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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消沉的堇程哥,这么憔悴的,像是失去了理智的堇程哥,颜溪还是第一次看到,就算是面对千军万马,就算是眼看战事即将失败,他都不曾这般疯狂过,就算是在蔚若灵前,面对如此沉重的丧妻之痛,他明明很痛苦,明明眼眶红了,却还是死死地压抑下去。
能压制,就说明,还没有那么大的问题,就说明,一切的伤口都还有复原的机会。可是现在,颜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南风……”席堇程刚唤出这两个字,眼睛就已经通红,喉头也哽咽了起来。
“啊,你说,慢点说,没事的,我听着。”
南风啊,你知道吗?我现在才明白,就算是面对大军压境,就算是身受重伤,就算是功败垂成,就算是千夫所指,我都能坚持得下去,是我根本没有那么在乎成败,是我觉得,就算失败了,也还会有人陪伴着我,就算我犯错了,也还是会有人,一心一意,不问回报地守在我的身旁,她曾经抛弃一切来到我的身旁,她曾经在我最失意的时候,告诉我,她觉得我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子,她曾经傻傻地,无怨无悔地陪伴了我度过了那么多的寒暑。
我什么都不怕,因为我有她。
她死去的时候,我也想把酒痛饮,我也想,不管不顾地大醉一场,大哭一场,可是我不能,因为我要为她报仇,我当时以为,是皇上杀死她的,所以我只能拼命让自己压抑住情绪,继续呆在皇上的身边,若无其事的,等待有一天,取下皇上的首级,我什么也顾不得,就算我会被史书斥为乱臣贼子,就算整个国家的命运都因为我弑君的举动而改变,就算我凌迟处死,五马分尸,就算我拼尽了自己的一切,我也要让害死她的皇上,血债血偿。那个时候,我就是以这样一股信念在支撑着。虽然我直到后来才知道,人并不是皇上杀的。那个时候的判断错误,是因为我已经失去了理智吧,是因为我只想痛痛快快地结束这一切,报了仇后去陪她,所以,才会这样的想当然吧。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我也渐渐的平静下来了,蔚若死了,我也死了,那小琳儿怎么办?她这么小,难道就要成为孤儿吗?我不能保护她的母亲,就已经是很不负责任了,难道连她,也要撒手丢下吗?
我一直以为,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蔚若的死去,可现在,我发现不是,世界上还有远比蔚若死去,更让人痛苦的事情,那是一种无法启齿的痛苦,比中了一万支箭还难受,比剥皮割肉还要难受,比世界上所有所有的痛苦都要难受。
难受到,想逃避,不想承受,想那么安安静静地,再也不必痛苦。
颜溪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席堇程要跟她说的心事,只是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而他眼中的泪水就像洪水崩溃了堤坝一样,瞬间洒下,湿了他满脸。
“唔……”席堇程抱着头,发出痛苦的类似兽类般的低吼。
“堇程哥……”颜溪抱住要把头往桌子上撞的席堇程,心疼而着急地唤道,“你不要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也不知道席堇程说了多少个“对不起”,他就是在毫无理智地重复这一句话,他不说对不起谁,也不说为什么对不起。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颜溪都快无法制住他,响动越来越大,事情也越发难以控制了,颜溪只好竖手为刀,击在他脑后的穴上,让他沉入暂时的平静。
把席堇程放在了床上,把被子给他盖好,他头上已经撞出了血,颜溪给他好好地小心翼翼地包扎了,又感觉得到他身体有点烫,想是发烧了,便拿润湿的巾帕敷在了他的头上。
昨天晚上在宫尧的地下室里又冷又戒备的,根本没休息好,此刻,做完这一切的颜溪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了,适逢现在担心席堇程的她也不敢随便走出去,于是趴在一旁的桌子上,就那么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被盖了一件雪白的貂裘,熟悉的气息让颜溪不知道是谁的也难。
本来还因为早上的事情有点憋气的,可是现在,颜溪只是想,这家伙真的是把她当女儿在养,小心翼翼地不想她受到一点点的委屈,他其实是挺想给她自由的,就如现在来说,看到她在这里守着席堇程,不仅不责备,还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
不过这样的自由,也仅限于他能完美无缺毫无意外掌控的能力范围了,但凡有一点点意外的事情,他都是决不让她参与的。
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家伙。颜溪不知道是该苦着脸还是该笑。
“不好了,王妃。”就在此时,李秀没敲门就直接奔了进来。
“急成这样,什么事吗?”
“王爷他病倒了。”
颜溪愣了愣,没什么特殊表情地“哦”了一声。
“真的,属下不敢欺骗王妃,王爷他突然,突然间吐血了!”
“嗯。”颜溪淡淡地看了惊愕的李秀一眼,“怎么,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王妃你怎么了?你不是应该,去看看王爷吗?他可是病倒了,快晕过去了啊。”
“好吧,去看吧。”颜溪揉了揉有点发疼的眉角,披着貂裘从椅子上起来,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就像是在说“好吧我们去看看外面的天气吧”一样平静简单。
“你找几个人在这里守着堇程哥,如果情况有变马上通知我。”
李秀眼里浮现出某种破碎的情绪,王妃,你,你也太无情了吧?王爷生病了你这么淡定,却对这将军关心得不得了,王妃,你这样王爷会很伤心的!
颜溪只是淡淡地看着李秀:“我欠了你银子么你这么看着我?刚才的话听到了没,要不要我再说一遍?”
“听到了!”李秀愤然地说道。
颜溪笑笑:“你果然是西门筑的忠诚下属啊。”
“那是当然!”李秀一副“才没有王妃这么无情无义忘恩负义”的愤然样。
“许昌说你是几个高手护卫里最不适合演戏的,现在看来,他的判断有误啊。”
“属下没有演戏啊!”
装吧你就,颜溪冷笑一声,她会信一向身强力壮的西门筑这么巧在这个时候病倒了?她还不知道他?估摸着看见她在席堇程这里待了大半天心里不爽得很,所以闹这么一出呢这个白痴。
颜溪耸了耸肩,也不跟李秀磨叽下去,直接走进了西门筑所在的房间。
他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面孔是极白的,颜溪乍看之下冷笑了笑,倒挺逼真的,这粉敷得挺厚啊。
颜溪走到这个缺爱的死小孩窗床前坐下,忍不住用食指弹了弹他下巴:“好了别装了,放心,再关心别人也没有对西门筑这么关心,一听见你生病,我可是马不停蹄地跑过来了啊,担心得不得了呢!”
马不停蹄,关心得不得了……李秀唇角忍不住抽了抽。
本来开着玩笑的颜溪突然愣了,因为有血顺着西门筑的唇角流了下来,打湿了颜溪的手指。
他突然,毫无预兆般地陷入抽搐,虽然很短暂却还是令人无法不察觉他的痛苦。而停歇下来后本来勉励睁开的眼睛,也好像终于忍不住般,由半阖到全然关闭。
颜溪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西门筑!”
颜溪冲着李秀大叫:“快叫大夫来!”
李秀只是冲上前来,拿出一粒药丸给西门筑服下,看着紧张的颜溪说道:“大夫早已来过了,给了药丸。”
“他都吐血了啊!他怎么了,生了什么病?”颜溪还是无法从惊慌的状态中走出,尽管她知道她现在应该好好地冷静一下。
“王爷不是生病,是中毒。”李秀皱着眉头说道。
“中毒?!”
“一定有解药的吧?”看着欲言又止的李秀,颜溪紧张期待又害怕地问了句,“是吧?”
“不知道,大夫没有给,他给的,只是止痛的药丸,更严重的是,他虽然看出来了王爷有中毒的迹象,却并不知道王爷所中的毒是什么。”
“许窦不是神医吗?怎么会连什么毒也不知道!”
“王妃忘了?许大夫他回了煌国,没有同王爷王妃来东棠。”
是了,听说西门筑的姐姐马上就要醒来,但出了一点棘手的状况,西门筑便什么也顾不上地让许窦回去了,取而代之在身边的,是另一个医术虽然高超,但绝对称不上顶级的大夫。
“王妃,不然,我们回煌国吧!想要刺杀王爷的人太多了,若是想让王爷死去的话,这人下的毒一定不浅,王妃,咱们别在东棠这里耗着了吧,赶紧回煌国找许窦大夫!”
颜溪知道,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她这几个月辛辛苦苦要做的事情,还没正式地开始,就要结束了,错过了这样的时机,几个月后再迟来,一切的线索都已经断了,蔚若姐姐死亡的真相,她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出来,一辈子,都无法给死去的姐姐一个交代。
但是,那不重要了,西门筑的命,比一切都要重要。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准备准备,回去吧!”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颜溪话刚落音,房门猛的就被人推开了,席堇程几乎是疯也似的走上来:“跟我走!”
“跟我去一个地方!我告诉你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