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玉郎眉剪远山翠(2)

马小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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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

    玉郎眉剪远山翠(2)

    仪元殿,汤静言静静躺在金丝锦被中,绵软的被子似幼鱼一般吻着自己的光滑的躯体,有一阵阵的麻酥感。汤静言不住地回首去看门边,等了许久,不由焦虑,扬声唤道:“简尚宫?”

    简云然闻声入殿,她如今甚得玄凌与朱柔则信任,不仅得朱柔则亲自传授惊鸿舞,更负责指点安排新晋妃嫔的初次侍寝。其实,简云然统摄六尚,是不必亲力亲为、主理这样的工作,但亦可见玄凌对她的赏识,即便身居御膳房尚食之位的闵琼萝得太后与娴贵妃信任,亦无法与简云然相提并论。

    简云然微微屈膝,恭敬道:“良娣小主有何吩咐?”

    汤静言有些发赧,声若细蚊:“皇上,怎么还没有来呢?”

    简云然低低一笑:“小主且先等待,或许皇上被旁的事情绊住了手脚。”

    余音未落,却是李长执着拂尘匆匆过来,简云然忙道:“李公公神色匆匆,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李长咳了一声道:“方才永华宫走水,德妃娘娘受了很大的惊吓,皇上正陪着德妃娘娘,晚上不会回仪元殿了。”李长不便入殿,只在殿外向汤良娣行礼道,“良娣小主,皇上说了,明天晚上自会陪您,今天晚上,您就歇在仪元殿,不必挪回景福宫了。”

    简云然闻言一怔,却也不敢流露出惋惜的神色,只低低道:“尚宫局会为德妃娘娘准备好所需之物,还请公公转告皇上,勿要烦恼动怒。”

    汤静言死死咬住下唇,妃嫔初次侍寝,却连皇帝一面都不能得见,想必整个乾元朝,自己是头一例吧,虽然心里又气又恨,汤静言也只能极力平静住自己,凝成若无其事的玲珑之音,缓缓道:“多谢皇上关怀。”

    景福宫,汤静言缓步而入,却明显觉得,这宫里的步子,走得远远比想象中要难,甫一入殿,却见德妃坐在里面,安然自得地饮茶。汤静言心头大恨,却也只能屈膝行礼:“德妃娘娘万福永安!”

    德妃嗤的一笑,扬一扬手示意她起身,玉葱般的指甲上染着的紫蝴蝶色泽绚丽,鲜活得似要飞出来一般。德妃徐徐道:“今晨看了《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对于完璧归赵一事颇感兴趣,想与汤良娣你闲叙一番,不知你意下如何?”

    汤静言柳眉一扬,不卑不亢道:“德妃娘娘位高权重,静言自然辩驳不得,不过永华宫走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德妃徐徐起身,一袭水光锦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衬得她容颜秀丽,在初晨柔煦的日光里,她只噙着一缕浅淡如清水的笑意,却如千日红那般明丽耀眼。汤静言暗生嫉妒,入宫之前早就听闻,紫奥城的妃嫔,除了皇后,德妃的相貌堪当第一,如今一看,果然是纤浓合度、星眸欲醉、肤若春葱凝萃、唇如樱色自红,的确是明艳不可方物。

    德妃缓缓行至汤良娣身侧,呵气如兰:“你的父亲很有心思,把你送进宫之前,想必也细细告诉过你,宫里诸位妃嫔的优缺长短。但本宫提醒你一句,虽然当初万婕妤、端妃与成嫔对本宫无礼,本宫招架不过、以至沦落到失宠的地步,但今时今日,本宫早已没有当初那么浅薄张扬。”德妃唇齿含笑,冷凝了尖刻的意味道,“你要替你父亲争头争脸,本宫也有自己的家族荣华,你父亲在前朝敢与本宫的父亲作对,本宫就敢压得你日日难见天颜!除非,你向本宫叩首求饶。”

    德妃的声音极轻,仿佛闲话家常,却不啻于一股森森阴风,一路吹到汤静言心底,汤静言双膝微微发抖,极力撑着自己,回首怒视德妃淡若晨曦的眸光:“德妃!你不要欺人太甚!”

    德妃笑意深深,如枝头凝着初晨日光的露水,有灿若云霞的艳丽:“本宫是正一品的德妃,你不过是小小从五品的良娣,你又能奈我何?”语毕,德妃一甩云袖,扬长而去。

    章德宫,瑶光殿,朱宜修正在逗弄予泽,闻言却是一怔:“德妃一大早就去了景福宫?”

    剪秋笑道:“是去给汤良娣一个下马威瞧呢!”

    朱宜修轻轻一嗤:“德妃很有长进,能让永华宫走水,又一整晚地霸占着皇上,可见当初本宫让你把皇后通读史书的事情散到永华宫,德妃是大有顿悟、下了一番苦功夫的。若还是彼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甘思雲,只怕会死得很惨。”朱宜修伸手拨弄着案上那一盆水仙,有清幽淡雅的香气逸散,让她的笑意愈发甜稠,“只可惜,德妃长进得快,皇后却一样的愚蠢,如若不然,成嫔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剪秋低低道:“成嫔失宠,连续数月都不能翻身,自然是打了皇后的脸面,但皇后安坐于凤仪宫,日日承宠,倒也未受影响。至于德妃,得宠是好的,但是风头太盛也是不好,听闻这几日李容华的宠爱又淡下去了,可见德妃很有手段。”

    朱宜修凝眸深思,转而笑道:“当初太后为防止贤妃与德妃独大,很动了一番心思,只可惜,太后一直困顿,这番心思,怕是无人对德妃解说。剪秋,密贵嫔与妍贵嫔,永昌永华与临位昌华,是该让某些人知道了。太后无力顾及,本宫自然要好好添一把火才是。”

    剪秋微一屈膝:“奴婢明白。”

    朱宜修点一点头,目光冷冷一扬:“叫汤良娣过来,本宫有许多话要与她说。”

    太液池,百草衰折,成嫔扶着绣心的手缓缓走着,行至廊桥,却解开身上的鹅绒云肩,只是驻足深思。

    绣心是万金阁的掌事女官,见状忙劝道:“小主,当心天凉啊。”

    成嫔目光漫过太液池结着的厚冰,淡淡道:“天凉又如何?心凉才叫人记得真真切切。当初我有孕的时候,万金阁的门槛都要被踩破了,如今我失宠,人人都来踩我一脚,可恨当初枕霞阁用着的次一级的炭火,如今竟也用到了万金阁来。”

    绣心微有不忍,柔声劝道:“小主,其实,安小仪的日子也不好过。”

    “凤仪宫,白茅根,牛膝,真的就这么简单?我的孩子没了,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没了!”成嫔心头恼怒,眼角尽是亮泽如悬冰的恨意,“人心轻贱,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

    “皇后娘娘与娴贵妃娘娘对凤仪宫的事情都未置一词,这件事,只能这样翻过去了,小主也只有振作精神,锐意于前,才能为小皇子讨回公道啊。”绣心婉转劝说道,“除去皇后娘娘不说,眼下德妃娘娘与万婕妤圣眷正隆,娴贵妃娘娘凭着大殿下也有一席之地,小主为何不求取皇后的帮助?”

    “皇后?”成嫔摇一摇头,凄楚地笑道,“皇后娘娘自然怜悯我,但只怕她的怜悯会为我招来后宫的怨望。”

    “小主何出此言?”

    “前番我有孕在身,压制安小仪失宠,但不过旬日的功夫,她又迅速复宠,你可知是为何?”

    绣心凝眸深思,忖度着道:“是娴贵妃娘娘?”

    “她是娴贵妃的人,娴贵妃自然不会看她失宠到底,故而会帮她一把。只是,我小产之时,皇后曾经指责安小仪影响我安胎,结果呢?皇上并未惩治安小仪,只不过冷落她而已。皇上尚且不重视我这一胎,其余的妃嫔自会跟红顶白、不肯探望我。说到底,只因为皇后急于维护我,却说错了话、揣摩错了皇上的心意。六宫妃嫔,素日里对皇后专宠颇有怨言,皇后喜欢的人,她们便不喜欢,皇后要保的人,她们就落井下石。”成嫔伸手接过一片因为冰雪冻结而从枝头脱落的樟树幼叶,低低道,“所以,我寻求皇后的庇佑,便会招致六宫侧目,无异于这片幼叶,皇后越帮我,我就败得越惨,我不过小小正五品的嫔,即便死了,又有谁会多看我一眼?”

    “成嫔这样自轻自贱,真是叫本小主伤心。”

    成嫔一怔,迅速转过身来:“万婕妤万安!”

    万明昱徐徐抬一抬手:“在背后诋毁皇后,可见成嫔心中的怨恨不少啊。”

    成嫔拈着绢子点一点眼角,徐徐道:“万婕妤一早便跟对了人,自然有资格对嫔妾说教。”

    “你如今失意,却只逞口舌之快而已?若本小主现在发落了你去暴室,只怕照样没人救你。”万明昱拨一拨耳垂上的明珠,有明滟滟的光泽映着雪光流转,“你若说还有皇后,只怕你从暴室里出来之后,旁的妃嫔更会来踏上一脚,让你无法翻身。”

    成嫔噙着一缕平和浅淡的笑意:“万婕妤,我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你尽管来嘲笑我,当日我在倚梅园吹笛,自然有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入宫为妃为嫔,因果报应,皆是由于我贪慕虚荣,我自甘承受。”

    “倚梅园的梅花,如今又是一派灿若红霞的光景,如果皇上能听到你的笛声,或许会顾念旧情也说不定啊。”

    “皇上现在不见我,我又如何为皇上吹笛?”

    “你若信我,我可以帮你。”万明昱伸手握住成嫔冰凉瘦长的手指,宁和一笑,“成嫔的手真好看,除了皇后与李容华,也只有你的手指最引人注目,难怪皇上倾心于心,你引笛于口,想必也自成秀色。”

    成嫔且喜且疑:“你为何要帮我?你正得盛宠,难不成想让她人分去你的宠爱么。”

    “你认为我可怜你也好,想巩固地位也罢,只是我深知一个道理,六宫妃嫔,只能平分春色、各有掣肘,而不能一枝独秀、独占鳌头。”万明昱握住成嫔瘦弱的手腕,将腕上那只翡翠嵌香珠的镯子拢到她手上,那镯子碧绿如一汪春水盈盈,“姐姐在此,祝妹妹一举翻身。”

    待到万明昱离去,绣心低低问道:“奴婢实在不明白,万婕妤何出此举?”

    “我也不是十分明白,她得太后心意,也得娴贵妃器重,更是宠爱不减,为何要突然帮我?”成嫔眉心微蹙,“或许,即便今时今日她如此春风得意,亦是担心会有落寞失宠那一日,雪中送炭情谊深,恐怕她是在拉拢我,若她他日有需,或许我能够帮她。”

    绣心望着万明昱渐行渐远的身影,轻轻道:“她也是一时利益来帮助小主,若她出自真心,应该早日解救小主于危难,而不是眼看小主落得如斯境地。”

    “这不能怪她,宫里头就是这样的规则,任何人,仁心善举太过,只能招致灭亡。”成嫔披上鹅绒云肩,紧一紧绣着青云的领口,“且看着吧,她若真能帮我复宠,我自然会还报她这份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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