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一声横笛锁空楼(2)

马小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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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二章

    一声横笛锁空楼(2)

    正月十五,月似玉盘,星光熹微,畅音阁在肃穆的夜色中,分外凝重,仿佛蹲守的巨兽,磨好尖牙利爪,只待时机便可纵身扑上,扼其喉、裂其身。

    夜风卷起彻骨的凉意扑面袭来,让人浑身战栗。然而,究竟是冷,还是期待,抑或是翻涌不断的杀意与未将泯灭的人心?孙传宗守在畅音阁内,紧紧盯着外头的情况,欲看清外头的一切,而内心里,早已分辨不清,或许四年前的自己,就已经把不准前途的方向。一路坎坷着走来,如今虽已坐到骁骑营的统领,很多事,已非自己一力可改,只能由着越发复杂的人与事,推着自己往前行进。

    然而,在紫奥城,后退,不能生,前进,却未必会死。

    一时间,陈年往事,如被风吹开的书,一页一页翻动着在面前呈现,孙传宗一个恍惚,紧紧握住手中的骁骑营令牌,仿佛要抓住哪怕一线可以平平安安活下去的机会。

    副统领肖海天低低耳语:“孙大人,有人来了。”

    孙传宗眸光一凝,如追月之箭一般射去:“拿下!”

    “你说什么?”万明昱大惊失色,险些摔落手中的青花茶盏,不可置信道,“你在畅音阁抓住的是卓武跟简云然?礼嫔呢?”

    孙传宗道:“微臣并未发现礼嫔,只怕有人走漏风声,礼嫔才没有赴约。至于简尚宫……虽然不知为何她也在那里,但微臣别无选择,只能一同捉拿,只是,卓武被擒之后,趁人不备,引剑自尽了。”

    “自尽!”万明昱惊诧不已,旋即又怒斥道,“孙传宗,你很会办事!如今人没了,你想让本宫唱独角戏吗?”

    “昨晚的戏,还没有唱完,是否还会有人粉墨登场,微臣愚钝,只怕猜之不透。眼下,这把火既已点燃,娘娘还是好好想一想,怎么把火引到礼嫔身上去,简尚宫身为紫奥城正一品尚宫,统领六尚,慎行司的刑罚不能轻易加诸,如今她被囚禁,若是她也死了……”孙传宗微微一笑,半是提醒半是感叹,“此案,只能草草了结,不会再节外生枝。”

    “孙大人,这件事很显然,并非是本宫一人导演,只怕有人同时设局,要引简云然入瓮。”万明昱冷眼看向窗外,寅时方过,如水的夜色那样宁静,全然不见紫奥城里涌动的杀机,“很好!很有趣!紫奥城里头,许久都没有如此热闹过了。”

    “微臣于深夜造访和煦堂,确有不妥,但事出紧急,微臣权衡再三,也只有亲往奏禀,娘娘放心,并无旁人察觉。”孙传宗一揖到底,“娘娘好自为之,微臣告退。”

    卯时,东方渐有鱼肚白之色。和煦堂,铜漏里的水一滴一滴落下,在静谧的殿中有清浅的回音。万明昱对镜自顾,比选着几支华丽的步摇,却听到殿外似有人大声吵闹,不由蹙眉道:“采容,外头怎么闹得这样厉害?”

    一语未落,却是礼嫔闯了进来,她步履急迫,发鬓也颇为毛躁,身后的几名小宫女苦苦拦着:“礼嫔小主,您不能进去!”

    “滚开!”礼嫔“啪”的一掌挥在为首的一名宫女脸上,怒道,“本小主有话,要来问你们的好主子!”

    “礼嫔?”万明昱施施然起身,挥一挥手让那几名小宫女下去,慢条斯理道,“是什么风把最得娴贵妃娘娘信任的礼嫔吹到本宫这和煦堂来了?”

    “如贵嫔,你装什么糊涂!”礼嫔原本清亮的眼窝中尽是血丝,异常骇人,她伸手指向万明昱沉静若水的面容,带着纯银嵌明珠护甲的手剧烈地颤抖,那明珠划过清冷的弧度,若匕首的锋芒,她咬牙切齿,厉声道,“卓武死了!他死了!”

    “卓武?”万明昱茫然一笑,不为所动,“卓武是谁?他是死是活,关乎本宫何事?礼嫔今日的话,倒叫本宫越发不明白了,可别是礼嫔让乌鸦吓着了,大白天的竟也胡言乱语起来。”

    “你心知肚明,你一早就心知肚明!你在雅琪面前演戏,就是为了让雅琪暗中传话与我,让我相信你如贵嫔在畅音阁与人私会,好去捉拿你们,你引我入局,就是为了置我于死地!你好毒的心思!”

    “既然你如今已经想透,那本宫也不想跟你打哑谜,只是本宫十分好奇,昨天晚上,你为何没去畅音阁?”

    “我若去了,就如你所愿了是不是?我脚程慢了一拍,等到了那里,正是灯火通明,我看见……我看见卓武他引剑自尽!”礼嫔满腔满肺皆燃着熊熊烈火,若有利箭在手,她一定会射穿万明昱的头颅,“我何曾得罪过你,你为何一定要我死!”

    “得罪?”万明昱冷笑不止,连发鬓的纹金青鸾尾玛瑙流苏都覆上一层寒霜,不复往日的娇丽明艳,“玉兰香片,你敢说不是你动的手脚?安插雅琪在我身边,你敢说你没想着要扳倒我?我小产失子,你敢对天地神明赌咒,你一无所知?”

    “玉兰香片是我所为,雅琪也是我安插到你身边,但你小产之事跟我无关!”礼嫔竭力抑住眼角即将夺眶的泪水,狠狠瞪向万明昱,“宫里头的事情只是我们女人间的事情,你何必把局外人也牵扯进来!”

    “一日宫中人,终身宫中鬼,试问礼嫔你,鬼有良心吗?鬼会怜悯人吗?鬼会心慈手软吗?”如贵嫔步步紧逼,目光如冰锥一般将礼嫔牢牢钉住,让她动弹不得,“我的孩子没了,难不成我这个做母亲的,就能抛却过往、每日言笑靥靥?我一定要报仇,而你,注定要栽在我的手里,一生一世不得翻身!”

    “你知道我的过往,我难道就愿意入这紫奥城?我难道就愿意婉转承欢?我有我的苦处,你有你的痛楚,你尚且知道失子之苦,怎会不明白同为母亲的我的心?你怎么如此无情?”

    “本宫无情?方才礼嫔你也说过,你脚程慢了一拍,故而能逃脱孙传宗的捉拿。可见你也想着去捉拿本宫,不是吗?是谁无情?是谁无义?你也配在本宫面前拿仁义二字说理道情?”

    礼嫔扬一扬脸,眼角尽是明烈的恨色,她紧紧咬住下唇,不经意间,已是鲜血淋漓:“很好!如贵嫔!我安柔荑发誓,从今天开始,我只有唯一一个敌人,那就是你!只要我活一天,你万明昱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本宫不仅对你的事了若指掌,你以为你能逃出此劫?简云然跟卓武有无关系,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你不要白日做梦!”

    “卓武的死,我必定要你血债血偿!即便我死了,也要拉上你同赴黄泉路!”

    见礼嫔怒气冲冲离去,采容不觉有几分害怕:“娘娘,只怕礼嫔现在是要玉石俱焚啊。”

    万明昱饮了一盏茶,方平复了方才急促的呼吸,淡淡道:“她想出手,那本宫就出手更快,你放心,能笑到最后的,只会有本宫一人。”

    颐宁宫,朱成璧斜斜倚在织锦掐金的玫瑰色贵妃长榻上,捧着双龙赶珠的茶盏,如鸦翅的浓密睫毛微微垂着,在光洁的面上投落一片淡淡的阴影,竹息与竹语侍立两侧,执着绞纱面的竹骨扇轻轻扇着。

    “娴贵妃,今天一大早,哀家就听闻,昨天亥时,孙传宗在畅音阁捉拿了私通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成璧语调平和,但隐含着一丝机锋,朱宜修不敢迟疑,忙道:“母后恕罪,起因是孙传宗收到一封密函,称有宫中女眷与人偷欢,更约定在正月十五于畅音阁会面,孙传宗不知是真是假,未敢禀报皇后娘娘与儿臣,只是自己带了人手在畅音阁设下埋伏。结果果然发现一男一女,那卓武是通明殿的侍卫,被擒之后引剑自杀,简云然被关在暴室,毕竟是正一品的尚宫,故而未曾动刑。”

    “引剑自杀?看来卓武是有问题,只是简云然一向循规蹈矩,不像那私通之人。”朱成璧以手支颐,沉吟道,“昨晚之后,六宫妃嫔,可有人形迹可疑?”

    朱宜修忙道:“儿臣也有此猜测,所以命人暗中查看六宫嫔妃举动,并未有异常。”

    “娴贵妃娘娘这话有包庇之嫌。”

    朱成璧惊愕回首,见万明昱翩然入殿,她屈膝行礼:“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娴贵妃娘娘万福永安!”

    朱宜修蹙眉道:“如贵嫔,你说本宫包庇,所谓何意?”

    “六宫嫔妃,有一人嫌疑最大,那就是娴贵妃娘娘身边的礼嫔。众人皆知,礼嫔与娴贵妃亲厚,敢问娴贵妃,你既然命人暗中查看六宫嫔妃举动,又怎会察觉不到礼嫔异样?若不是你力有不及,那就是蓄意包庇隐瞒、欺骗太后娘娘!”

    朱宜修一惊,骤然迸发出怒意:“如贵嫔!宫规森严,不可信口雌黄!你既说礼嫔与卓武私通,可有真凭实据?”

    “嫔妾愿以性命担保,礼嫔与卓武必有私情!若太后娘娘与娴贵妃娘娘不信,大可搜查卓武的住处,必能发现蛛丝马迹!”

    朱成璧见万明昱言之凿凿,也有几分相信,忖度着道:“既然你这样确定,那么,竹息,传哀家懿旨,将礼嫔禁足于枕霞阁,无诏不得出。”

    一语未落,礼嫔已端步入殿,不顾身后宫人的阻拦,沉声道:“太后娘娘且慢!”

    朱成璧奇道:“礼嫔,你来做什么?”

    “嫔妾是来揭发如贵嫔宫中的雅琪,她与卓武私通,秽乱宫闱!”

    万明昱大怔,厉声道:“礼嫔!你竟敢胡言乱语么!”

    礼嫔稳稳跪下:“嫔妾自然没有胡言乱语,敢问雅琪的死,如贵嫔娘娘能否扪心自问,不是你加害的?”

    宛如惊雷在耳畔炸响,万明昱大惊之余,脚步也有些踉跄:“你说什么?谁死了!”

    礼嫔轻蔑地看了万明昱一眼,一字一顿道:“如贵嫔娘娘管束宫人不力,和煦堂的宫女雅琪与卓武私通,卓武被捉拿后,雅琪跳入太液池自尽,到底是如贵嫔所逼还是她畏罪自裁?嫔妾不能得知,只能求娴贵妃娘娘做主,孰知贵妃娘娘在颐宁宫,嫔妾便匆忙过来。然而,方才嫔妾竟在殿外听见如贵嫔娘娘歪曲事实,企图借卓武之事陷害嫔妾,狼子野心,何其歹毒!”

    朱成璧且惊且疑:“和煦堂的事情,为何礼嫔你知晓得这样清楚?若是你偶然撞见卓武与雅琪私通,知而不报,你也有罪!”

    礼嫔伏地三拜,举起右手起誓,郑重道:“太后娘娘明鉴,嫔妾确有知而不报之罪,但如贵嫔有欺上瞒下、抹黑陷害之罪!太后娘娘若怀疑嫔妾,嫔妾便以项上人头担保,如贵嫔所言皆是妄言!太后娘娘要调查前因后果,嫔妾无话可说,愿被禁足枕霞阁直至真相大白!”

    礼嫔如此笃定,一丝一毫也寻不出紧张迟疑之色,万明昱心中疑窦顿生,猜测礼嫔已有万全之策,一时间倒也不敢开口应对。

    朱成璧冷冷看一眼万明昱与礼嫔,望着朱宜修道:“娴贵妃,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理?”

    朱宜修略一思忖,徐徐道:“宫中女眷私通,事涉皇家体面,这件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儿臣会压制流言蜚语传播,另外再细细审问简云然,至于雅琪,人已经死了,追查下去也没有意义,只要调查一下卓武的住处与往来的侍卫,相信就能明白。”

    朱成璧点一点头:“你说得不错。如贵嫔,礼嫔,你们二人,有多大的恩怨,哀家都不会管,今日在颐宁宫的这些话,哀家权当没有听过,你们回去吧。若出了这颐宁宫,再生出事端搅得阖宫不宁,哀家决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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