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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再怎么小心,每一年在草原上多多少少总会发生一些游客骑马时被摔伤、摔死的事故。每一个导游都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团里,当然,发生在任何人的团里都不是件好事。大家都希望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地把团带好。就在陆川一行返回住地的时候,草原上真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一位游客在返程途中,不听导游告诫,自行驱马奔跑,不料他只记得怎么让马跑,却忘了怎么让马停,就在过一道沟坎儿的时候,一个不注意,没有发现脚下地形的变化,马没有被拉住,当它起跳跃沟的时候,这位游客被甩出了马鞍,一只脚因为没有及时抽出来,被牢牢地套死在马蹬里面,先是全身重重地摔在了沟底的硬石上,然后,又被马拽出了沟底,在草原上拖行了将近十几米才被赶上来的导游和马官儿强行拉住,好在这匹马早已驯服,狂野的本性早已被服从取代,它本能地发觉到身后出了事故,便在跑到安全地带的时候,自行停了下来,如果换作一匹尚未驯服或是生性暴烈的马,那指定会狂奔不止,而被拖行的人只能落个体无完肤的下场。此时这位游客已经人事不醒,脚踝严重变形,脑后和背部大面积擦伤,衣服的碎片和血渍,还有被刮起的肉片、皮屑黏连在一起,难分彼此。因为他的脚已经很难从马蹬中取出,导游只好将连接的皮绳割断。就在割断皮绳的那一刹那,这只已经断骨连筋的脚就像早市上卖的大棒骨一样,豪无牵绊地乱晃几下,然后像连枝的苹果一样,重重地垂了下去。如果伤者还有意识,看到此景必然痛不欲生,见者都心惊胆颤,以为此人必死无疑。好在马官和导游处理此事比较冷静,马官迅速将出事的马牵走,导游就地将伤者的平地摆好,用衣服轻轻地将伤者的头部微微垫起以保持呼吸通畅,然后快速拔通了马队队长、旅游点负责人还有旅行社的电话,通知了事故和伤情。全陪帮助处理好现场以后,带着其他游客继续返回住地。很多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呆了,不少人都不敢再骑马,但是为了能快点回去,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呆在马背上,大家沉默着,伤者的朋友里有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留了下来。不一会,从住地开来了一辆皮卡,几个壮汉从车上抬下了一张单人床板,还有木棍、木板和氧气袋。伤者被轻轻的移动到了硬床板上。床板上不能垫任何柔软的东西,必须让伤者按照最初的姿势平躺其上,才能保证不会发生二次骨折,更是为了保护伤者的腰椎不会因躺在软物之上而发生变形。整个现场处理了将近一个小时,骨折处的固定、伤口的包扎止血、吸氧、将伤者轻抬上车,一步步地做完。
陆川去给客人找创可贴的时候,刚巧遇到运送伤者的车返回旅游点。他上前一看,带团的正是自己认识的一个导游。由于所有医护人员都在忙着处理伤者,没有人顾得上理会陆川。最近的县级医院远在好几十公里之外,救护车赶到这里需要一个小时左右,后来赶到的全陪提供了一个消息,原来这位受伤的游客是国际SOS救援组织会员,如果在境内发生紧急医疗救援事件,可以直接向该组织求救,于是经过向旅行社通报情况,经过协调,与该组织取得了联系,决定先做妥善处理后,送往就近的医院进行初步救治,然后将伤者在指定时间和地点移交该救援组织进行进一步的处理。
陆川在一旁看着,不时帮着做一些必要的帮助,看着躺在地上的伤者,看着忙得焦头烂额的同行,他也有些茫然。纵然不是自己的客人,但人命关天,他希望能够提供所有可能的帮助,但,这毕竟不是他的客人,他可以提供合理化的建议和必要的帮助,却不能越俎代庖,因这里面将会掺杂着更为复杂的关系,事后的责任认定与承担,各项费用的赔偿,法律责任的划分等等,都不是他这个局外人能够涉及的。再者说,他即使很想帮助这位同行,但他有自己的客人还在等着他,他不能将他们甩开不管。他必须回到自己的客人身边去,这是导游最为重要的职责要求。陆川最后自己在医务室找到了一些创可贴,临走前,他安慰了一下这些导游,告诉他一些必要的处理方法,然后很不放心地离开了。
回到住地,陆川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因为刚才帮着处理伤情地时候,他也很着急。这种事故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在以前带团的经历中也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况,特别是第一次,他浑然不知该如何处理,如果不是一个老导游出面帮他,也许早在几年前他就已经不是导游了。陆川不想让客人知道草原上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他必须保证不能因为自己的失态而影响到客人的情绪。
陆川点了一根烟,坐在草地上猛地吸了几口,深深地把烟咽了下去,憋了好久才吐出来,直呛得他一个劲地咳嗽。不一会,一根烟就抽完了。陆川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看了看身上再没有任何异常,这才转身向蒙古包走去。
当走进蒙古包的时候,那位屁股被磨破的男人正趴在地榻上跟别人聊着天,他的老婆守在一边喝着水,好像正在和别人一起拿他老公开玩笑。而他呢,对这种玩笑也只能听之任之。当他看到陆川走近来时,赶忙牵起半个身子打招呼。
“哟,陆导来了!”
“梁哥,快躺着,别动!”陆川顺势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拿出了创可贴,问询着伤情。“怎么样,伤的地方还疼不疼了?我给你找来几块创可贴,一会贴上吧,这草原上药少,找不到更好的,先这么凑乎一下,等回到市里再买药敷上吧!”
梁哥抬起左手接过了创可贴,转而交给了坐在一边的老婆:“你先拿着,一会帮我贴一下。来,陆导,累了半天,坐下抽根烟吧!”梁哥递过创可贴后,从身下取了一根烟递给陆川。
“得,尝根我大哥的烟!”陆川接过了烟,从裤兜里取出一只ZIPPO打火机,在“啪”的一声过后,点上了烟。然后又伸手给梁哥也点上了。还不忘提醒一句:“梁哥,在包儿里抽烟可小心点,别把被子烫坏了,不然明天一早人家查包的时候,还要你赔呢!”
“放心吧陆导,你看我这不是拿东西接着么,没事的。”
“你就知道个抽,你看你丢人不,好容易来草原骑个马,还把屁股磨破了,你看看整个团里有谁办这傻事,你都快奔四十的人了,还有脸在这趴着呢?”梁嫂朝他老公的屁股拍了两巴掌,还饶有埋怨的数落着。
“唉呀,这有个啥嘛,哪个骑马地不会磨破?你问问陆导,他以前带团肯定也遇到过嘛!”梁哥边说,边看陆川。
陆川看着这两口子吵来争去的,着实觉得挺好笑,被梁哥这么一问,他也不好说啥,只能边抽烟边笑呵呵地点着头。他真想说:唉,我就是这么被磨破腚皮的啊!但他不能提自己,只能说:“这到不少见,我以前带过的客人,很多都没骑过马,别说是屁股被磨破了,有的穿的短裤,脚脖子都能被马肚子磨破了。要不说蒙古人都爱穿马靴呢,靴筒高,能护着小腿,走路时不怕高草扎,骑马时不怕马肚子磨,这蒙古人可聪明呢,他们身上的穿戴都有很实际的意义。”
“哪,我说嘛,你们还笑我,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回去我跟咱儿子还有个交待喽,至少这屁股上的伤就能证明我骑过马了,总不会让他以为我又说大话了吧!”梁哥一听陆川的话似乎找到了强有力的支持,很可能刚才已经被这包里的人说笑得很没面子了。这会借着陆川一席话,倒显得理直气壮起来。
“行,行,那你就疼着吧,谁疼谁知道,看你以后还骑马不?”梁嫂拿起创可贴,一边撕包装,一边问:“过来,我给你贴上,算我倒霉,还得伺候你干这事!”
梁哥见老婆这就要扒自己的裤子,忙伸手阻拦:“别脱,别脱,当这么多人你就扒我裤子,一会再贴,一会再贴!”
“瞧你这样,还怕人看,你以为人家想看啊!美得你!”
陆川打趣着说:“行了,一会再贴也来得急,估计破的也不是很厉害,离一表演还有一个小时,你们先休息,等到点了我来通知你们,梁哥,你可别气嫂子噢,她也是为你好!”
“没啥子的,我们两口子就是这样,不吵两句不舒服。谢谢你了陆导,咱们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陆川灭了烟头后说:“咱们先休息一个小时,到时我提前十分钟来通知大家,咱们到马场那边看赛马、摔跤表演,看完表演咱们就直接进餐厅吃饭了,晚上八点看演出,大概九点结束,大家记得走的时候把包锁好,我们看完表演就不再回来了。好么?”
包里所有人都表示已经明白了。于是陆川出了这包进那包又挨个通知了一遍。
离开了客人,陆川来到厨房查看了一下给他客人准备的全羊和羊腿是不是都烤好了。刚走出来,陆川的手机响了:“陆川,你在哪儿呢?”是白丽丽,陆川忙回答:“我在后厨呢,看看全羊和羊腿烤好没,别到时给上错了。你在哪儿呢?累不累?”
“我在包里呢,刚才看了一下客人,说你刚走一会儿,你现在有事么?没事来我包里坐坐吧!”
“行,等我十分钟,一会就过去!”
陆川收好电话,转身又回了后厨跟人家要了几颗洗干净的西红柿,找了只塑料袋装上走了。
路上陆川遇见了草原点上演员们,这些演员身兼数职,即是餐间敬酒献歌,又男演员又负责马术和摔跤表演,晚上的篝火晚会上,他们又都是主角儿。这些蒙族的姑娘小伙们,都是草原上的牧民出身,能歌善舞,被招到草原点上搞民族歌舞表演。陆川和其中的几个小伙子挺熟,一起摔过跤,喝过酒,唱过歌。这不遇到的就是朝鲁和孟克两人刚正抱着一堆摔跤服往马场方向走,他们看见陆川从后厨出来就叫住了他。
“陆川!”
“嗨,孟克,去马场呀?”
“就是,一会表演了,你干啥呢?”
“没事,看你们这西红柿挺好,要了两个解解渴!”
“一会跤场再比试比试?”
“还比?哪次你都输,今天又想输几瓶?”
“你输了两瓶,我输了四瓶!”
“行,没问题,我输了别两瓶,就一件儿,让你喝够了!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回头见!”
“回头见!”孟克叫上朝鲁转身走了。陆川走向了白丽丽的蒙古包。
“给你,刚洗的,解解渴吧!”陆川把西红柿递给了白丽丽。自从陆川走了以后,白丽丽把客人安顿回蒙古包,去水房洗了把脸,回到自己包里休息了一小会儿,只睡了一小会就醒了,她一个人呆着不知道该去哪儿,骑了一下午马,身上还是有点累。无所事事的时候,她想起了陆川,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又在哪儿跑呢,还想起了他讲到和段姐,越想越好笑,觉得陆川以前真挺好玩儿的。她想叫陆川过来聊天,于是给陆川打了电话。
接过西红柿咬了两口,好甜啊,水真大,她从袋子里取了一个给了陆川,陆川接过来和白丽丽一起吃了起来。蒙古包里就他们两个人,包外人有声,包里听心跳,除了两个人吸溜、吸溜的咀嚼声,暂时,听不到任何声音。陆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也够渴的顾不上说话,大口大口地吃着。白丽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细细品着手里的西红柿,心里感觉舒服。边吃边偷眼看着陆川,打量着陆川,看着他不时探着头以防汤水沾到身上,两腿分开,有点像民工在工地上吃饭的样子。一下午的草原骑行,他的脸上全是油、汗、还有沙子,泛着淡淡的油光。由于常戴墨镜儿,在眼框和太阳穴下,有一道白色的印子,反而更衬托出他脸上的黑色。下巴上的胡子茬说明他有些时日没有打理过自己了。显然陆川常用剃须刀刮胡子,而不是用刀片,因为用刀片刮过的脸很光滑,胡子茬会很齐整,但陆川的脸上的胡子却是长短不齐的。他的手指因为抽烟被熏黄了。他身后的背包向下坠着,他一整天都背在身上,从没见摘下过。背包带的一边已经有些开线了,一看就是用了很长时间。他的胳膊很粗壮,肩膀上的肌肉鼓鼓的,很结实,肘部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像是在地上杵破后留下的。他的左手腕子上戴着一串佛珠,沾满了汗水,油乎乎的,显得有些脏。看看他脚上鞋,全是土,牛仔裤的裤脚上已经磨出了毛边,膝盖位置有鼓包,大腿位置已经磨白了,还有微微的毛边儿。他的裤子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兜,每个兜里都好像装着东西,沉甸甸的。和早晨那个神采奕奕的人相比,一天下来,此时此刻坐在面前的陆川,脸上已经挂满了疲了,但他的眼神中还充满着斗志。
这不是她见过的第一个男导游,但却是第一次见到的很有责任感,很有思想的导游,以前合作过的导游留给她的印象,更多的是冷漠,隔阂,心里想着钱,嘴里说着钱,也有些男导游为了能把她哄上床而大献殷勤,还有的满嘴跑火车,嘴皮了像抹了油一样,让她讨厌,要不就是短暂合作,又快速分开,难以留下什么印象。但陆川好像眼他们都不一样,通过一天下来的观察,陆川似乎除了带团和讲解,很少说话,好像他总在思考着什么,心里装着很多事情,却看不透那些是什么。要不是自己主动跟他说话,就很少能听到他的想法。但是,做起事来,陆川却认真,一步一步都安排得很得体,很顺,很多细节又反映了陆川的细心,甚至都比自己细心,从他对客人和对自己的照顾,从他对大壮的疼爱又觉得陆川是个有爱心,会体贴男人。他很坦诚,带起团来相当认真负责,说起话了声音好听但更有趣味,尽管面对像红姐那样的女人时也会油腔滑调,但自己知道那是一种职业习惯,也许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性。最让自己有所感动的,就是陆川在车上、在敖包山上的话,给了自己很强的震憾,让自己感觉到在陆川思想深入似乎隐藏着一股冲满激情的暗流,而这股暗流的力量又很强大。听过关于段姐的故事后,她对陆川的人品又有了新的认识,原来以为陆川这样的帅小伙,必定少不了风花雪月的运事,少不了男女****的兴趣,但是,她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捕捉到什么可以证明这一切的信息。在陆川周围,更多见到的是和他要好的男性,没有女人,当然,除了自己和那位红姐。身为一个女性,和陆川这样的男人在一起相处,总有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他的体贴和细心让自己想要靠近,但他有时的沉默和孤寂给她一种隐隐的斥力。他的眼神很有魅力,仿佛被他看一眼,就有一种内心被穿透的感觉……
在白丽丽打量着陆川,心里不断地分析着陆川的时候,在陆川的衣服上看到了一小片血迹,那血还没有全干,一看就是见沾上去的,她下意识地抓起了陆川的衣角问到:“陆川,你这儿怎么有血呢,你受伤了么?”
陆川正吃着,全然没有注意到白丽丽对他的窥视,被她这么一抓,身上顿时一阵不自在。他也低头看到了左肋下侧那片血迹。陆川忙从白丽丽手上揪出了衣角:“嗨,别紧张,这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伤!”
“那你这么一大片血哪来的?你看,还没干呢!”白丽丽重又抓起衣服一边摸一边问。
“不是不是,你别急,这可能是刚才不小心沾上的!”
“你上哪去了,沾这么一大片血,肯定出什么事了,告诉我啊!”
“没事,跟咱们团没关系,你别大惊小怪的,别让客人听着以为怎么着了的!”陆川一边说,一边往包外看着。
“你快说啊,到底出什么事了!”白丽丽不甘心,还是不停地追问着。陆川见瞒不过去了,只好把刚才帮着救助受伤客人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白丽丽。
白丽丽知道这血是那个客人的,方才放了心。她为自己刚才的冲动而感觉到有些羞涩,那一瞬间,她关切的并不是一个工作的合作伙伴,而是一个男人,一个令她心动的男人。看到这个男人身上的血迹,她只想到是他受了伤,而没有再多想。这会儿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很难理解,同时觉查到一丝淡淡的幸福。
“陆川,那客人伤得厉害不,会不会死?”
“死是不会死的,但看样子头和胸椎肯定受了重伤,脚踝骨折挺严重。怕是会有次生伤,唉,也怪他自己,不会骑还要让马跑。那个导游我也认识,刚干了不到两年,这事一出,肯定要被停团了,至少这事处理完之前他是带不了团了!”
“唉,是啊,咱们干导游的,最怕的就是团里客人出事,这一出还是大事。一个小小的导游,哪能承担起这么大的责任呢?我们社大前年有一个导游带客人去黄果树玩儿,一个没看住,漏了一对小年青的,结果这两个人五米多高的石台上摔了下来,一个肋骨折了,另一个头撞到石头上,当时就死了。”
“后来呢,怎么处理的?”
“肯定是旅行社负主要责任,好在有保险,就这也赔了一大笔钱,那个导游因为工作失职,最后被死者家属连同旅行社一起告到法院了,听说是被关了一段时间,导游证被吊销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白丽丽说起这段往事,不免心中有了一些惋惜之情。她低着头,手里还摆弄着陆川那带血的衣服,眼望着地面。
陆川听着,也有了一些同情,是啊,导游这个职业并不像外人想得那样风光,时时刻刻都有可能遇到意外,任何的意外只要构成事故,对导游都是一种不小的打击。为了避免任何可以遇见的风险出现,导游必须时时刻刻提防着客人的动向,不停地对他们进行警示告诫,只要是带团期间,心里那根弦永远是绷得紧紧的,有时即便被客人说成唠叨的老太婆,也还是要说。就算再三叮嘱,也会出事,那时客人才不管你之间说了些什么,一股恼地都会把责任推到导游身上。
“你以前带团出过事没?”陆川回头看着白丽丽,看着还抓在她手里的衣角,此时心中到不想让她松开了,不知道是为什么。
“嗯,出过,但责任不大,最严重的一次是一位客在在旅游车上起身时,正好车开过一个坑,她还没坐稳就被颠起来,然后重重地砸在后坐上,结果尾椎滑脱,当时就站不起来了”
“这挺严重的,不过跟你关系不大吧?”陆川关切地问着。
“虽然跟我关系不大,但毕竟是我带的团,当时整个行程都取消了,客人被送到医院时连头也抬不起来,我忙了三天只睡了四个小时,后来社时派人接递了我。”
“那你受影响没?”
“被扣了当月的工资,司机赔了钱被辞退了。好在客人没有追究责任,半年之后康复了。”
“那还好,这一行,真不好干,随时都可能出麻烦,要是社里能通情达理还好说,就怕出了事把导游往出一推,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陆川感慨着说。
“陆川,你喜欢干导游么?”白丽丽突然抬头问起陆川。
陆川不解地看着白丽丽回应道:“干,为什么不干,我当初学的就是导游,这是我的专业,我喜欢带团,喜欢跟客人相处,虽然进这个圈子以后才知道有很多事情并不像书里讲得那样好,导游也不像老师教得那样好干,但是我还是喜欢干,累是累,苦是苦,可过得很充实。比起那些四平八稳的生活,导游更丰富多彩,充满着挑战和未知。有的人干导游纯属是为了赚钱,我不否认这一行要想赚钱,快速的赚钱很容易,但赚再多钱有什么用?我承认我也需要钱,而且很需要钱,但我不会昧着良心赚钱,靠自己真实的劳动和付出赚回来的钱花着心里踏实。”陆川有些激动,似乎这些话在他心里憋了很久了。他双手紧握,较着劲儿。
“那你不赚钱,哪来的收入,咱们这一行全靠上团赚点,本来收入就不稳定,能赚一笔是一笔,你太讲原则换来的是什么呢?你看看身边的人赚了钱,你心里能平衡么?”白丽丽很不理解陆川的想法,她试图对陆川做进一步的探究。
陆川听到这一问话,一时沉默了下来,好像之前的那股斗志有所消减。一时间白丽丽觉得自己这么问是不是太直白了,也许引起了陆川的反感,当她正要准备收回自己的话时,陆川开口了:“要说不平衡,那肯定是有的。凭什么我流血流汗,忙前跑后的干,还比不上那些油嘴滑舌,搞哄搞骗的人赚得多。我说真话,办实事不骗人,不诈人,一心一意地带好团,做好讲解,反而让那些不会讲,不负责的人背后说三道四的。导游的天职是提供服务,做好讲解,让客人舒心、顺心,不光是看了景,还要收获情。可是有很多导游根本不想这些份内的事,天天想着上哪儿能扎点儿,上哪儿能拿上回扣。有钱的团就拼命忽悠,没钱的团就冷嘲热讽,赚了钱叫爹叫妈都可以,赚不上钱就骂祖宗,这还叫导游么?这跟生叼明抢有什么区别。我做全陪时见过不少导游讲解得一榻糊涂,听得我都想让他闭嘴,可是一提到购物,一提到自费项目,那精神头比喝了药还猛,一个团在景点只给安排半个小时,在购物点儿却能放到一个半甚至两个小时。别说是客人,就边我做全陪的也看不下去,结果客人跟我反应不满,我只能当个和稀泥的,没办法,大环境就是这样,我又能改变什么。翻回头,我有时缩短购物时间,放长景点讲解和自由活动时间,反而让跟团司机不高兴,说我不给他赚钱的机会,其他导游听到了也笑我傻笑我笨。有的导游一回到市里,为了多赚点小费,大晚上的还偷领着客人出去找女人,我是最看不得这种事了,这跟拉皮条的有什么区别?还有的女人白天当导游,晚上当小姐,一天赚两份工的钱,那能赚不上钱么。虽然看着他们每天穿金戴银的很风光,可是想想那钱是怎么赚来的就觉得心里恶心。不能说能赚钱的人都不光彩,毕竟也有靠真本事赚大钱的,有的一个团带下来还能谈成一笔买卖,促成一笔交易,那就是真本事。只是我不会这样的本事,也学不来,我只会安安份份的做好服务,但让我当鸡当鸭的事那是打死我也不会干的。”陆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亢奋,几次从兜里掏出烟想点上,都怕在包里熏着白丽丽而停手。
白丽丽听着陆川的话,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陆川,心想: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对赚钱这事有这么大的怨气,我不过是简单一问而已,以前跟别的导游聊起这事时,大多都很乐意谈他们的“生意经”,虽然陆川提到的事情,她也知道,也听说过,也见过,可是大家都把这种事看得很平常,怎么就陆川这么另类,这么清高?当今社会,谁还管你钱是怎么赚的,能赚上钱就是本事,所谓笑贫不笑娼,走在大街上,你有钱就能吃好的穿好的,有钱就能开好车住好房,有钱就能高人一等,有钱就能有特权,就算是当街拿着大笔钞票砸人也不怕什么。没钱就只能生存,有钱才能生活,虽然很多有钱人的嘴脸行径自己见多了却看不惯,但至少这就是社会生存的现状,是现实,不承认但必须接受。如今谁不是为了赚钱而活着。工作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赚钱,赚更多的钱么,不然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
想到这儿,白丽丽禁不住又多问了一句:“唉陆川,那你上团不赚钱,靠什么养活自己啊?就那一点出团补助,连个电话费都不够用,有时还得倒贴,你不赚钱怎么行?”
陆川抽出一根烟在手里不停地摆弄着,他对这个问题显得有些无奈:“赚!怎么不赚!就是少赚点,该赚的赚,能赚的赚,不该赚的,不能赚的绝对不赚。最初我以为干导游很高尚,后来才知道这一行里生存何等艰难,导游其实就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一群可怜的人,除了自己的知识,其它的一无所有。为了能够生存下去,就算心地再善良的人也迫不得已地要转变成一只到处找食儿吃的恶狼。除了赚到手里的钱是真实的,其它的都是浮云。客人送走一拔又来一拔,今天是朋友,明天就成了陌生人,酒桌上称兄道弟,等酒醒了还是虚情假意。开始还有理想,还有憧景,到了后来就只知道赚钱。不能怪这些人没了理想没了追求,要怪只能怪这个职业所依存的环境,生存的压力大于一切,为了生存,人们只能先选择竞争然后才能合作。我这么说并不是要证明自己的清高,我也是个凡人,我也得生存,毕业这么多年,我不能当啃老族,也当不了,我家里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没有钱,家里还供着一个上初中的妹妹,我赚的钱除了留下必要的开支,其他的都交给爹妈了。就这还不够,我只能更多的跑团,更多的拉活,一年就这么几个月能赚钱,一入秋就没团可带,做全陪又赚不了多少钱。冬天一闲下来就得出去找别的活干。我也想有钱,可是我爹妈打小就没教会我偷奸耍滑,他们教我的就是老老实实做人,老老实实做事。就算赚得钱少,也不能走歪门邪道。所以我可能错过了很多赚钱的机会,少赚了很多钱,但我心里是干净的。要说起来,最对不起我就是我的老爹老妈了,生养儿子二十多年,没能从儿子这里享一点轻福,到现在还要不停地工作支撑这个家。我因为带团一直不能回去,家里好多事都是他们老两口独自担着。我对他们有愧疚啊!”
陆川的话很悲凉,这让白丽丽不知所措,想不到外表光鲜的陆川,内心里却有这沉重的心事,她深深地被陆川的精神世界所打动。在她看来,陆川不仅是有责任感有爱心的男人,他更是孝德为先的好儿子。他能够在心里为家庭为父母承担起这份责任就已是很难得的品格了,还能在这样一个唯钱至上的社会里保留这份纯真的理想就更为难得了。她坐到了陆川身边,把他手里的烟接了过来,送到陆川面前:“抽吧,我知道你早就想抽了,没事,我不怕烟味儿!”
陆川迟疑着没有马上接过来,尽管多年带团早就把陆川磨炼成一个烟鬼,走到哪都烟不离身,但他抽烟很少在有女性、儿童的场合下抽,刚才他走神的时侯居然忘了白丽丽其实也抽烟,只是很少抽,怕她不习惯烟味,更是出于一种对女性的尊重,所以一直没点上。这会白丽丽如此体贴、温柔地把烟送上,却让他内心中收获到一种温馨的呵护,那是一种理解,一种认可,一种接纳的喜悦,这种温暖仿佛一下浸润了那颗长久以来冷漠所心,一股暖意在胸中默然而生。
接过了烟,陆川正要找打火机,白丽丽已经从自己的包里取出火机打着了送到陆川的嘴边。陆川看了看她,把嘴凑了上去,吸着了烟。白丽丽的脸洁白了温润,她的睫毛细长而均匀,在夕阳和火光的映衬下,格外的温婉动人,她的眼神柔和而充满女性的魅力。陆川真希望这根烟就这样点下去,火机和烟嘴永远不要分开。
“别说这些不高兴的了,忙了一天,你也累了,一会还要带着他们去看表演呢,你就在我这儿抽抽烟,喝喝水,好好休息休息。等晚上有时间了咱们俩再好好聊!”白丽丽看着陆川这样激动,不想再火上浇油了,她用她女人独有的温柔,慢慢将陆川几欲燎原的火气一点点地平熄下来。
“不好意思,刚才我有些激动了,抱歉,抱歉!”
“没关系,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受一些,我也理解你的感受,你先哪也别去了,你这样激动我怕会影响到客人。一会咱们一起走好么?”白丽丽用手轻轻拍了拍陆川的后背。
陆川朝白丽丽点了点头,欠意地笑了笑,然后又将头转向门口。
就这样,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坐在包门前,看着外面游走的身影,凝望着远处的地平线,遐想着。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坐着,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