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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中一阵轰隆隆巨响,山岳震颤,万兽哀鸣,原本平静的山谷陡然狂风暴雨,砂石扬尘,一道又一道沉重的“砰砰”声如惊雷碾过,宽阔的地面接二连三落下无数煞气獠牙的铁藜。
两道黑白交缠的身影穿过混乱飞身而起,脚尖在凌乱的铁藜上一点借势跃上谷中一棵茂密大树,而后隐入其中不见踪迹。
“破阵动静太大,必会被布阵者察觉,我们先在此处休息一会,待姑娘伤势恢复再出去!”
同一时间,大树枝头掩映的山洞中一个低沉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夏侯君晟伸手抹了一把臂上的鲜血,解开冰蚕丝带放下身上面色苍白的水冰汐。
虽说此时已成功破了这无穷杀阵,身上却多多少少留下了一些伤口。夏侯君晟身上的伤口不算深,可如此庞大的血流量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水冰汐并未多语,身子一得到自由便取出灵木宝瓶中的伤药为夏侯君晟包扎伤口,娴熟的动作在夏侯君晟受伤的身上打出一个个优美的结印,柔软的樱唇却一直轻轻抿着略显沉默。
“放心吧,只是小伤,不碍事!”夏侯君晟道,似乎知道她想什么,淡淡开口略显生硬的解释。
水冰汐轻轻点头:“我知道!”顿了顿,偏头道:“我姓水,双名冰汐,以后公子若不觉得唐突,便唤我名字吧。”
夏侯君晟微微一怔,略一沉思,竟然伸出手掌轻轻的拍了拍眼前少女柔软如缎的长发,轻声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拼尽全力带你出去?”
水冰汐轻笑:“我知道啊,你之前曾经说过,你和你手下的几十万人马都中了蛊毒,我要活着帮你想办法解蛊嘛!”
灵动的声音有些傻,傻傻的没心没肺,与外界那个冰冷凌厉的水冰汐判若两人。
“你只知道阴蚀蛊毒的厉害,可知我夏侯一脉被这蛊毒残害了多少代?”夏侯君晟道,冰眸一沉,似乎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往事,修长的身躯散发出冰冷的寒意,整个人看起来像极了一头暗夜中独自舔舐伤口的野狼。
两百年前,女帝驾崩,左相司寇权益借乱势逼退少年天子自立天耀皇朝,倾举国之兵力镇压反臣,并斩几大诸侯之首于西都洛城。。
然成也诸侯,败也诸侯,此时距离高祖建制已逾百年,当初分封的各路诸侯势力经过百年发展早已深入民心,根深蒂固,仅襄南、西蜀、南越、姑苏、东鲁五大诸侯便掌控举国三分之二的财力物力。
这些诸侯不动则已,一动则山河破碎,四分五裂。耀天帝为此寝食难安,于是便以祝寿为名,召回五大诸侯及其部下名将,在他们的酒菜之中种下阴蚀,同时亦将寒烟作为赏赐,分别赠与心腹大将韩钺,彭翮,胡鄢,并颁下密旨:若有一日五路诸侯叛变,必在战场焚烧此香。
不久后,耀天帝驾崩,五大诸侯果然如预料中叛变。王军主力薄弱,节节败退,叛军兵强马壮,一路攻城掠地势如破竹,新帝不得已放弃东都洛城,退守西都长安,败局已定!
然,不知是大楚气数未尽,还是新帝命不该绝,就在叛军即将攻破西都洛城之日,五路诸侯突然在同一时间疯的疯,死的死,痴的痴,傻的傻,无有完好。而内中原因却成历史悬案,至今悬而未决。
正史中对这一场战役的解释非常官方:即五大诸侯互相猜忌,明争暗斗,终于导致祸起萧墙败走洛城,但这个解释恐怕史官自己都觉得牵强,故记载惨淡,文字寥寥。而野史记载中则隐隐提到了当日战场的一个奇怪现象,便是当时五大诸侯兵临城下,守卫京师的韩钺,彭翮不领兵出战却在城楼上烧了三天三夜的粮草。
不久后五路诸侯狼狈退回封地,因为此事互相猜忌,彼此间战火连年,五国联盟土崩瓦解,攻城之事不了了之。直至二十年前,南越侯萧诗霖一把火烧了蓝翎产地,此事才又重新被提上历史桌面。
然而,遗憾的是,萧诗霖和前去的一干武将也全部死在那场惊天动地的焚烧里,关于阴蚀的话题最后无奈归于沉寂。而熊熊烈火烧得了蓝翎,却烧不了成千上万诸侯子孙体内的蛊毒,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也不过是求得暂时的安宁罢了,耀天帝种下的恶果,终究无法连根拔除。
“耀天帝为稳固皇权不择手段,可惜天耀还是四分五裂。改朝换代靠的本身就不是外力,耀天帝的这种做法,不过垂死挣扎徒增骂名而已。没有五大诸侯,天耀依然会乱。”
水冰汐轻笑,与夏侯君晟说起了这些王朝秘辛的同时亦有感慨连连。
守住江山王权一向是历代帝王的本能,就算昏庸如商纣,软弱如献帝也自有一套守权的本事,但这本事是好是坏,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还是誉在当代毁在千秋,恐怕就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了。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司寇权益卑鄙小儿,如何配拥有这万里江山?”夏侯君晟冷哼,凤眸微眯涌动冰寒杀意,“姑娘只知蛊毒之祸贻害万代,可知这祸害首当其中便是襄南夏侯世家?!”
“襄南夏侯世家?”水冰汐柳眉微蹙,略一沉思忽然想起来,那一日她与死灵子对战时似乎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提起“襄南侯夏侯君晟”云云,只是当时未曾注意,如此看来,夏侯君晟便该是五大诸侯之中的襄南侯后人了,怪不得他的身上有阴蚀蛊。
夏侯君晟鉴貌辨色,微微点头道:“正是!自从司寇权益在先祖身上种下蛊毒,这蛊毒之祸对我夏侯一族的伤害就没停止过。而爷爷,便是死在这可恨的阴蚀蛊上!”
当年南越侯萧诗霖攻打南疆,夏侯君晟的祖父夏侯宇作为襄南侯亦带兵跟随。萧诗霖火烧蓝翎时引动四方异香肆虐,所有人体内的蛊虫都受到召唤冲击自主意识,而夏侯宇和手下万余军士便是在这样的境遇下,不甘受蛊毒控制甘愿纵身火海**而死。
夏侯宇死后,其子夏侯安亦因南疆报复死于非命,年仅五岁的夏侯君晟继立为王,而权谋之变,向来残酷,夏侯君晟以弱龄掌一方朝印,其中艰难显然不可一语言传。
“爷爷……”夏侯君晟低喃,眼前仿似又出现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冰冷的凤眸染上淡淡的柔和。这是一个水冰汐从未见过的夏侯君晟,柔和,伤感却又带着倔强的不甘沉沦。
“水姑娘,爷爷不能白死,这世上几百年来只有你一人能克制阴蚀蛊。我需要你的帮助,为了爷爷,为了我夏侯一脉不受蛊毒之苦,我拼了命也要把你带出去。”
夏侯君晟的心底有恨,不仅是因为先祖遭受的不公,更多的是亲人的身死。
很难想象一个五岁的孩子,如何挑起一国之主的责任,并一路从内忧外患走到一方巨擎。
或许在夏侯君晟的心底,所有的温暖在五岁之前便已经用尽,后来的种种,不过人在朝堂,身不由己。不想头上有人压着,不想失去心中最后的温暖,所以才那样机关算尽,步步为营。
水冰汐忽然想起五年前夏侯君晟说的话:“靠着别人的施舍,靠着别人的同情,这样的活法,还不如死了的好!”
或许这句话说的并不是当日失魂落魄的小乞丐,而是他自己的更多。
成王之路,从来寂寞,不管之前如何的重情重义,最后站上去的都只会是一个人。
那是真正的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水冰汐淡淡一笑,身子向后靠向山崖,明镜如雪的双眸与夏侯君晟淡淡对视:“你放心,只要我能活着离开这里,一定尽力为你寻找阴蚀蛊的解蛊之法!”
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解了这蛊毒,至于香丸来历奇特,即便襄南侯这样的底蕴也不是随便就能拿得出手的,要找到一个大众化的法子彻底解开这千年阴蚀蛊,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的摸索。而所谓的阴蚀蛊控制人的思维,在水冰汐的理解中无外乎两种情况:
一是“阴蚀”生性喜食脑髓,一旦受香料诱惑清醒后,便会自然而然的顺着毛细血管寻找食物,从而侵入大脑内部。试想,一个脑残已经足以引起智障了,更何况整个脑髓被成千上万只虫子啃干吃净?然而,这种方法未免太过残忍,中蛊后的人要么一切如常,要么彻底死亡,显然不在此常理之内,因此这个推理基本可以排除。
其次便是“阴蚀”实际上并不以脑髓为食,而是人体血液。蛊虫依附在神经末梢,吸食血液并通过香料指引对宿主的神经系统进行干扰,从而使宿主大脑作出错误的反应。从理论上来说,这一种猜测似乎更具合理性,但道理上是这么回事,要解决起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毕竟这阴蚀蛊太过逆天,水冰汐就算综合古今,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把这个问题解决。
夏侯君晟点头,倒没有因为水冰汐回答的不肯定而生怀疑,或许是同生共死一场淡化了彼此的距离,或许是诡异重重的谷底淡化了现实的血腥残酷,深邃的双眸看向水冰汐的时候竟多了一分发自心底的温和。
“你好好休息恢复体力,此处诡异莫名,恐怕接下来还有一场仗要打!”夏侯君晟道,欲罢站起身向外走去。
水冰汐含笑点头,夏侯君晟说什么便是什么,并不多语。
她是何等聪明的女子,夏侯君晟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找理由疏远她罢了。这个看似对她还算不错的男人,内心的冷酷绝对不是常人能够攻破的。即便他对她有过一时的恻隐,即便他暴露了短暂的情绪,那一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