在诉说着他的认真。世上最深情之人,必定也是最坚定之人。宁缺毋滥,若是等不到想要的,便是不要,也无妨。而在他想要的那个人出现时,他一眼就能认出来。“我与阿房年纪相差巨大,可幸好如今我的皮相未残,初心未改,能等到阿房,是我毕生之幸。”他曾经想过,一辈子也不会出现令他心动的人,但那样也没什么,命里相逢,不能挣脱。若是合该错过,也是宿命。
贺莲房没想到青王竟还会在意他的容貌,不禁有几分调侃地道:“王爷生得一副好相貌,便是潘安宋玉见了,都要掩面奔走呢。”
孰料青王竟真的单手摸了摸脸,叹道:“若是再年轻个几岁,潘安宋玉怕是给我提鞋都不配。”
贺莲房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强忍着笑意点点头:“王爷天人之姿,无人能及。”
“……所以阿房也觉得我老了,是吗?”
贺莲房没想到他准备了个圈儿在这等着她,一时间也没想到该怎么回答,这是在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她不需要时刻戒备紧绷,所以大脑竟一片空白。见青王状似随口一问,实则却是紧张莫名地等待她的答案,顿起顽皮之心:“只有一点点。”拇指跟食指比在一起捏了捏,表示真的就只有“一点点”。
就算是一点点,其实还是老了呀……青王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不由得想质问上天,为何要让他比阿房早出生十几年?!
贺莲房见他神色恹恹的,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忍俊不禁,先前的抑郁也一扫而空:“王爷这是在学女儿家悲春伤秋不成?”
青王被她如此调笑,便抬起低落的眸子看了她一眼,结果这一看,看得他浑身一震,心跳如雷。贺莲房生得一副绝世姿容,这是青王一早就意识到的,但美人他素来见多了,所以并不曾为她的美貌所惑。他爱的从来就不是她的容貌,这也是为何赵溪若那样的美人痴心一片数年,他也仍然冷漠以待,甚至连对方是谁都记不得的原因。可就在这一刻,他抬起眼睛,看见她微笑的如同星子的乌黑眸子,登时心跳乱了一拍,恨不得能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两人合为一体,从此再不分离。
他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母后曾经写在纸上的一首词。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此时此刻,他也想将这词念给贺莲房听,可忒地甜腻,终归念不出口。
可他心底,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
得知青王与贺莲房决定提前完婚,太后的精神立刻好了许多,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着青王成家立业,可这个儿子优秀出色到了极点,偏偏不近女色,如今有了心爱的姑娘,想要成家,她如何能不高兴呢?
由于战事暂停,所以靖国公也带着儿子和孙子赶回了燕凉,就为了贺莲房与青王的大婚。
所有事宜都有宫里的嬷嬷和女官打理,贺莲房这个新娘子轻松得很。除了每天要不停地清点送入府库的聘礼以及燕凉各个世家高门奉上的贺礼之外,最让贺莲房头疼的便是试婚服了。
她的婚服由整整三百个江南绣娘用了十天十夜的时间赶制而成,精致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有数不清的价值连城的珍宝,可这件婚服仍然美得令人难以呼吸。婚前她与青王不能见面,两人想说个话都得隔个屏风,青王这个不语怪力乱神的人,在婚前竟也变得迷信起来,硬是说婚前见面不会幸福美满,哪怕贺莲房邀请,也依然坚决摇头——哪怕他想见她想的快疯了。
心上人就在眼前,他只要一伸手就能够着,可却偏偏不能去见。这种感觉比见不到还让人难受。
得知青王要娶贺莲房过门,她那固执的外祖父气哼哼地闯入青王府,连同舅舅蓝战,两人不由分说地将青王给狠狠打了一顿。考虑到半个月后便是大婚,新郎官的脸上若是有伤不好看,所以他们都捡看不出来的地方揍,青王也是个硬骨头,硬是一声不吭地受了。贺莲房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件事,直到奇怪好几天没听到青王的消息,一问之下才知道他被揍得好几天没能下床。
……可以想见靖国公与蓝战下手有多重,能把青王这样的男人揍得下不了床,他们是真的一点情面都没留。尤其是蓝战,他的脸色难看的要命,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他的宝贝外甥女儿会嫁给他的朋友。虽然青王年纪比他小一些,可做贺莲房的丈夫,那就大了许多呀!
不过揍完一顿也就出气了,青王有多么优秀,靖国公与蓝战最清楚。他们的心里也承认他配得上贺莲房,可一想到两人之间那可怕的年龄差,他们就又拳头发痒。尤其是之前在边疆这么久,青王一直缄口不言,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二人早就两情相悦订了婚!若非贺励派人送消息给他们,他们真的就要错过这大婚了!
这一点靖国公与蓝战可以说是完全误会了青王,因为他并不是存心隐瞒,而是根本就没想到要说!他以为所有人都知道!而且他还在奇怪怎么他刚回军营的时候,靖国公跟蓝将军对他没有一点愤怒或是排斥呢!
当时他高兴了很久,以为自己的一颗真心得到了认可,哪里知道靖国公跟蓝战根本就不晓得这件事呀!
虽然被揍得在床上躺了两天,但这都是外伤,青王的自愈能力很强,没几日就又生龙活虎了——靖国公与蓝战下手时,根本就没使阴的,所以虽然疼,虽然重,虽然伤口吓人,但其实对青王的身体并无多大损伤。毕竟这两人的婚事已经成了定局,若是将青王揍出个好歹来,贺莲房该怎么办?嫁个年纪这么大的丈夫,他们这座长辈的已经心疼的要命了,若是因为他们下手过重而让贺莲房提前当寡妇……靖国公觉得,他就是死了,都没脸去地下见早逝的女儿!
大婚那一日,贺莲房从早到晚都忙得团团转,她不被允许吃一粒米,喝一口水,戴上凤冠蒙上盖头便是一阵昏天黑地的走,跨火盆时她饿得头晕眼花险些一头栽倒,幸好身边的天璇及时扶住,否则就要出糗了。
比及笄礼更繁荣的礼数让贺莲房头昏脑涨,最后整个人晕乎乎地完成了整个流程,被扶入新房,坐在婚床之上。她觉得脑袋特别重……估计这凤冠得有几十斤,她的脑袋都要被压扁了。
要是早知道成亲是这么麻烦的事情,贺莲房真的会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这么早就嫁了。
婚前老太君把她叫到了身边,神神秘秘地给了她几本小册子,讳莫如深地说了些贺莲房听不懂的话。然后太后也把她叫到身边,让身边的嬷嬷又给了她几本花里胡哨的小册子,叫她在婚前一定要看,不过贺莲房没听话——因为她实在是不觉得那几本册子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成个亲而已,难道还有什么事需要学吗?
嬷嬷倒是给她解释了些事,只是说得不够清楚,只说会疼,但这是夫妻之间必须经过的坎儿,要她在新婚之夜乖乖听王爷的话就是,然后就是那小册子一定要看。
这场婚礼盛世浩大,只青王给贺莲房的嫁妆,便是整整三百六十抬,贺励则将贺家的所有产业折了一半,也有足足两百抬,再加上平原公主府里头的……贺莲房觉得,哪怕是大颂朝的首富之家,宝贝兴许都没有她的多。良田千亩,十里红妆,这场盛世大婚,直到百年后都仍然叫人津津乐道。
青王几乎是将整个青王府都送了出去,不过等贺莲房过门后,那些送不出去的死物也就都成为她的了。现在的青王,可以说是身无分文。他还从皇上和太后那里搜刮了不少宝贝,全一窝蜂地当做了聘礼,再加上皇上跟太后本身所出,用不了多久,贺莲房就要超越大颂朝的第一首富燕家了。
新房内只有贺莲房的四个心腹丫鬟,贺茉回跟贺兰潜都在外头,唐清欢今儿也来了,正与贺茉回在一起,她们两人意外的投缘,感情也很好,贺莲房看着便觉得非常欣慰,她的回儿上一世没有一个朋友,今生能遇到唐清欢,也是缘分。
琴诗最是细心,她早看出来贺莲房不舒服,便担忧地问道:“公主,你可好些了?”早在下轿的时候她便发现公主步伐有些不稳,跨火盆那会儿贺莲房的一个趔趄差点儿没吓死琴诗。
贺莲房道:“我还好,无需担心。”说着,微微动了一下。
琴诗翘首朝外看去:“王爷此刻还在大厅宴客,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呢。”
贺莲房也知道,所以她更累了:“无妨,等着便是了。你们四人若是腹中饥饿,便换着班儿出去寻些东西吃吧,这里只留一个人便可以。”
瑟词摇头不赞同道:“这怎么能行呢?公主今儿个比我们可累多了。”好歹早晨她们吃得饱饱的,公主可是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
触目所及一片鲜红,贺莲房觉得自己的脖子快被这厚重的凤冠压断了……这凤冠看着好看,可却非常折磨人哪。她再也不想成第二次亲了。
出乎意料的是,青王很快就来了。守在门口的摇光远远地看见他高大的身影,低呼一声:“王爷回来了!”
闻言,贺莲房一愣。时候还早,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青王走路的速度很快,似乎一刻也不想耽搁。踏进新房,他的眼里心里便就只有贺莲房,接过一旁喜娘托盘上的秤子挑开盖头,露出盖头下美丽绝俗的容颜来。
她的容色清丽无匹,如同仙子,平日里也是素面朝天,但仍美得惊人。今天因为大婚,所以上了胭脂,更是衬得她唇红齿白,眸如秋水,清丽脱俗之外,有着淡淡的魅惑妩媚之气。
青王从没见过贺莲房这个样子,所以一时间竟有些傻了。天璇等人看了,不由得掩嘴而笑。
草草将应走的顺序做完,青王立刻将屋内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琴诗最后一个离开,还不忘贴心地带上门。她临走前笑着看了贺莲房一眼,见自家公主完全没意识到王爷浑身透露出的危险气息,不由得在心底暗忖:兴许用不了多久,她们便能等到小少爷小小姐的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