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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勉按照彻夜交代的那样,把文件给她传了过去,可回过头来看到书桌上那一片狼藉的样子,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尉勉一直是个有洁癖和强迫症的人,一看到眼前的东西被放得乱糟糟的,他就会心里不舒服。
以前那个家有钟点工阿姨打扫就不说了,现在彻夜这个家,好在她也有轻微的洁癖,一眼望去,到处也都是干干净净的。
但惟独她平时工作的那张书桌上,真是让尉勉一看就头疼。
反正彻夜还要等一会儿才回来,尉勉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大致帮彻夜收拾起了书桌。
说是收拾,可是在没有征得彻夜同意的前提下,尉勉也没有动什么“大工程”,只是简简单单的帮她把桌上的东西归类,再放整齐。
这段时间以来,尉勉其实也觉得自己改变了不少,其中他感觉到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也开始慢慢学会了尊重别人。
整理好了书桌,尉勉干脆在书桌前面坐了下来。
他看到,桌子最上面摆着一本卡着书签的书,书签露出短短的一截,意思好像是在说,这本书已经被彻夜看了一大半了。
尉勉想,这应该是彻夜最近看的“睡前读物”吧。本着想要离彻夜的生活更近一点的心情,他将那本书拿了起来,想看看彻夜最近睡前都在看些什么。
通常来说,如果不是自己买的书,很多人都会把书摊开得像一把扇子一样,从头到尾快速翻一遍,要是有兴趣的话,再从第一页开始看。
尉勉也不例外。只是,这书才刚被他翻到了一半,书页里却突然“飞”出了一张纸,瞬间停住了他的动作。
看到一张纸从书里面掉了出来,尉勉的第一反应是,这应该是彻夜看书时随手写写画画的笔记之类的,然后弯腰就要去捡起,再重新卡回书里。
就在尉勉的手指刚触碰到那张纸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猛烈颤抖了一番,紧接着整个人都愣住了。
足足有半分钟,尉勉始终保持着弯腰捡纸的俯身姿势,但同时他整个人就像突然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活脱脱像个雕塑,却迟迟都没有把那张纸捡起来。
保持着这样艰难的姿势,尉勉愣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缓过神来。
纸上的内容让他惊讶,让他恍惚,让他怀疑,让他自责,不知不觉间,他的双手已然攥拳,手中的那张纸也被攥出深深浅浅的褶皱。
可此时,这个男人脸上的表情却是无助的,眉眼里看不出一丝光点。
“意外流产……意外流产……”
尉勉一遍又一遍念着那张纸上最醒目的四个字,攥紧的拳头渐渐也松开来,既无理又无助。
此时被尉勉攥在手中的这张纸,正是当时彻夜流产时的病例报告。只不过,这份病例报告原本是由很多张组成的,上面还有各种各样无关紧要的检查项目,而这,是前几天才被彻夜从厚厚的病例册上撕下来的。
彻夜流产那天,做完手术后,沐彦是带着彻夜和这本病例报告一同回的假。起初那段时间,沐彦根本不敢让彻夜看到它,虽然彻夜表面上装得好像真就是她主动去做的人流手术一样,但在这件事情里,她永远都会是那个最难过的人。
到了后来,彻夜的心情和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她也逐渐从孩子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有一天沐彦在上班,她在家无聊想找本书来看,凑巧在书架上发现了自己的病例。
当时看到它的那一瞬间,彻夜承认,自己心里还是会不好受,眼泪不听使唤就流了下来,但自从那天以后,这张病例报告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彻夜了。
之后的彻夜经历了两次搬家,时不时还会出差,但就算出差的时候,她也会把这个病例带在行李箱里。
说实话,其实彻夜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到底是想每天都看着它,让它随时警告着自己曾经遭受过的苦难,还是想要每天看着它,让自己渐渐能平心静气的接受过去面对未来?
有时候彻夜对自己真的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尉勉总说,他很多时候都搞不清楚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说起来,彻夜的心里始终都是怯懦的。她虽然一直都把那份病例带在身边,但她却很少把它打开来看,因为她怕只要一把它打开,自己曾经所犯下的“罪行”就会显现出来。
尽管事实和病例上写的完全一样,孩子根本就不是被她打掉的,而是意外流掉的,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在怀孕期间的酗酒行为,彻夜总是没办法帮自己撇清责任。
在彻夜心里,她从来都认为,如果当初她没有酗酒,没有把自己的身体搞得一副快垮掉的样子,而是为自己负责一点,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和身体变化,也许,那个孩子现在都还好好的待在她的肚子里吧……
直到最近,彻夜感觉自己和尉勉之间的关系好像越发不受控制了,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没有一丁点骨气和决心的人。之前明明说了那么多斩钉截铁的大话,说是她这辈子都要和尉勉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现在呢,只要尉勉一出现,一走进她的世界,她那些所谓的原则还不是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在一点点的陷进去?
尤其是最近,自从彻夜搬进了尉勉“租”给她的新家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节奏更是快得一发不可收拾。
就拿尉勉每天来彻夜家吃晚饭这件事情来说,虽然彻夜在尉勉面前说是为了抵房租,并且她的内心也是这样做的自我暗示,但是说白了,她这明摆着就是自欺欺人。
彻夜试图把尉勉来吃饭这件事化解得很平常,只想单纯的把它当成尉勉是来和她搭伙的。可她心里却再清楚不过了,如果这个来“搭伙”的人不是尉勉,或者说,而是齐远,那她还会答应吗?
答案是肯定不会的。
最要命的是,彻夜最近常常会有一个让她想起来就觉得可怕的念头——现在只要每次她和尉勉之间的气氛变得越来越不可收拾的时候,她竟然每一次都做好了要和尉勉发生关系的准备!
真的,彻夜想想就觉得可怕,但这的确是她的真实想法。
彻夜从小就有自己的原则,也很较真,她想,哪怕现在她爱上了一个让她奋不顾身一定要在一起的男人,恐怕她都不能接受和那个男人在结婚之前发生关系。
但她和尉勉,现在他们谁也没有把那层窗户纸戳破,就连恋爱关系都不是,所以这些让彻夜感到害怕的念头才会弄得她好像就快不认识自己了……
彻夜不得不承认,在她和尉勉分开之后,尉勉对她别提有多好,很多时候甚至好到让她感觉不太真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和尉勉是不是有什么前世命定的说法,不然的话,为什么一到尉勉身边,她就会挡都挡不住的陷进去。
有的时候彻夜就感觉自己像个花痴一样,有种一见到尉勉就连路都走不动了一样。当然,这说得有点夸张了,但就是这么个意思。
而这些,正是彻夜这本睡前读物里为什么会卡着这张病例单的原因。
随着两人之间的关系越发微妙,彻夜很庆幸,自己曾经那些苦难的经历对她来说还是能起到一点作用的,最起码让她拥有了更多的理智。
几天前,彻夜将这本陪伴了自己很久,同时也是很久没有被翻开过的病历本拿出来,一个人呆呆的看了很久,最后她把这张写着诊断结果,也就是有“意外流产”这四个字的那张纸撕了下来。
彻夜希望这张纸的存在能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被他们眼前这微妙的关系冲破了头脑,毕竟,现在的她对于他们两人的未来,依然是没有一丁点的信心,更怕曾经摆在他们面前的那些障碍,在未来的某天,依然还会重现,再次将他们的关系重新洗牌。
如果说,彻夜现在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女,面前一个自己挚爱的男人,就算和那个男人的未来还有很多不确定的东西,可彻夜也许还会勇敢去试一试。
而现在,在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后,彻夜对感情,对家庭生活又有了更多更新的理解,同时也有了更多的顾虑。
当时和尉勉在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的时候,彻夜就已经为自己的后半生下了定论——一定不会再婚。
先不说重新找个人在一起对于彻夜来说已经够困难的了,现在她面对的这个,还是和她已经失败过一次的男人……
人们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彻夜才会变得小心翼翼,才会想着要让那张病例单时刻提醒自己,除了那些让她冲昏头脑的温存以外,她还有很多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可现在正在出版社开会开得如火如荼的彻夜,哪里能想到这张单子居然会被尉勉看到!
虽然彻夜那点小私心还是挺希望尉勉知道这件事的,但她希望的是尉勉能因为对她的信任,相信她不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从而解开这个谜底,而不是通过这种方式。