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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彰听得郑智之言,已然沉默下来。与此时身后有无穷无尽骑兵的郑智一战,王彰心中有些不敢,也有些发憷。毕竟命还是比较重要的。
但是叫王彰此时打开城门投降,王彰更有些担忧,一家老小皆在东京。此时投降,一旦传到东京之后,这一家老小焉会还有命在?
郑智见得城头之上并不答话,没有上标志性的皱松反复,便是要杀人了。
只见郑智打马转头,准备回到军中去。口中却是淡淡笑道:“看来今夜还是要扎营帐了。”
郑智所言,意思便是本来不准备扎营帐的,大军直接入城凑合一夜,明日直接飞奔往黄河岸边,飞渡黄河,兵临东京。却是这个想法有个前提,就是这王彰识趣投降。
王彰倒是没有听到郑智的笑语,却是看到郑智打马回头了,心中大急,便是知晓这位燕王殿下生气了,不再与自己谈判了。那便是不死不休一场恶战。
远方更有一队骑士打马绕城而去,直有七八千之多。这一队骑士显然是去南城那边的,便是要堵住封丘城的后路。
王彰连忙开口喊道:“殿下留步,殿下留步。。。”
郑智闻言拉了一下缰绳,回头看得一眼。
王彰见得郑智回头了,连忙大喊:“殿下稍后,末将备了酒菜便出城来陪殿下吃酒,为殿下接风洗尘。”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笑道:“某等你!”
说完郑智打马又走。
王彰所言,备酒菜便是托词了,王彰便是怕这位燕王殿下一言不合,不顾夜幕将至,便是下令攻城。王彰是想稳住郑智,然后再好好思虑一下。要不要真正开城投降,王彰心中还是有些担忧。
王彰担忧非常,左右看了看,便把曹定召唤到身边来,开口问道:“曹将军,你看着城池。。。”
王彰话语并未说完,而是说到此处就停顿了下来。
曹定看着王彰询问的眼神,开口答道:“王将军,怕是守不住了。燕王麾下士卒,攻城之奋勇,天下少有。当真是前仆后继,奋不顾死。”
曹定说出这么一番话语,便也是少了一些见识。要说攻城奋勇,那些沧州士卒还比不得当年嵬名仁明麾下的党项人。不过盖毅带的几百人,便也不差。
王彰闻言面色有些发白,又问:“若是守不住,我等可退得走?”
王彰问这句话,自然是因为曹定从万军丛中脱困而出。所以问曹定倒是问对人了。
曹定闻言答道:“怕是也难啊,头前在滑州之时,攻城之卒不过两万。而今这封丘,城外不知有多少人。便是看这骑兵的架势,只怕就有好几万。若是待得步卒也到,这封丘城外哪里还会有一个缺口。走脱不得了。”
曹定语气有些无奈,也带有一点后悔,后悔不该入这封丘城。
左右军将听着两人话语,凝重的表情反而轻松了许多。为何曹定把情况说得几乎百死无生,这些军将反而面色轻松了一些?
只因为众人已然猜测出这位曹将军大概是想要投降了。
曹定站在当场,思虑良久,说得一句话语:“唉。。。叫城中最好的酒店备几座酒席。晚些时候本将出城一趟。”
说完曹定便往下城的阶梯而去。左右军将听得曹定此语,个个长出一口大气。便是看远方那些骑兵,也换了一个角度。只觉得燕王麾下这些骑兵当真雄壮,特别是那一两万铁甲骑士,实在威武。
落日的余晖也显得漂亮不少,残阳如血,这些军将倒是有心情去欣赏一二。
果然等不得多久,城门被打开了,出来百十号军汉与几骑快马。这一队人出城之后,城门又一次紧闭起来。
却是这些军汉手中拿的不是刀兵,而是一个个的食盒,盒子里装的便是一道道的菜肴。也有不少人抱着一个个的小酒坛子。
郑智远远见着这么一队人,会心一笑。如今郑智,已然有了这份气势,自信自己的言语便有破开城门的威力。
睥睨之下,这天下军将,还有何人能入眼中。
“末将王彰,拜见燕王殿下。”王彰甲胄在身,单膝而拜。
郑智点了点头,笑道:“酒宴备好,何须送出来,这城外连像样的桌椅都没有。走,进城中去吃。”
王彰闻言,连忙又道:“殿下容禀,末将家小皆在东京,还请殿下仁慈。”
郑智倒是听懂了,王彰此语,便是说出了他内心的担忧。便道:“放心就是,那东京怕是还来不及反应。没人还有心思去寻你的家小治罪。怕是那些达官显贵逃命都来不及。”
王彰听得此言,看了看郑智身边一应铁甲快马,倒是听懂了,大喜望外,连忙起身作请:“殿下请,封丘城虽然不比东京繁华,却是也有几处雅地,文人相聚多是那里,还有能吟出诗词的美景,更有大家抚琴唱曲,佐酒正好。”
郑智闻言笑着打马往前,眼神也看了看王彰,王彰说出这么一番话,便也是他对郑智还有过几番打听。投其所好不过如此,便是王彰觉得这位燕王殿下会喜欢这种文人吟诗作对的地方。
毕竟这封丘里东京太近,郑智在东京的一些事情便也不难耳闻。
待得再到封丘城下,王彰抬手挥了挥,城门又再次被打开了。
进城的骑士,绵延不绝。城中的各处衙门,客栈酒楼,富家府邸。住得满满当当,便是这大街上,也到处是马匹的粪便,气味实在难闻。
火头营便是直接在大街上支起了炉灶,柴火也在各家去借。
所谓雅地,也就是文人聚集的名楼。郑智在乐音声中饮酒听曲,便也不多饮,浅尝辄止,王彰连连抬杯去敬,从郑智开始,到种师道、吴用,再到祝龙岳飞、韩世忠、杨再兴等人。这一趟下来,这位王将军已然连连吐了几次,脚步也开始虚浮。
却是这酒宴里独独少了鲁达,此时天色黑尽,封丘城门又开,刚刚吃了军中饭食的五千铁甲骑士,已然动身南下。鲁达便在其中。
便是要连夜渡河,在东京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占领河对岸的一块适宜渡河之地,鲁达连夜而出,便也还有一个重要的差事,就是搜罗更多的船只,想来这五千铁甲是今夜无眠了。如此明日大军渡河,便能保证安稳便捷。
刘延庆刚刚接手东京防务,也视察了几番城中大军。所谓的七八万大军,看得刘延庆连连摇头。七八万大军,当真显得有些可笑。
却是也无办法,东京府库之内,便是连七八万柄兵器都不够。此前蔡京帅军北上,便把这东京府库搬了一次,十几万人的兵刃大多丢在了大名府城之下。而今那些原本在东京府库里的兵刃,大多都到高丽去了,被发放到党项人手上,倒是也没有浪费了。
夜已落幕,刘延庆带着儿子刘光世回到枢密院隔壁临时的住处,忙碌了一天,便也是该休息的时候。
不想枢密院里忽然喊声大作,便也有人跑到隔壁来喊刘延庆。
所为之事,便是封丘城大战已起。郑智麾下的大军正在猛攻城池。这也是王彰发出的求援信件。为何要说大战已起,便是怕东京诸公不重视,不救援自己。
刘延庆闻言大惊,头前刚刚听闻滑州战后,已经停战了好几日,不见丝毫动静。今日再接军情,便是封丘已然正在鏖战。
刘延庆看了看地图,口中大喊:“速速下令,集结各部兵马,抽调三万,北去河岸布防。”
刘光世闻言询问道:“父亲,何以此时不去救封丘,而是沿河布防。”
“黄河宽广,本是天堑。若是能在黄河岸边挡住郑智。便少了一番苦战了。我们也不需与郑智战阵之上厮杀定胜负了。”刘延庆说道,最好不过的就是能直接在河岸挡住郑智,那便连正面交锋都不需要了,再好不过的结果。
刘延庆言外之意便是把那河对岸正在鏖战的封丘城放弃了。放弃封丘城,也是为了不与郑智正面作战。以东京城这些兵将,若是野外遇到郑智麾下的强兵,胜负不言自明。
刘光世闻言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地图,倒是觉得自己父亲说得有理。父子二人领兵作战,战法倒是如出一辙。历史上刘延庆在燕京城外被辽人吓得带大军奔逃,致使宋军大败。
刘光世这个南宋中兴四将,便也真正当得一句“浪得虚名”。只要遇见金人,便是怎么躲得过,那便怎么去躲。一直躲到南宋与金国停战了。麾下军将无数的刘光世也躲出了一个“和众辅国功臣”称号,封雍国公、陕西宣抚使。
封丘到黄河,五十里地。快马加鞭,一个多时辰,鲁达已然登上了第一艘渡河的小船。
无数的军汉上游下游打马奔走,搜罗着一艘一艘的船只,大船小船皆不放过,便是人家院子里的小舢板也被抬到河边。
岸边还有一个不小的镇子,这个镇子在北宋年间人人皆知。却是此时鲁达没有多管多问。镇子就在河岸之边,镇里的船只便也被搜罗一空。
鲁达第一批过了河,派出了一些游骑之后,立马也开始在南岸搜罗船只。五千人马,忙碌不停。
忙碌了几个时辰,东方已然有鱼肚白,五千人与马匹才渡过黄河,只留几百人在北岸看守船只,接应大军。
游骑早出,正在不断往南去巡弋,黄河水道到达开封东京,也有五六十里的距离。
夜色微白,视野便也开阔了不少。
三个从北往南来的游骑,远远在官道之上看到了另外三个从南往北来的游骑。
双方还未接近,弓弩已然嗡嗡作响。
远远互相攒射几番,皆听闻对面传来羽箭击打甲胄的叮当响声。
双方并不接战,而是各自打马回头。此时比接战更重要的便是赶紧回去报告各自的将帅。
刘延庆刚刚出得东京城门不远,麾下派出去的几个游骑已然飞身往回来报。
刘延庆闻得禀报,大惊失色,口中问道:“敌军游骑据此多远?”
“往北二十多里。”
“什么?二十多里!”刘延庆一脸懊恼,旋即开口大喊:“传令,速速传令,回城,所有人都进城池之内,都到城墙上去。”
拒河而守的计划已然破灭。便是刘延庆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渡河,却是也不敢以身犯险再率兵往前。也是身边这些东京军汉实在不堪一用,倚仗这些人马去与郑智作战,刘延庆哪里有这份胆气。
刚刚出城不远的大军,立马又开始蜂拥往城内而去。把东京城宽阔的城墙挤得水泄不通。便是这些往城内蜂拥的士卒,也觉得大气一松。唯有城墙之内,方有安全感。
鲁达听得禀报,倒是不疾不徐,只道:“再探!”
游骑闻言,打马便又往南而去。此番再去,游骑们皆是一脸紧张戒备的神色,便是之前遇见的几个敌方游骑还算不赖,至少能把羽箭射得比较准,便也不敢过于松弛。
却是一直奔到东京城下,看得高耸的东京城墙,再也没遇见过一个游骑。只是那东京的城墙之上,站得密密麻麻都是人。如此便也就回身再去禀报。
却是鲁达已然做好的御敌的准备,人人上马列阵,只待敌人前来,誓死也守住这片渡河的桥头堡。
天色蒙亮之时,休息了一夜的大军已然从封丘城出来了。
中午不到,大军已然就到了黄河岸边,一批一批开始上船渡河。五万人与马,渡河也是一个大工程。好在一切准备就绪,也就没有了丝毫的慌乱。
黄河水道,其实许多水道处并不适合行船,或者说行船相当危险。所以黄河不比长江等南方江河,水道之上就少了许多大船。大船即便进入黄河,也多是路过,真正的航运水道是南北运河水道,而非黄河的东西向水道。
所以黄河上的船只,以小船为主,便也让大军渡河麻烦不少。
郑智打马停在河岸之边,远远看着左边不远的一座不小的镇子,开口笑道:“此镇乃名垂千古之处。上一次渡河之时只顾赶路,倒是没有多注意,此番再看,当真想起了许多事情。”
种师中并不熟悉京畿的地形,便是一脸疑惑。
吴用闻言,便道:“殿下说的是,此处乃大宋龙兴之地。”
龙兴之地?种师中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说道:“此处莫不是陈桥驿?”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道:“正是太祖兵变之地,黄袍加身,好一出大戏码。天下从此就姓了赵。便也有了这大宋朝。”
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便是黄袍加身这个词汇,就出自这里。这个故事,在这大宋朝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史书上说,身为后周大将的赵匡胤是被麾下的军将强迫着穿上了一身帝王龙袍,无奈何之下才篡位夺权。却是这世人哪个心中不知,赵匡胤受回来军将无奈被迫欺压后周孤儿寡母之事,不过是演了一场历史戏剧而已。与折可求阳奉阴违演的戏码也没有什么区别。
吴用听得郑智的话语,见郑智不断打量着那陈桥镇,心中思索不断,似乎也会到了郑智心中的意思,一脸的兴奋,便是回头去看左右军将。甚至翻身下马,便要去做点什么。
郑智看得吴用一脸兴奋下马,已然知道吴用心中所想,开口说道:“学究,你倒是想多了。”
吴用闻言一愣,之前还以为郑智把这故事拿来说一通,是在暗示众人学那黄袍加身的戏码,拥立郑智一步登基。此时听得郑智之语,便是楞在了当场,随后低着头又翻身上马坐定。
吴用如此兴奋,心中把郑智的话语多解读了几番,便也是吴用的性格使然。更显出了吴用内心的憧憬与期盼。吴用显然早就在盼望着郑智登基称帝的那一日。那一日也是吴用名传天下的时候,一个郓州山野教书先生,成为开国良相。史书上必然也是大书特书,千古流芳,想一想都让吴用觉得兴奋无比。
郑智看得吴用的几番动作。心有所感,开口又道:“黄袍加身兴许还真不一定如民间所传为太祖自导自演的戏码,可能史实便是史书记载的那般。”
吴用闻言,问道:“殿下何以见得史实可能就是史书记载的那般?”
郑智看了看吴用,眼神玩味,却是也不多说。
便也看得吴用低头往自己身上观瞧了一会,片刻之后方才反应过来,尴尬一笑,答道:“殿下圣明,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殿下慧眼。”
被看透了心思,又被调笑了一番。吴用倒是也不在意,只是出言去马屁几句,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
郑智便也是见得吴用如此反应,方才忽然多想了一些。那赵匡胤麾下的军将,想来也多有人与吴用此时的想法一样。拥立赵匡胤登基,也属正常。赵匡胤半推半就,如此就成了事。而并非是策划好的一场戏。
说不定历史就是这般,真实如何,也就不需要去深究了,只当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